“我来见你,是有一事相托。”
缪加迟疑了片刻,开口问:“我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提忒亚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难以压抑的喜悦,“什么都不做就做了很多啊!”
缪加看着她的身影没入耶和华落日黄昏中,飞鸟的剪影泡沫般在空中碎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他忽然觉得事情也不一定很糟糕,看着远方的黑点,毕竟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不是吗?
缪加舒展开身体,手举过头顶转身进了门,随即一脚将门踢合。
天塌下来的确有高个子顶着。
提忒亚的身影向着西边去了,站在耶和华的边界,可以眺见一座小岛,坐落在普罗海中。
暖流终年环绕着这座小岛,岛上蒸出面纱般轻盈的雾气,若隐若现好像一张美人脸。
松软的泥土里浅浅陷出一个脚印,香樟树垂下的枝条挡了半边路,枝条下是宽厚的肥叶,上面躺着个男孩,七八岁模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哎呀!今天不见客!”小男孩伸手打在来人的胳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侧过身继续睡了。
来人“啧”了一声,“手劲儿这么大!”
小男孩猛地坐起来,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叫了出来。
“啊!提忒亚!”
提忒亚傲娇地“嗯”了一声。
男孩吐了吐舌头,“你怎么不早叫我起来。”
他从叶子上滑下来,“你是来找族长的吗?”
“嗯!”
小男孩伸开手臂,顺着手臂蜷缩在背部的翅膀也伸展开,像两根微微闪烁着蓝光的羽毛,锋利的边缘如同锯齿,泛着幽蓝色的冷光,从半透明的翅膀中可以瞧见根根分明的青色的血管。
轻轻一拍翅,空中的气流就聚成一个小小的旋,旋慢慢长大,托着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
“跟紧啦!”两根翅膀骤然发力,气旋顺着他的羽翼散开,猛然撞向后面。
提忒亚挑眉,“嚯,挺快嘛!”
她伸出手,银色的光芒从远处飞来,在她的身边环绕出了一条银色的长带。两根手指并拢,手指所过之处浮现出六芒星,一个银色的大门悬浮在空中。
提忒亚长腿一跨,没入门中。
翅膀极速地拍打,空气撕裂的声音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小男孩头埋在胸前,横冲直撞地冲过所有阻碍。
“我靠,懂不懂交通规则啊!”出门晾衣服的鼹鼠阿姨闪身躲开,骂骂咧咧地冲着小男孩喊。
“我赢啦!”小男孩的翅膀从身后卷到身前,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起来,极速刹停。
风旋托着他的身体缓缓落到地面上。
“提忒亚小姐,您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门被推开,贝利亚站在门口寸寸石化。
族长看见了呆立在那儿的贝利亚,皱眉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石化的贝利亚清醒过来,暗道一声糟糕,路上的邪风吹坏了他的脑子,竟然忘记他今天逃课了,不太适合在上课时间出现在他爹面前。
他作势欲逃。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揪住了领子,他回头一看,欲哭无泪地哭喊:“爹,我就逃个学,至于化成兽形来追我吗?”
族长气的两根胡须往上翘,像只黄鼠狼,“不用兽形还能逮到你这小子吗?”
他转过身,对着提忒亚歉声说:“见笑了。”
提忒亚对贝利亚求救的眼神视若无睹,拿出天使的风范跟精灵岛的族长道别。
远远的传来一阵哀嚎:“提忒亚,你不义气……啊……爹我错了,你别打我……啊……”
惨叫声声声入耳。
提忒亚浑身一瑟缩,加快了脚步,少年人啊!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人生必须走这么一遭,爱莫能助啊!
*
科蒂维芙撇向谬加,“你去一趟精灵岛,只是不知道族长是否还健在……”
“精灵岛?”缪加愣了下,“去那干嘛,你不会觉得他们能做什么吧!就算他们能做什么就那柔弱的体质,沾上疫病不出两三个时辰必定死翘翘。”
科蒂维芙摇摇头,“你猜当初那些人被转移到了哪里?”
“我靠!”谬加从凳子上弹起来,“你特么将人送到精灵岛了?!那里积聚着最毒的瘴气,他们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不然呢?”科蒂维芙掀开眼皮,冷冷反问:“送去给光明之神砍着玩?还是送到黑森林里逐渐迷失甚至变成一只魔物?”
谬加讪讪坐下,“这样听起来……精灵岛还不错……”
科蒂维芙重重的揉了下眉心,压下眉宇间的烦躁,“我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所以……”谬加终于明白了什么,抬头,“你特么当年拿我当诱饵?!”
“咳!”科蒂维芙抬手握成拳心虚地咳嗽了两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嘛!”
缪加气呼呼地坐下来,但他心里明白,的确没有办法了,当初他和时间之神被盯的死死的,人要是真的送过来那才是真的活不了了。精灵岛在兽王的管辖下,他们一定不会怀疑自家,而且精灵虽然性情温和,但终究和人不是同类。
“你现在去精灵岛,瘴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他们中间有懂医的,这些年我也关照过,你去找他们的后代。”
提忒亚看着离开的谬加胸膛里那口吊着的气突然松掉,疲倦感席卷了全身,手撑着胳膊睡了过去。
梦碎成一片一片
一会儿是风浪吹拂过的麦田,她坐在小溪边踩着水,鼻尖传来诱人的香味。
她回过头喊:“好了没?”
一串油滋滋的烤肉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提忒亚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下,一只白色的娟帕将她嘴角的油擦净。
……
一会儿是昏暗的灯光下,墙壁上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她靠着有些硌人的胸膛昏昏欲睡。
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的耳边落下了一个轻吻。
……
橡树子落在她的手心,她抬起头,对上一道温柔的视线。
是乌洛修弥
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天已经昏昏暗,凉风拂过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激起浑身的战栗。
一时间,她分不清楚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哈伦梅林……
她怔愣坐在椅子上,坐成一尊雕塑,目光没有落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科蒂维芙从椅子上缓缓下来,她披了件衣服出去了,凄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
圣城门口拉开了一道警戒线,亚特兰蒂的剑士们就是守城的将士,尽管他们是未出炉的少年,此刻也必须肩负起拯救圣城的使命。
一道黑影飞快的闪过,融入了城墙的落影中,亚特兰蒂的学生没有注意到这一情况。
科蒂维芙的身影忽然僵在那儿,她的肩膀上搭着一只手。
她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声音无奈,“校长!”
抓住她的人就是兰西。
兰西盯着他,他的眼睛和他的外表截然不同,一个老年人竟然有那样清亮的眼睛,像是少年人。
“好久不见,提忒亚。”
“嗯,好久不见,时间之神。”
兰西淡淡说:“老友重逢,不去喝一杯吗?”
科蒂维芙苦笑一声,“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喝酒吗?”
兰西:“里面很危险,你现在没有魔力,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科蒂维芙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声说:“可是我要进去的啊!”
里面还有人等着她呢!
兰西搭在她肩膀的手骤然用力,重重的拍在科蒂维芙的肩膀上。
她错愕地抬起头,听见兰西说,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
科蒂维芙有些心虚的说:“没在一起。”
兰西从鼻子里“哼”出声来,“没在一起?!没在一起就要大半夜的进城,那要是在一起了会怎么样,不得掀天了。”
话音落,凭空一个惊雷。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内心同频:这天不会可以听到他们说话吧!
两人匪夷所思的对视了一眼。
科蒂维芙轻咳嗽了一声,“我们的确没在一起,但是我进去也并不是全为了他,他是黑森林里的魔王,疫病对他来说不会起太大的作用,顶多不过是叫他不太舒服。我进去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面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呐!”
光明之神想起来:“国王?”
科蒂维芙“嗯”了一声,“教堂被光明之神收拢,那么我们现在能够争取的就只有国王了。”
兰西松开抓住她的手,“你去吧!小心……还有,算了!”
科蒂维芙笑着问:“还有什么?”
他仰着头说:“还有啊!真的很高兴你还活着啊!”
科蒂维芙瞪了他一眼,警告说:“别煽情啊!”
她转过身,留下句话后飞快的离开了。
兰西在那里站了很久,笑了。
科蒂维芙说的是:你还没有老到死我也很开心!
他背着手,那一刻背挺得笔直,死不了,死不了,得见到老朋友才行啊!不然人生就只剩下遗憾了。
他的发丝中闪着银光,和月亮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