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两支小队沉默地看着身后重重落下的青铜门，度朵站在大门前最后一刻与应初羽对视上。

    “去吧。”

    度朵读出了她最后说出的口型，眉梢上扬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朝着昏暗的小路走去。

    她们一行人沿着暗河边坑坑洼洼的小路走，应初羽嘱咐她们走出地宫后可能会去向“木牌坊”，里面的黑气大概率清散不少。

    木牌坊的黑气据她回忆，并不是地宫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是五通搞的鬼。

    度朵走在小路上一直眉头紧锁：“那在进入木牌坊黑雾中，蛊童感受到的同类气息又是什么意思？”

    不出所料两支小队走到尽头时，只见一道与地宫毫无干系的建筑大门立在眼前，只不过大门被什么物质侵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

    王才休走在前方就看见了那两台勘探机器，顿时如释重负说道：“终于是结束这个副本了。”

    两支小队走出大门时却没有发现总部的任何一个人身影，说好的副本结束会有人接应她们呢？

    “总部还真是……贱啊……”

    不知道是谁冒出这句话，但所有人很难不认同地点点头，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

    “你们体内异变的物质应该都消散了吧？”度朵和骆琳并肩走着，她偏过头问骆琳。

    骆琳点点头，手搭在着度朵的肩膀上，带着笑意说道：“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还好咱们俩聪明演了那场戏，不然宋玉升都不会选择让仇梦遗在幻境里动手。也还好咱们来的是这个地宫，有西王母的力量庇佑，异变物质已经没了。”

    度朵只是微笑没有附和出声，而后她突然好奇地问道：“诶，听鸦九说你们进入的幻境都很爽是怎么回事？”

    骆琳看着度朵好奇的眼神，突然笑得神经兮兮的，故作神秘说道：“就是很爽啊！里面的所有幻象都非常合我胃口，简直是神清气爽。”

    “啧。怎么个爽法啊，骆琳你再在这里给我打哑迷呢？”度朵略带不满地用胳膊肘击了她一下。

    “不说、不说，你求我也没用！”

    两个人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的，嘻嘻闹闹走向她们的越野车旁。

    就在度朵准备上车时，被骆琳一把拉住，而后她对着度朵挑了下眉贱兮兮地说道：“我想了一下，你求我，我就跟你说。”

    好了，现在轮到度朵不想听了，“爱说不说！一会儿我去问别人。”

    “诶诶诶！那个幻境在里面帮了我个大忙，起码梦里的我超级快乐，”骆琳很认真地看着度朵，而后继续说道，“还有，我不知道你走之前和应初羽说了什么，大概率应该是她会帮你忙，我也一样。度朵，你以后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度朵的半个身体还在门外，突然觉得骆琳的态度转变太快了，瞬间失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还以为是啥呢，相当于没说。”

    而后度朵将她一把推走，等着时显黎把她家队长带走，骆琳还时不时回头朝她喊道：“真的！考虑一下嘛！”

    度朵坐回后排赶紧关上窗户闭上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六门人到齐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随后两辆越野车开下山朝着总部前进，她们得把先遣队的三具尸体带回总部，算是给了个交代，至于地宫的仇梦遗和五通，还有她口中的惠详，总部会怎么处理呢？

    这种情况下地隙复苏，五通等的就是这一刻，而惠详他们也没什么好伪装的了，就此是宣战了。

    封烬这次坐在度朵旁边，他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度朵的不对劲，从幻境出来再到卷入西王母的混沌空间里，她藏着心事。

    不过封烬并没有想问她什么，从小的时候开始他在度朵有心事的后面几天，都能多多少少猜到，然后想办法和她说话，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什么把握能猜到，这一次的度朵好像让他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诶，哀仔，你梦境里到底有啥啊？让你这么闷闷不乐的。”姜了烛歪着头看着一直抱着手皱眉的文哀，从用判官笔的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文哀如此愤怒了。

    “对呀，对呀。哀仔你也别不高兴，可能梦境里的那些幻象是看人下碟呢！比如看我如此英俊，且手段得了，给了我一个好梦！”

    盛九张开着车也不安分，说起来整个人眉飞色舞的。

    “好好开你的车。”王才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想要安慰文哀，却发现他幽怨地看着盛九张。

    “诶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哀仔，我是说……”盛九张被文哀幽怨的小眼神这么一盯，瞬间有点慌了。

    下一刻，文哀那副总是显得过于宽大的黑框眼镜后面，雾气迅速弥漫开来。他猛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我……”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蝇，却让车内瞬间安静下来，连盛九张都下意识放慢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紧张地看着他。

    “我、我不是不高兴那个梦……”文哀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但委屈像决堤的洪水，“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什么用……”

    “哀仔！”姜了烛急了，伸手想去拍他，却被度朵轻轻拦住，示意让文哀说完。

    “鸦九……说得对，”文哀的声音带着哽咽，头埋得更低了，“梦境是看人下碟……我的梦……就是……就是证明我……命不好的…”

    “命不好”这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她们都想起了文哀那个名字的由来，那个寄托了母亲卑微祈求“贱名好养活”的“哀”字，以及他天生体弱，在灵异界文氏这种注重血脉力量的大家族里，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他总是默默跟在最后，处理着最繁琐、最不起眼的收尾工作，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盛九张这下是真慌了，“我那就是嘴欠！放屁呢！哀仔你最靠谱了！没你兜底我们早翻车八百回了！”

    封烬也温声道：“阿文，别听盛九张瞎说。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没有你的‘收尾’，我们的行动根本无法闭环。你的细致和耐心，是团队不可或缺的。”

    文哀却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安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镜片上，晕开一片模糊。

    “我的梦里……”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没有……没有封哥的威风……也没有了烛姐的……畅快……更没有王哥的……运筹帷幄……”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绝望般的颤抖：

    “我的梦里……只有……只有‘它’……”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它？是谁？”姜了烛声音紧绷。

    文哀依旧还是低着头，度朵此刻眯了一眯眼，伸出手抹去文哀手背上的泪水。

    “它、一直跟着我，从第一个馆里出来的。我以为你们知道，血淋淋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那个……从血玉里掉出来的东西？”度朵听他这么一说，记起了她走出第一个馆，看到的那个黑影。

    文哀用力点头，抬手胡乱抹着眼泪，镜片更花了。

    “嗯……只有它……到处都是它……”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恐惧，“黏糊糊的……带着血……只有一张嘴……不停地叫……”

    文哀模仿着那微弱、怪异，却在他梦中无限放大的声音：

    “‘香……香……’”

    “它就一直跟着我……爬……爬……怎么都甩不掉……它看着我……那张嘴……好像要把我吞掉……又好像……在哭……”文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它……它好像……跟我一样……被丢下了……没人要……命都不好……”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睛透过模糊的镜片，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同伴们：“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命也不好……所以……所以它才缠着我的？是不是……我的命……真的就注定了……跟它一样……”

    这一刻，文哀的委屈、自卑、对自身能力的怀疑，以及对那未知生物既恐惧又莫名同情的复杂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那个同样“命不好”的小怪物传染了，成了团队里一个拖累，文哀戴着眼镜呆呆的样子，此刻显得格外脆弱，像一只被雨淋透、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盛九张张了张嘴，那句惯常的玩笑话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懊悔。

    姜了烛心疼得不行，一把揽住文哀瘦削的肩膀：“胡说！那玩意儿怎么能跟你比！你是我们的文哀！是六门里最重要的后盾！”

    王才休转看向文哀，目光深邃而严肃：“哀仔，梦境往往揭示的是潜意识，而非预言或定论。你说它‘跟你一样’……这或许不是诅咒，而是一种提示，甚至是……一种求救的信号。”

    “那个生物孕育在血玉中，又从血玉里孵化出来，又偏偏缠上你，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它或许，是想告诉你什么，或者……需要你做什么。”封烬看着后排的文哀哭成这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

    度朵赞同点点头，顿了顿，声音放缓说道：“至于能力，你忘了在地宫，面对那些陶俑异动，是谁用判官笔稳住了阵脚？所处的地点那么凶险，若没有你最后时刻镇住五通，后果不堪设想。你的力量不在惊天动地，而在‘定’与‘守’，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基石。”

    文哀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同伴们关切而坚定的眼神，度朵和王才休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那个生物……需要他？求救？

    就在这时，文哀感觉贴着自己大腿的口袋里，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非常微弱，几乎像是错觉。

    但他身体猛地一僵，连哭泣都忘了，口袋里只有一块他习惯性揣着的备用饼干，可那一瞬间的触感，却像是什么湿冷、柔软又带着细微绒毛的东西……轻轻蹭过。

    “香……”一个微弱到只有他自己能感应到的意念，如同幻觉般，极其模糊地飘过脑海。

    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按住了口袋，指尖冰凉，是它？它……一直跟着自己？从地宫出来……就藏在他口袋里？

    委屈和恐惧尚未完全褪去，一丝更加复杂难明的情绪——掺杂着好奇、一丝微不可察的责任感，甚至是一点点被“选中”的奇异感觉——悄然滋生。

    三人说的话在他混乱的思绪中回荡：“……需要你做什么……”、“……不是诅咒，是提示……甚至是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