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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花(五)

    “受伤了?”

    营帐内,烛火被灌入的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江翌的目光落在应朝星捂住胸口的手上——那素白的手指正死死攥着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却仍有一线猩红从指缝渗出,顺着月白衣料蜿蜒而下,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应朝星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嗓音微哑:“小伤。”

    做戏做全套。她压下翻涌的心绪,让自己不去回想方才那一箭,此刻,她不能露怯。

    然而,胸前结痂的伤口因为方才的过度拉扯,又渗出了鲜血。疼痛如细密的针,顺着经脉蔓延,她却只是微微蹙眉,连呼吸都未乱半分。

    江翌盯着她,眸色深得骇人。

    “小伤?“他将青瓷药瓶按进她掌心,“公主的命,原来就值这两个字。”

    说完,他侧身要走,腰间鎏金蹀躞带划过冷光,玉佩相击声里,发带轻轻扫过她尚未收回的指尖。

    “等等。”应朝星拉住他的手,问道,“我的锦囊,何时还我?”

    即使他对她还没有一点动心,但她已经为他做出了两次冒险,有资格可以跟他谈条件。那母后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必须拿回来。

    江翌挑眉,像是凝神想了好一会,才记起了她口中所说的“锦囊”为何物。

    “那个绣着并蒂莲的旧物?”

    “回府便还你。”

    -

    子夜,锦绣阁。

    “殿下,那毒药效猛,恐怕……”

    知道自家殿下将“药”给了应朝星后,齐逍没忍住开口。他知道,应朝星必然死,但没想到江翌会以用这种方式。

    那瓶药里放了噬心虫,一种特殊的蛊毒,虫卵植入人体后,不但不会有任何感觉,反而会感到冰凉,蛊虫会慢慢孵化成噬心之虫,直至第三日,会啃食心脏,直至宿主死亡。

    若她真用了此药,必然活不过三日。

    沈敬竹从来没有想过,江翌对一个姑娘下手这么狠,尽管他已经猜到应朝星身份不简单,仍是不由得蹙了下眉:“不是我说,你这未免也太狠了些。”

    江翌抬手,不动声色的擦拭着银剑。

    一切动摇他心智的人,都该死。像那些人一样。

    一旁的齐逍内心已然消化,他知道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他家主子一点做的出来。

    但此时,他还是不由得替这位亡国公主的命运感到惋惜了。

    -

    翌日晨,艳红的太阳爬上栖霞山。

    应朝星昨日一夜好眠,不知是否是江翌给的药起了作用,她的伤口竟不再灼痛,算他有点良心。

    她掀开帘帐走出,晨风拂面,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气息。远处林间鸟雀啁啾,一派祥和景象。

    倏忽间,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傅夕正从山径另一侧缓步而来。

    应朝星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郡主今日很是好看,”应朝星从腰间掏出荷包,将里面的白玉耳坠送到她手心,“若是戴上这只耳坠,应当更美了。”

    傅夕愣了愣,看向她的目光有一瞬呆滞和意外。

    她记得自己在凛王府对应朝星刻薄的言语。可此刻,对方眼底竟是一片澄澈,甚至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柔和。山风掠过耳畔,傅夕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发紧。

    是试探?还是……真心?她下意识避开应朝星的目光,生怕对方从自己眼中窥见那一丝动摇。耳坠上的缠枝纹路摩挲着指腹,仿佛在提醒她之前的针锋相对有多可笑。

    最让她心惊的是——当应朝星转身离去时,自己竟有一瞬想叫住她。

    荒谬。若应朝星当真以德报怨,自己先前的刻薄岂非成了笑话?

    “多谢。”

    这声谢词挤出口时,傅夕自己都听出其中的生硬。她仓促转身,却在迈步时踩到裙角踉跄了一下。

    “活该。”她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翻涌的、比难堪更陌生的情绪。

    -

    猎场之上,马蹄声如雷,王公贵族策马扬鞭,冲入密林。

    今日是围猎第二日,所有人都卯足了劲。

    江越一骑当先,绛紫衣袍在风中翻飞,金冠映日,耀眼夺目。他唇角含笑,手中马鞭一扬,故意放慢速度,与身后赶上的江翌并驾齐驱。

    “三弟,伤势可还撑得住?”江越侧首,语气温和,“若是力有不逮,不如早些退出,免得……再遇意外。”

    江翌面色不变,指节微微收紧,勒得缰绳咯吱作响。他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多谢皇兄挂念,不过些许小伤,倒比不得皇兄日夜操劳,实在辛苦。”

    太子眼底寒光一闪,笑意更深:“三弟说笑了,为兄不过是关心你。毕竟,父皇最不喜的,就是“无能之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嘶鸣,骤然加速,马蹄溅起的泥水直扑江翌面门。江翌侧首避过,泥点擦颊而过,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污渍。

    远处,宁煜正弯弓搭箭,一箭射落树梢上的山雉,回头瞥见二人,扬声道:“太子怎么还在闲谈?看来昨日收获颇丰啊。”

    太子朗笑:“世子说笑了,孤不过是担心三弟伤势。”

    江翌不语,只是缓缓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目光却越过太子,望向密林深处。

    “嗖!”

    箭矢破空,直射入林!

    “吼——!”一声凄厉兽嚎骤然响起,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头被射中眼睛的野狼从灌木中冲出,獠牙森然,直扑江越马匹。

    江越脸色骤变,仓促拔剑,却已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江翌的第二箭已至,精准贯穿野狼咽喉!

    血溅三尺,狼尸轰然倒地。

    四周一片死寂。

    江翌收弓,淡淡道:“皇兄,猎场险恶,还是小心些好。”

    江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面上却挤出一丝笑:“三弟好箭法。”

    江翌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不及皇兄。”

    宁煜眼神在二人间流转,随后跟来的李元睿躬身行礼,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廊下忽明忽暗。

    他敏锐察觉到空气中凝滞的压迫感,余光瞥见宁煜绷紧的下颌线,当即垂眸掩去惊色,识趣地退至十步开外的紫藤花架下。

    早听闻三皇子为避储位之争,三年前自请赴任边疆,宫中的宴会一律托辞不赴。如今亲眼所见,那挺直如青松的脊背,谈吐间字字机锋的凌厉,哪还有半分“不慕权势”的淡泊?

    民间还言,三皇子江翌性格温良,不喜夺权,论能力远远不敌太子江越,如今一看,传闻果然不可信。

    -

    猎场帐内,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缓缓燃烧,圣昭皇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

    帐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与欢呼声,那是年轻的贵族子弟们在展示骑射技艺。

    “陛下可是觉得乏味了?”荣德皇后轻移莲步,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圣昭皇接过茶盏,叹了口气:“年年如此,无甚新意。那些年轻人,箭术平平却个个趾高气扬,看得朕心烦。”

    荣德皇后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臣妾听闻越儿今日要猎那头伤了三个猎户的白额虎,陛下不如移步一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医说陛下久坐伤身,也该走动走动了。”

    “哦?”圣昭皇眉头微挑,他又怎会猜不出皇后的心思。有时他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身处龙椅,对太子过于疑心,毕竟是自己的皇子。

    “越儿倒是胆识过人。”他放下茶盏,终于站起身来,“那便去看看。”

    帐外阳光刺目,圣昭皇眯起眼睛,远处密林如墨,近处旌旗猎猎。侍从们慌忙备马,禁军统领已调来精锐护卫。皇帝出行,哪怕只是在猎场内,阵仗也丝毫不减。

    密林另一侧,江越正率领一队亲信追逐着那头白额虎的踪迹。

    “殿下,那畜生八成往那边跑了!”一个侍卫兴奋地喊道。

    江越大笑:“好!今日定要亲手宰了这畜生,做张虎皮毯子!”他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谁也没注意到,树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突然振翅飞起,朝着江翌所在的方向掠去。

    江翌接到信号时,正在一棵古松后静候。他眯起眼睛,看到远处江越的身影正快速接近断魂崖。那里看似平常,实则崖边三尺处的地面已被做了手脚,只要重物压上,立刻会坍塌。

    与此同时,崖边。

    “拜见陛下!”侍卫的行礼声突然划破林间寂静。齐逍浑身一震,猛地转头,只见不远处旌旗招展,圣昭皇的仪仗正朝这边行进!

    圣昭皇怎么会来?齐逍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此事难道还有第三个人知晓?若江越此刻坠崖,圣上将亲眼目睹一切,以他的多疑性格,必会彻查。届时那些机关痕迹……殿下该如何?

    电光火石间,江翌猛地冲出,在太子踏空瞬间一把拽住其手腕。

    “皇兄当心!”他喊得情真意切,袖中暗刃却精准割断了自己腰间安全绳。

    ——这本该是完美的苦肉计。

    可谁也没注意到,应朝星正从树后探出身子。她一路尾随圣昭皇的仪仗,不曾想看到这一幕,本欲阻拦江翌涉险,却在扑过去的刹那被断裂的藤蔓缠住脚踝。

    “江翌你疯……!”惊呼声戛然而止。两人在江越惊恐的目光中一同坠下悬崖,猎猎风声里,江翌最后看到的,是应朝星死死攥住他衣襟的手,和那双烧着怒火的眸子。

    悬崖下的雾气吞没了所有声响。

    ……

    山风尖啸着撕开两人的衣袍,江翌在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抓住了一处岩壁的缝隙。

    “嗤——”皮肉在粗粝石面上刮出刺耳声响,他整条右臂肌肉虬结突起,青紫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跳动。指甲翻折的瞬间鲜血喷溅,在石壁上拖出五道狰狞血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应朝星反应过来的时候,尖叫已经蹿出喉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脏拼命跳动。她被他拽得手腕几乎脱臼,抬头看见他左肩的箭伤正汩汩涌血,染红了她半幅衣袖。

    江翌喉间溢出低哑的喘息:“怕什么?不是说心悦于我?”

    “他们都说,”他染血的唇吐出温柔诅咒,“带着心爱之物上路,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你先冷静……”应朝星声音发颤,忍住不去看踩空的脚底,她知道别人怕死,江翌这个疯子不怕。

    “你坠崖,我中箭,我们一起、共赴极乐。”少年清冽的声音充满了病态。

    死混蛋!香囊都还没还她呢!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他的情绪,应朝星心里默念。她咬牙抿唇,忍住眼泪仰头看他。

    “不!我不想死,我要永生……我想带你看尽春花,游遍江南。”

    “我想你——长命百岁。”

    她的声音碎在风里。

    山风卷着血腥味呼啸而过,他却听见了遥远记忆里的声音。那年,悬崖边,那个名为他母妃的女人红着眼嘶哑着对他说,“你怎么不去死?”

    而此时,眼前的少女却说,希望他长命百岁。

    江翌忽的笑看割破的手,借着岩缝的支撑猛地一荡,在坠落的瞬间猛地收紧双臂,将应朝星牢牢护在怀中。两人双双跌在石台上,粗粝的岩面摩擦出声。

    断崖下传来碎石坠落的空响,此刻,应朝星清晰地听见——这个疯子的心跳正隔着血肉,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掌心,热烈得像是要撞碎肋骨跳出来给她看。

    “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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