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2)

    雪沾湿了枯枝,终是压塌了枝条,一起坠落在地上。

    游京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落成了一个个脚印,又厚又重。

    白笑寒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停在那个无名坟墓前,缓慢地蹲下,又将一直戴的草环小心地放在上面。

    就像给孩子带上草环一样。

    “是那个孩子……”

    游京用袖子擦去了冰凉的落雪,枝丫上的黑鸟脑袋空空,只知道来回扭扭,不一会又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

    白笑寒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

    围剿的速度很快,厉害的首领早已被单静涵抓走,剩下的都是些杂鱼。

    宁晓冷着脸甩剑,血液温热,一溅飞就把雪烫出了个洞。

    荀谭指尖金光一闪,一道血线就在那人的脖子上划过。

    最后一个人倒在了雪里……

    游京罕见地没说话,跟白笑寒站在一旁,他们一完事就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犹豫。

    白笑寒笑笑,招手让他们跟来。

    荀谭看向宁晓,刚迈开步子,就见宁晓往前走。

    没有看他一眼。

    荀谭珉唇,突然对上白笑寒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摆摆袖子踩在宁晓的雪印子上。

    走在前面的宁晓握紧手里的剑,她能听到身后荀谭走路的声音,不紧不慢,但又紧跟不舍。

    她眸子微闪,停下脚步,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停下。

    雪下得越来越大,高高的山脉已然融入苍白的天空。

    雪风吹动,宁晓抬脚继续走,她将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果不其然听到了荀谭走路的声音。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宁晓突然想通了,那点子怅惘都没有了。

    她想说什么。

    “宁晓,”

    游京突然转身,黑眸盯着她,藏着看不懂的情绪,无端地让宁晓心脏一悸。

    “游仙尊?”

    她谨慎地看向他,将唾液咽下。她甚至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做不做我的徒弟?”

    游京眼睛一闪,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抱胸低头看她,眼里都是不屑。

    宁晓:?

    “我不是本来就是,呃,游仙尊的徒弟吗?”

    白笑寒笑了下,迎着宁晓困惑的眼神解释道:“是直系师徒,不是学宫的师生关系。愿意的话,你以后就要喊游京师父了。”

    游京没说话,就看着她,见她还不回答忍不住“啧”了一声,“快给我同意,磨蹭什么?”

    不。

    宁晓挣扎了下,想到游京大人的疼痛,又想到了他的实力,终于跪了下去。

    “宁晓,愿拜游仙尊为师,请受徒儿一拜!”

    她将头磕在雪里,不疼,除了有点凉以外没什么不同。

    游京“哼”了声,伸手把她扶起来,从鼻腔里发出不乐意的“嗯——”声。随即就像碰到脏东西一样甩手,大踏步走了。

    宁晓:……?

    很莫名其妙。但,也不亏,游仙尊可以教她很多。

    白笑寒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储物石,“游京让我给你的。”

    “哦!谢谢师父!谢谢白尊者!”

    宁晓接过来,心里不亏的想法直线上升,尤其是看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天财地宝时,一点不乐意都没有了!

    区区被打算什么,练剑的都有这一遭,这根本没什么!

    荀谭在一旁为晓晓高兴,能见证她的事让他心里涌上了庆幸的情绪。

    他还是了解晓晓的。

    回学宫前,白笑寒要拉着荀谭先走。宁晓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再见”。

    荀谭也弯唇,“再见。”

    两人一起消失后,宁晓还看着荀谭站着的地方出神。

    “回神呐!没出息的家伙!”

    游京翻白眼,大手一拎,直接走了。

    宁晓被勒得难受,到处挣扎,烦得游京丢下她!

    “我还不乐意捎你一程!”

    宁晓揉自己的脖子,对着他消失的地方翻白眼。

    “我还不乐意呢……”

    风刮得愈加厉害,连带着雪打在人身上都有些疼痛。

    大雪里,青翠的竹子屹立不倒,混合着雪散发着幽幽竹香。

    滚烫的茶水灌满了茶杯,喝进去就能暖和起来。

    “是那个药方吗?”

    白笑寒把茶放在荀谭面前,眼神微冷。

    “……是。”

    她饮一口茶,再次看向犹豫不决的荀谭。

    “唉。”

    “这一年多,我跟你父亲追查到了不少邪祟教的线索。那个馗爷,也是邪祟教的人。”

    白笑寒将荀谭的神情收入眼里,“但我们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千重王的转化生术阵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荀谭张嘴,又闭上。他抬头看着白姨,那跟母亲有四分像的面容正带着忧虑。

    “……我知道。”

    “我们不会再给你时间了,再接触下去,可能就没有办法逆转了。”

    白笑寒突然想起了姐姐,温温柔柔的姐姐居然一直在帮邪祟教活祭。

    曾经她出走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家人。

    白笑寒看着他,自己的外甥。

    “我不会了。”

    荀谭垂眸,盯着茶水里自己的眼睛。

    不会再接触了。

    ……

    宁晓推开门,瞬间被暖烘烘的空气包裹。她连忙关上门走向正埋头苦读的瞿澜。

    “我回来啦!”

    她坐在一旁,小心地把手放在一堆书纸的间隙里,一低头就撞见了瞿澜浓浓的黑眼圈。

    “哈,你这多久没睡了?”

    瞿澜哀嚎一声,苦恼地揉着她那糟乱乱的头发。

    “我老爹让我背律典!说让我下次回去就主持一场定罪仪式!”

    “你看!你看这本!还有这本!这么厚!都有我一个脑袋宽了!真是疯了!”

    瞿澜“啊啊”大叫,甚至拿头撞桌子,浑身扭曲,给宁晓看得笑出声。

    “好惨!”

    瞿澜幽怨地盯着她,一个起身就想攻击她,结果一阵头昏目眩,眼前发黑。

    “诶,休息!休息!”

    宁晓熟练地按着她坐下,塞了几颗糖进去。

    “唉唉!我命休矣——!”

    “哈哈哈哈!”

    宁晓帮瞿澜收拾桌子后,正要喝口水,云纹就有信息来了。

    【岑献上我自己(私聊):宁剑仙!宁剑仙!教教我剑法呗!马上就要校考了!万一不合格我就完蛋了!求求你求求你!】

    【知了宁晓不晓(私聊):没问题!尚峰殿见!】

    【岑献上我自己(私聊):好人一生平安!】

    “荀少主!我求宁晓帮我临时抱佛脚啦!”

    岑献利落地抓起剑,路过荀谭时说了声,见他没反应就飞出门直接御剑飞行了。

    徒留一个木门“吱吱呀呀”的响,大雪被吹了进来,染黑了木板。

    荀谭合上门,脑子里还回响着岑献的话。

    跟宁晓练剑吗?

    就像……他之前跟宁晓一样吗?

    荀谭抽出丹青纸,机械地沾墨作画,眼神晦涩。

    木窗被吹得颤动,响得人心烦。

    荀谭回过神,纸上勾勒的赫然是雪里对剑的晓晓——还有他……

    殿外飞雪喧嚣,殿内兵器碰撞。

    剑光一闪,岑献眼睛被晃得一痛,四道剑风立即从四面攻来!

    岑献还在观察宁晓在哪,随即膝盖一疼,身形被踹得不稳,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他咬牙,快速地矮身翻滚,试图躲过去,结果屁股就被精准地踢了!

    “哎呦!”

    宁晓在游京那受的气都因为打,哦不,教岑献抒发了。

    她手腕一转,剑一挑,就从岑献手里夺去了武器。她乘胜追击,手臂使劲,直接将岑献的剑飞钉在他脸庞,削去了他一缕头发。

    岑献僵硬地用袖子抹汗,吞吞口水。

    “宁剑仙,您是真的剑仙……”

    宁晓蹲下去,拿木剑在他脖子上比划,吓得他崩出双下巴。

    “哈,要把剑拿稳,不然你会被游仙尊打得很惨的!”

    岑献狼狈地坐起来,腿还有点软。

    “哦,嗯……宁剑仙,下次,下次能不能轻一点……我屁股现在还,还很痛……”

    岑献睁大眼睛,在那硬挤眼泪,可怜巴巴地夹着嗓子说话。

    宁晓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她连忙搓掉,想到自己的确是拿他泄气了,微微有些底气不足。

    “……行吧。下次我会轻点的。”

    “哦耶!宁剑仙真好!”

    岑献嘻嘻笑笑地爬起来,拿着剑跟宁晓告辞了。

    “宁剑仙!好人一生平安!!!”

    走前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惹得殿内的人都看向宁晓。

    宁晓:……

    她掩面下了二楼,好丢人。

    被恩将仇报了吧……绝对是吧……

    宁晓摸摸木剑,准备下次打得狠些。

    一楼没有二楼人多:因为都是很基础的设备。

    此时就有一个小少年在那重复地挥剑,汗水几乎浸透了全身。

    宁晓仔细看,可惜动作基本都是错的。

    宁晓刚走过去,小少年就停了手,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宁晓摸摸脑袋,“嗯,你的动作不是很标准,需要我帮忙吗?”

    小少年有点惊讶,随即惊喜地连连点头。

    “谢谢你!我叫巫马远郎!是刚入学的学子!”

    宁晓点点头,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报道的时间,居然来这么早,而且这么早就开始练剑。

    她刚来的时候……

    嗯……

    不提也罢!

    “我是宁晓。”

    宁晓抽出剑,“来攻击我吧。”

    巫马远郎手一抖,有点害怕地看着她。见她不说话,才巍巍颤颤地举起剑,眼一闭一睁就刺了过去!

    宁晓手一挥,木剑就轻柔地卸下了对方的力,然后收回剑等着对方的再一次攻击。

    巫马远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躲开了!终于豁出去,用了最擅长的剑法!

    我挑!我挑!

    剑光在宁晓的脚边来回闪,宁晓只是抬脚又放下,放下又抬脚。

    她低头看着认真攻击的巫马远郎,肉眼可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红。

    “嗯,这是你的特技吗?”

    专攻敌人的脚?

    巫马远郎:!

    “我……!嗯…嗯,是的。”

    巫马远郎移开目光,脸直接燥起来,握着剑的手都有点颤抖。

    是不是太没用了……

    呜——他,他也只会,这么攻击人……

    宁晓放下手,有点想笑但看着他躲闪眼神又憋了回去。

    “那我教你些攻击性的剑招。”

    雪慢慢变小了,飘飘然地在空中轻舞。

    一片雪花落下,浸湿了那人的肩膀,带去了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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