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沾湿了枯枝,终是压塌了枝条,一起坠落在地上。
游京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落成了一个个脚印,又厚又重。
白笑寒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停在那个无名坟墓前,缓慢地蹲下,又将一直戴的草环小心地放在上面。
就像给孩子带上草环一样。
“是那个孩子……”
游京用袖子擦去了冰凉的落雪,枝丫上的黑鸟脑袋空空,只知道来回扭扭,不一会又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
白笑寒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
围剿的速度很快,厉害的首领早已被单静涵抓走,剩下的都是些杂鱼。
宁晓冷着脸甩剑,血液温热,一溅飞就把雪烫出了个洞。
荀谭指尖金光一闪,一道血线就在那人的脖子上划过。
最后一个人倒在了雪里……
游京罕见地没说话,跟白笑寒站在一旁,他们一完事就转身离开,没有一点犹豫。
白笑寒笑笑,招手让他们跟来。
荀谭看向宁晓,刚迈开步子,就见宁晓往前走。
没有看他一眼。
荀谭珉唇,突然对上白笑寒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摆摆袖子踩在宁晓的雪印子上。
走在前面的宁晓握紧手里的剑,她能听到身后荀谭走路的声音,不紧不慢,但又紧跟不舍。
她眸子微闪,停下脚步,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停下。
雪下得越来越大,高高的山脉已然融入苍白的天空。
雪风吹动,宁晓抬脚继续走,她将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果不其然听到了荀谭走路的声音。
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宁晓突然想通了,那点子怅惘都没有了。
她想说什么。
“宁晓,”
游京突然转身,黑眸盯着她,藏着看不懂的情绪,无端地让宁晓心脏一悸。
“游仙尊?”
她谨慎地看向他,将唾液咽下。她甚至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做不做我的徒弟?”
游京眼睛一闪,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抱胸低头看她,眼里都是不屑。
宁晓:?
“我不是本来就是,呃,游仙尊的徒弟吗?”
白笑寒笑了下,迎着宁晓困惑的眼神解释道:“是直系师徒,不是学宫的师生关系。愿意的话,你以后就要喊游京师父了。”
游京没说话,就看着她,见她还不回答忍不住“啧”了一声,“快给我同意,磨蹭什么?”
不。
宁晓挣扎了下,想到游京大人的疼痛,又想到了他的实力,终于跪了下去。
“宁晓,愿拜游仙尊为师,请受徒儿一拜!”
她将头磕在雪里,不疼,除了有点凉以外没什么不同。
游京“哼”了声,伸手把她扶起来,从鼻腔里发出不乐意的“嗯——”声。随即就像碰到脏东西一样甩手,大踏步走了。
宁晓:……?
很莫名其妙。但,也不亏,游仙尊可以教她很多。
白笑寒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储物石,“游京让我给你的。”
“哦!谢谢师父!谢谢白尊者!”
宁晓接过来,心里不亏的想法直线上升,尤其是看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天财地宝时,一点不乐意都没有了!
区区被打算什么,练剑的都有这一遭,这根本没什么!
荀谭在一旁为晓晓高兴,能见证她的事让他心里涌上了庆幸的情绪。
他还是了解晓晓的。
回学宫前,白笑寒要拉着荀谭先走。宁晓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再见”。
荀谭也弯唇,“再见。”
两人一起消失后,宁晓还看着荀谭站着的地方出神。
“回神呐!没出息的家伙!”
游京翻白眼,大手一拎,直接走了。
宁晓被勒得难受,到处挣扎,烦得游京丢下她!
“我还不乐意捎你一程!”
宁晓揉自己的脖子,对着他消失的地方翻白眼。
“我还不乐意呢……”
风刮得愈加厉害,连带着雪打在人身上都有些疼痛。
大雪里,青翠的竹子屹立不倒,混合着雪散发着幽幽竹香。
滚烫的茶水灌满了茶杯,喝进去就能暖和起来。
“是那个药方吗?”
白笑寒把茶放在荀谭面前,眼神微冷。
“……是。”
她饮一口茶,再次看向犹豫不决的荀谭。
“唉。”
“这一年多,我跟你父亲追查到了不少邪祟教的线索。那个馗爷,也是邪祟教的人。”
白笑寒将荀谭的神情收入眼里,“但我们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千重王的转化生术阵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荀谭张嘴,又闭上。他抬头看着白姨,那跟母亲有四分像的面容正带着忧虑。
“……我知道。”
“我们不会再给你时间了,再接触下去,可能就没有办法逆转了。”
白笑寒突然想起了姐姐,温温柔柔的姐姐居然一直在帮邪祟教活祭。
曾经她出走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家人。
白笑寒看着他,自己的外甥。
“我不会了。”
荀谭垂眸,盯着茶水里自己的眼睛。
不会再接触了。
……
宁晓推开门,瞬间被暖烘烘的空气包裹。她连忙关上门走向正埋头苦读的瞿澜。
“我回来啦!”
她坐在一旁,小心地把手放在一堆书纸的间隙里,一低头就撞见了瞿澜浓浓的黑眼圈。
“哈,你这多久没睡了?”
瞿澜哀嚎一声,苦恼地揉着她那糟乱乱的头发。
“我老爹让我背律典!说让我下次回去就主持一场定罪仪式!”
“你看!你看这本!还有这本!这么厚!都有我一个脑袋宽了!真是疯了!”
瞿澜“啊啊”大叫,甚至拿头撞桌子,浑身扭曲,给宁晓看得笑出声。
“好惨!”
瞿澜幽怨地盯着她,一个起身就想攻击她,结果一阵头昏目眩,眼前发黑。
“诶,休息!休息!”
宁晓熟练地按着她坐下,塞了几颗糖进去。
“唉唉!我命休矣——!”
“哈哈哈哈!”
宁晓帮瞿澜收拾桌子后,正要喝口水,云纹就有信息来了。
【岑献上我自己(私聊):宁剑仙!宁剑仙!教教我剑法呗!马上就要校考了!万一不合格我就完蛋了!求求你求求你!】
【知了宁晓不晓(私聊):没问题!尚峰殿见!】
【岑献上我自己(私聊):好人一生平安!】
“荀少主!我求宁晓帮我临时抱佛脚啦!”
岑献利落地抓起剑,路过荀谭时说了声,见他没反应就飞出门直接御剑飞行了。
徒留一个木门“吱吱呀呀”的响,大雪被吹了进来,染黑了木板。
荀谭合上门,脑子里还回响着岑献的话。
跟宁晓练剑吗?
就像……他之前跟宁晓一样吗?
荀谭抽出丹青纸,机械地沾墨作画,眼神晦涩。
木窗被吹得颤动,响得人心烦。
荀谭回过神,纸上勾勒的赫然是雪里对剑的晓晓——还有他……
殿外飞雪喧嚣,殿内兵器碰撞。
剑光一闪,岑献眼睛被晃得一痛,四道剑风立即从四面攻来!
岑献还在观察宁晓在哪,随即膝盖一疼,身形被踹得不稳,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他咬牙,快速地矮身翻滚,试图躲过去,结果屁股就被精准地踢了!
“哎呦!”
宁晓在游京那受的气都因为打,哦不,教岑献抒发了。
她手腕一转,剑一挑,就从岑献手里夺去了武器。她乘胜追击,手臂使劲,直接将岑献的剑飞钉在他脸庞,削去了他一缕头发。
岑献僵硬地用袖子抹汗,吞吞口水。
“宁剑仙,您是真的剑仙……”
宁晓蹲下去,拿木剑在他脖子上比划,吓得他崩出双下巴。
“哈,要把剑拿稳,不然你会被游仙尊打得很惨的!”
岑献狼狈地坐起来,腿还有点软。
“哦,嗯……宁剑仙,下次,下次能不能轻一点……我屁股现在还,还很痛……”
岑献睁大眼睛,在那硬挤眼泪,可怜巴巴地夹着嗓子说话。
宁晓胳膊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她连忙搓掉,想到自己的确是拿他泄气了,微微有些底气不足。
“……行吧。下次我会轻点的。”
“哦耶!宁剑仙真好!”
岑献嘻嘻笑笑地爬起来,拿着剑跟宁晓告辞了。
“宁剑仙!好人一生平安!!!”
走前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惹得殿内的人都看向宁晓。
宁晓:……
她掩面下了二楼,好丢人。
被恩将仇报了吧……绝对是吧……
宁晓摸摸木剑,准备下次打得狠些。
一楼没有二楼人多:因为都是很基础的设备。
此时就有一个小少年在那重复地挥剑,汗水几乎浸透了全身。
宁晓仔细看,可惜动作基本都是错的。
宁晓刚走过去,小少年就停了手,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宁晓摸摸脑袋,“嗯,你的动作不是很标准,需要我帮忙吗?”
小少年有点惊讶,随即惊喜地连连点头。
“谢谢你!我叫巫马远郎!是刚入学的学子!”
宁晓点点头,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报道的时间,居然来这么早,而且这么早就开始练剑。
她刚来的时候……
嗯……
不提也罢!
“我是宁晓。”
宁晓抽出剑,“来攻击我吧。”
巫马远郎手一抖,有点害怕地看着她。见她不说话,才巍巍颤颤地举起剑,眼一闭一睁就刺了过去!
宁晓手一挥,木剑就轻柔地卸下了对方的力,然后收回剑等着对方的再一次攻击。
巫马远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松地就躲开了!终于豁出去,用了最擅长的剑法!
我挑!我挑!
剑光在宁晓的脚边来回闪,宁晓只是抬脚又放下,放下又抬脚。
她低头看着认真攻击的巫马远郎,肉眼可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红。
“嗯,这是你的特技吗?”
专攻敌人的脚?
巫马远郎:!
“我……!嗯…嗯,是的。”
巫马远郎移开目光,脸直接燥起来,握着剑的手都有点颤抖。
是不是太没用了……
呜——他,他也只会,这么攻击人……
宁晓放下手,有点想笑但看着他躲闪眼神又憋了回去。
“那我教你些攻击性的剑招。”
雪慢慢变小了,飘飘然地在空中轻舞。
一片雪花落下,浸湿了那人的肩膀,带去了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