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冬令营的选拔结果出来了,江阳高中入选的总有五个人。入选名单就贴在校公告栏里,李知鹤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第二个。另外还有两个她熟悉的名字,傅一衡排第一,厉以年排第五。
周五放学的时候班主任特意让他们两个来办公室,说有话要和他们讲。
放学铃声一响,李知鹤放下笔,起身。没走几步厉以年果然跟了上来,单手插在上衣兜里,双眼皮耷拉着,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一路上其他班级很多人明着暗着盯着厉以年看,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那目光在好奇什么,李知鹤不用看就知道。
对此,她感到压力山大。
厉以年这几个月安静乖巧得过分,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理解他转学到江阳来的原因。
李知鹤来到老班的办公室,往里面一看,愣了。
傅一衡也在,一班的数学老师是上了年纪的女老师,正在用一种很慈爱的目光和语气和他说话。
“生物竞赛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
“这次回家正好和你爸妈商量一下,如果他们不理解,我可以帮忙做思想工作。”
“知道了,谢谢老师。”
李知鹤轻轻敲了敲门,刘老师正在批作业,闻言抬头朝他们招手:“来了?进来吧。”
李知鹤的视线和傅一衡对上了一瞬间,对方飞快移开了眼去。李知鹤心里一怔,也默默收回了视线。
刘老师说:“叫你们来,是为奥数竞赛的事。参加冬令营要自费,这个你们都知道吧?”
李知鹤点头:“嗯,知道。”
厉以年没出声。
“高三的孙老师会带你们,以前都是他带的。到时候他会单独找你们说话。”
李知鹤继续点头,厉以年“嗯”了一声。
“这件事一定要征得你们父母的同意,最好叫你们父母下周一来学校一趟。”
李知鹤想了想,点了点头。
厉以年皱眉,以前都是郑警卫员代老爷子来学校,现在郑警卫员不在,他找谁去?
但这也不算什么事,总有办法解决,厉以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刘老师放他们走的时候,正好一班的班主任也放人了。
李知鹤故意慢了两步,想和傅一衡说两句话。
但傅一衡却加快了脚步,与她擦肩而过。
“傅……”
李知鹤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的时候,厉以年忽然凑过来,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们正站在两个楼梯中间的平台,快下课了,这里几乎没有人经过。
李知鹤忽然警觉,往后退了半步:“什么?”
“那个叫傅一衡的,喜欢你。”
好像只有在她的面前,这个少年才会露出尖锐又不加掩饰的一面。
李知鹤不喜欢他这么随便的议论傅一衡。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李知鹤沉下脸,说。
“你不信?”
李知鹤紧抿嘴唇。
“我走了。”
厉以年的眼里有浮冰。
“别和他走得太近。”
不管这句话是警告,还是提醒,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都让李知鹤觉得莫名其妙。
她隐约觉得厉以年心里隐藏着一股怒火,他在等待着发泄的机会。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直觉。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厉以年一眼。
果然,眉眼尖锐,眼神泛冷,一副谁惹到了他的模样。
李知鹤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一起走吗?”
这句话像是信号,瞬间打破沉冷凝滞的空气。厉以年的嘴唇动了动,冷硬的神情也慢慢缓和,变回原本懒懒散散的疏离模样。
“好啊。”
这次冬令营在B市举办,到时候不仅会有决赛,也会有机会和全国各地的计算机优秀高中生交流,李知鹤对此非常期待。
为了准备这次的奥数决赛,李知鹤申请了周末留宿,从原来的一周回家一次,变成两周回家一次。
因为早就准备好了这次冬令营的费用,李知鹤不用担心钱方面的问题,得以专心备考。傅一衡这边就不一定了。
临近十一月,几场冷雨过后,江阳市降温得厉害。南方没有暖气,江阳高中也没有装空调,全靠发抖和大家聚在一起呼出的二氧化碳取暖。
这日周五放学铃声打响后,傅一衡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写作业,而是背着书包就回家了。
傅柔香生病了,需要做个小手术,要住院三天。颜海宏在医院陪她,六岁的颜月幼儿园放学的早,他得回去看妹妹。
傅一衡路过超市的时候顺手买了两盒牛奶和一些鸡蛋,打算给颜月做蒸鸡蛋。这些钱都是他自己出的,颜海宏每个星期只给他五十块生活费,这些钱用来吃饭都有些不够,他没办法,只好靠不停地打零工,做兼职来赚零花钱,从来没有休息的时候。
学习和赚钱的双重压力,让他每一天都很累。尽管身体很累,灵魂却异常清醒。
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奶奶对他说的话。
——你一定要靠自己走出去。
傅一衡打开大门,屋子里黑黢黢的,没有开灯。电视荧幕的光打在墙壁上,更显得房间灰暗逼仄。
傅一衡“啪”地打开客厅的灯:“月月,说了不能靠这么近看电视。”
六岁的颜月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一米远的地方,正聚精会神地看动画片,见到他来,动画片也不看了,伸手就要让他抱。
傅一衡提着颜月的咯吱窝把人抱起来,摸了摸她的手和脚,发现是冰凉的,有点担心她感冒,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很烫,这才放下心来。
“地上凉,去沙发上坐着,哥哥给你做饭吃。”
傅一衡从房间拿了小毛毯,盖在颜月的身上,又烧热水给她泡了一个暖水袋,让她抱着。
颜月眼巴巴地瞅着他:“糖,我要吃玉米糖。”
小孩最近爱上了软乎乎的玉米糖,每天都吵着要吃。但家里的糖早吃完了,傅一衡没理会。
傅一衡想速战速决,赶紧把饭做了,然后回房间学习。
颜月见哥哥不理她,又没有糖吃,心里很不痛快。动画片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开始扣起手边的热水袋来。扣着扣着就不小心把木塞给拔开了。
小孩被烫到的前几秒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痛,扯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傅一衡正在打鸡蛋,颜月一嗓子差点让他把鸡蛋打在地上。急匆匆跑回客厅,才知道是颜月被热水袋烫到了,急忙把人抱去洗手间,扯着颜月被烫到的手在冰水下冲着。
那自来水龙头出来的水十分的冰冷,为了防止颜月大哭乱闹,傅一衡不得不抓着她的手一起在水下冲着,不一会他的手也被冻的麻木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傅一衡松开颜月,用毛巾将她的手擦干,又涂上烫伤药膏,然后又把人抱回床上。
而颜月估计是哭累了,眼角挂着泪珠睡着了。
傅一衡累的不行,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但沙发上的水渍还要清理,蒸鸡蛋也没有蒸上,九点半他还有一个兼职,还要写作业、准备奥数竞赛……
事情太多了,他时常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累的不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李知鹤。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他从来没有奢望能够和她在一起。只是能够待在她的身边,他就感到满足了。
爱情对他这种连生活费和学费都要自己打工才能勉强得到的穷苦学生来说,实在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而那个名叫厉以年的少年的出现,让他更加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样的自己,拿什么跟人家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