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
陈彼时无聊地挥舞着手中的炭笔，任由它在略糙的画纸上留下凌乱的笔痕。
陈彼时身子微微右侧，悄咪咪地瞄向林水水的位置。
林水水位置侧对着他，眼神冷然专注，正认真地临摹着老师上午画的范画。
窗外隐约可闻蝉鸣，无色纯明的阳光带着些许炎热，墙角校长种的三角梅已然抽出了紫红的花萼。
伴着蝉鸣声渐高，陈彼时也困意渐浓，这种时候按理应是吃了就睡的，可林水水却想把老师的画临摹完。
或许是怕自己一个人起不来，陈彼时也没有回去午休，装模作样地揣着跟笔也跟着一起画。期间还被路过的老师夸了他们勤奋好学，陈彼时实感羞愧难当。
陈彼时无聊地把玩起纸胶带，略感烦躁地将胶带揭开又黏合。
兴许是教室太过空旷，林水水很快注意到了陈彼时发出的动静。
“不想画就去睡觉，我会叫你的。”
陈彼时羞赧地狂摇头，一副“我很精神我还能画”的样子。
“嗯…我看你画！”陈彼时把胶带一扔，抬起凳子和屁股就坐在了他旁边。
林水水无奈地轻叹一声，继续刻画着人像的五官。
“唔，你画这么快啊，这才五月份唉你就画到人像了！”陈彼时啧啧称奇地说。
“还好…我学很久了。”
林水水简单回应着，扬起炭笔的弧度似乎变大了一点。
“那也很厉害嘛，我都还没开始学人像呢。”
“你学的很快了，不用和别人比。”
“哈哈我知道的，我是天～～～～才！”
“……”林水水顿感无言。
“听金校长说你高一就在这了，你以前的学校是哪啊，虽然我不是月城本地人，但也可能认识你哦。”
“我在月城一中…”
“你想考美院吗…唉像你这种文化好专业也好的肯定要考的，我的文化是真的烂…”
“不过我可能也会试试，要不你别考美院了和我一起上大学吧哈哈，开玩笑的别在意。” 林水水额间细汗冒出，陈彼时的聊天节奏总是这样跳脱让他难以句句回应。
林水水正考虑挑哪句回答时，忽觉肩上一沉。
略感温热的双手轻搭在他的肩上，林水水穿的是件开领较大的短袖，那双手与他的肌肤间未有任何阻拦，持续地传递着暖意。
“画了一上午了，你也不觉得累。”
“反正我每次画久了，左肩就会痛，还是你体力好呐。”
陈彼时手指微微旋转，轻柔地捏着林水水的肩。
“……”
林水水沉默地画着画，本来整齐悦耳的排线节奏好像凌乱了不少，画纸上的女人脸颊上无故多了几排深浅不一的线条。
“你画的好呀林水水，咦…这女生的嘴巴和我的好像啊。”
陈彼时往前探了探身子，对着画板喃喃道。
耳边忽如其来的热气让林水水两鬓细汗暴出，让他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我还是差太多了。”
陈彼时双手游移到他的脖颈间，兴致阑珊地说道。
陈彼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手指则不断摩挲着，似是在比量大小。
“你脖子比我粗啊，差点掐不住，嗯……喉结也比我明显好多，又大又……”
陈水水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似是终于忍耐不住了，陈彼时发觉他的双手被林水水死死擒住，从他的脖子上扒拉开。
林水水转过头来，冷冽的眼神间化着几抹慌张。
“别…玩了。”
“好嘛，掐疼你了？对不起嘛。”
似是发觉玩闹过了头，陈彼时连连赔笑。
林水水的视线滑过他的脸庞，松开双手轻叹道：“没事，安分些。”
“嗯嗯。”
一番折腾后，陈彼时总是是安静了下来。
灿烈近白的阳光将纯白的画纸染成金黄，少女低眸含笑的画面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林水水正欲起身，陈彼时双手撑着脸颊，已是轻靠在他的右侧安然入睡。
林水水挺了下身子，小心地拿起范画书放在左腿上慢慢翻阅起来。
室外蝉鸣依旧，骄阳正好。
“好热啊，停电真烦。”画室的边边角角里零星坐着几个新面孔，陈彼时看着手边画不完的速写哀怨道。
“给你。”陈彼时眼前一暗，发现是林水水回来了。
“谢谢啦，林姐怎么还不叫人来看看啊，根本画不下去了。”
“我问过了，应该快了。”林水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那就好～”陈彼时接过冰水畅饮一番，发现林水水身旁的速写纸已经摞得很厚了。
“不是，你就画完了吗？”
“嗯，你要吗。”林水水点点头。
“不了不了，上次用你的交上去，结果林姐一眼就看出来不是我画的……”陈彼时缩了缩脑袋嘟囔着。
“没事的，我按着你的画。”林水水眼角微扬，嘴边噙着淡淡的笑。
“哇，林哥哥你人真好！嘿嘿。”陈彼时两眼放光，手边的炭笔立马扔在一旁。
“呐呐，我不会让你做白工的，我请你吃饭吧，就学校旁边那家烤肉店，就今天晚上吧，刚好李老师请假难得休息。”
“好，听你的。”林水水看着陈彼时昂扬的笑容，心底一片明媚。
陈彼时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乏味的言情小说，眼睛忍不住地往对面床铺的林水水那瞟。
自从上次被叫去校长办公室，林水水变得更沉默寡言了。以前还能和他开几句玩笑话，现在虽然也还句句回应，但更多的是“嗯”“好”之类敷衍的话。
莫不是被金校长骂自闭了？可是林水水这么标准的好学生怎么可能被骂，见了什么人不成？陈彼时胡乱得遐想着，试图在脑海里剖析出原因。
无言的黑暗里，只能听见他们二人交错的呼吸声，陈彼时很仔细地聆听着，生怕错过了林水水可能的只存在于他假想里的啜泣声。
良久，陈彼时终是坚持不住，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沉睡，仿佛呓语一般，他语气轻飘地呢喃了几句。
沉默里弥散着轻轻的叹息，对铺的少年眼眸里沉着如墨的黑暗，紧珉薄唇眉头紧皱。看着陈彼时黑暗里模糊的轮廓，似是明白了什么，继而闭上双眼，仿佛在逃避着迷茫着。
“咳咳，新来的同学要多努力，不想找我问可以问林水水和陈彼时。”
留着半长头发的林可视线扫过下方的十几个学生，轻咳两声叮嘱道便向门口走去。
“哦对了，月底还有初步的分班考试，这很重要，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已经走出教室的林可又忽地折返回来提醒。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惊讶抱怨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彼时没太在意，掐了掐林水水的腰说：“明天要不要去古城逛逛？”
林水水只是点头回应，似乎在想别的事。陈彼时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三个女生向他这边走来。
陈彼时顿时摸了摸脸，悄然重新坐下，嘴角挂起和煦的微笑。
却见她们停在林水水的身前，有个女生眼里泛起羞涩之意。
“林同学，额，可以教我们画下圆吗，我们总是画扁…”
为首的短发女生踮起脚尖，似乎让自己尽量与他平视。
圆都画不好…陈彼时默默吐槽道。
“可以。”
林水水点头，环顾了下四周，略感疑惑地问她：“在这吗？”
“楼下楼下，沈婷的笔都削好了，就等你临幸了哈哈。”
最后面的扎着高马尾的高个女生笑着回答，眼神还不断往旁边羞涩的女生和林水水身上瞟。
“哥…吃饭了…”
陈彼时扯了扯林水水的衣角。
“等下午吧，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麻烦了。”
短发女生目光略过陈彼时捏着林水水的手，似是明白了什么，道谢后便拉着两个女生离开了。
陈彼时见她们走远了，急不可耐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不是大事。”
林水水没想太多，只觉今天陈彼时推搡的劲大了许多。
“哼，最好是。”
陈彼时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
说罢便快步往食堂走去，独留林水水站在原地。
“起型不好，可以尝试这种图形切割的办法，先画一个正方形……”
陈彼时单手撑脸，百无聊赖地玩着美工刀，细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让他没来由地烦躁。
林水水什么时候这么耐心了…我怎么不知道…陈彼时捏着手里的可塑橡皮，将它拉长—扯断—粘合—拉长。
煎熬了快两个小时，他实在是忍不了了，蹿起身子往林水水那边走去。
“行不行啊，水水，连个圆都教不会吗。”
惯常的嘲讽起手，陈彼时看似讥讽地说。
“是我太笨了…”
蹲在林水水右侧的长发女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也没说你呀…陈彼时低声嘟囔。
“没事。”
林水水只说了两个字，高个女生却立马笑容满面地回应。
“林同学真有耐心啊，换我们早甩笔跑路了哈哈。”
短发女生未发一言，却悄然离远了一点。
见林水水没理自己，陈彼时心里顿感羞赧，感觉自己没事找事的表现太过幼稚，便快步离开了画室，途中还时不时偏头回望。
“陈同学这是咋了？”高个女生疑惑地问。
“没事的，他经常这样。”林水水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在意。
画纸上第五个圆已然慢慢成型，沈婷看向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拜。
短发女生眼角余光瞟过林水水微微珉紧的薄唇，发现了些许微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