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青青……今天的晚会,你是不是也会来?”
夏青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等着阮悦。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是学生会的,节目组的老师非要让我出一个钢琴的单人节目,今天晚上我本来想让王小倩帮我代替道具组的工作……”
“这晚会晚上就要开始了,小倩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我这个节目又走不开……”
“……你能帮我顶一下道具组的工作吗?”
夏青面无表情的听完,回道:“知道了。”
床帘被拉上,她枕着胳膊再次躺下。
那个人告诉过她,人会对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有着偏执的执着,所以她逃离他后藏在了学校。
明明她今年不过二十二,却像个迟暮的老人。
同学的算计在她眼里好像玩闹,谈论的明星她提不起兴趣,折磨她的无数次的爆炸每晚准时地进入梦魇。
她登过山顶,想风景平平,不过是好在有人相伴;她摔下谷底,摔的惨重,再不见好友,只余累累白骨向她索命。
那场爆炸当真只是意外嘛?
一张白色的纸条被攥在手心,上面黑色字体字字入骨。
——你不想报仇嘛?
若那场爆炸是人为,她定要让参与的人都付出代价!
“青青……晚会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走啊!”
底下阮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跟着阮悦来到舞台后面,已经有不少表演的队伍化完妆结束彩排。
“学长——”
不远处一个矮胖的男生回过头,见是阮悦立马露出笑容。
“悦悦,你不是还要彩排吗?怎么来这了?”
“小倩生病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耽误大家的工作。这不,正好青青在寝室里,一听到因为我道具组缺了人手,马上要过来帮忙!”
身侧的胳膊亲昵地挎在身上,过近的距离让夏青不自在地动了动。
却见胖子学长见到阮悦身后的夏青,眸光更亮。
“学妹放心,重活累活都是我们男生干的!像你们这种美女在边上看着就行!”
“那就谢谢学长了,帮我照顾好青青。”
话是如此,却在心里暗自白眼。
当初她可是好话说尽,死胖子才同意让她找人顶替她的工作,如今看到夏青眼睛放光都要走不动道了!
死肥猪!
“青青,那我先走啦!晚上请你喝奶茶!”
身侧的触感消失,那种萦绕在心间的不适感才缓缓消散。
夏青无视那道黏腻的视线,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大美女怎么能干累活?青青你坐着清点道具就行,葱白儿似的手,怎么能干重活……”
夏青手指微蜷,冷淡地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拿着道具清单走开。
躲开的手在王超眼中变得刺眼,他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狠狠地“呸”了声。
晚上七点半,会场渐渐有学生入场,进来的同学都会不由自主地望向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几个人。
特别是校长旁边的那个,一身黑色西装,同色的皮手套矜贵地搭在大腿上。
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望着舞台,却仿佛透过舞台在看别的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
众人皆是惊叹,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大佬,没有地中海,没有啤酒肚,帅气又多金,妥妥的顶级钻石王老五。
见过大佬的各怀心思,却没一个敢上前的。
夏青站在台后,舞台的帘子正好遮住了她,而她正好能看到观众席正中的那道身影。
只有她知道,那个人有病,让她想要不断逃离。
“妈妈。”
清脆又稚嫩的童声将夏青回过身来。
黑色西装合身地穿在身上,小脸奶呼呼的,黑亮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啧——
小屁孩。
“认错人了。”夏青冷淡地回复。
“没有,妈妈。”
闻夏的固执让舞台后面的人都侧目而来。
虽说大学结婚生子的不是没有,但闻夏一看上去至少三四岁的样子,那岂不是生孩子的人高中就怀孕了。
再一看,这孩子口中的妈妈不就是他们学校有名的怪咖吗?
网络发达的时代从来不缺少新鲜事,但新鲜事的主角是身边的人,总是会更引人注意些。
夏青不在意。
她瞥了闻夏一眼,“我可没你这么丑的儿子。”
话落,舞台后响起一片鄙夷不满的声音。
小朋友奶呼呼的,白嫩嫩的脸蛋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捏上一捏,怎么看也和丑字沾不上边。
“青青,小朋友多可爱啊!你不喜欢,也没必要这么说人家啊。”阮悦穿着华丽的演出服,不似刚刚那般亲切。
闻夏愣在原地,他想过很多种和妈妈相见时的场景,哪一种里面都没有他被嫌丑的可能。
小脸上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稚嫩的声音略有些失落委屈。
他是真心疑惑:“……什么样的不丑呢?”
夏青上下扫了一眼闻夏。
“眼睛太小了。”
她一个双眼皮,怎么会生出来一个单眼皮?
况且那人也是双眼皮,只有闻夏是单眼皮。
她毫不掩饰的嫌弃,着实打击到了闻夏幼小的心灵。
“你等我,等我……”闻夏失落地垂下脑袋,“眼睛变大了再来找你。”
后台的同学见他长的可爱,却被如此对待,都很愤愤不平。
有女生上前牵住闻夏的小手,想要安慰他,“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你明明可爱的很嘛!”
眼睛在对上闻夏的眼睛却是一愣。
手掌被抽出,女生眼中闻夏再次变回了那个可爱帅气的小男孩。
她不禁怀疑,刚刚一定是看错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男孩的眼睛那么骇人,好像……凶狠狼王的幼崽。
都怪她们学校的那个怪咖,居然欺负这么可爱的男孩。
女生厌恶地翻了个白眼才转身离开。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夏青睫毛轻颤垂落,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是个自私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切地离开。
将来,她也无法保证她不会做一个自私的人。
所以,又何必空添一些虚无的期望?闻川尧一眼就看到回来的闻夏,神色郁郁,发生了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废物。”
“我要去整容。”
闻川尧奇异的扫了眼他,明晃晃看傻子的神情刺到闻夏。
“我要去整容!”
他气呼呼地做到椅子上,小短腿离开地面,心情郁闷地踹了一旁睡觉的蓝鸦。
他不敢踹闻川尧。
闻川尧的手轻抚摸上闻夏的脸颊,语气轻飘飘,却听得一旁坐着的王斌吓了一跳。
“整什么?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你这张脸,才留下你的吗?”
幽幽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斌默默地堵上耳朵,这些豪门秘辛,就怕有命听,没命藏。
闻夏憋着嘴,眼圈渐红,使劲儿瞪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要整容!”
闻川尧的手顿住,片刻收了回来,盯着舞台不知道哪个位置。
“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要割双眼皮!”
“哦……”
拇指缓慢地摩擦食指指侧,闻川尧似恍然大悟,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无情地补上刀子,“原来她嫌你眼睛小啊。”
“也是,阿青和我都是双眼皮,你是单眼皮。”
“阿青,阿青地叫着,你看她应不应你?!”闻夏磨牙切齿,生气地又踢了蓝鸦一脚。
闻川尧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大。
他的青青,只能和他是最亲近的人。
晚会结束,王斌瞄了眼身侧从始至终目光都没在舞台上的大佬。
战战兢兢地询问,“我订了饭店,您……”
“把今晚参加晚会表演的同学都叫着吧,就当是庆功宴。”
闻夏忽地眼睛一亮,继续听闻川尧吩咐。
“……还有后勤人员也辛苦了。”
闻夏激动地拍打蓝鸦的胳膊,惹得他不耐地睁开眼睛。
“少爷,行行好,老奴不是沙袋。”
闻夏才不管他是什么,小手激动地拽着他衣服。
一心只想着,“妈妈也要来!”
你妈,你妈不要你咯!
蓝鸦刚要无情揭穿这个事实,瞥到一旁的闻川尧,话音临时转了个弯。
“你妈啊……”
“你妈……会来的。”会来个鬼。
“我们A大虽说不是整个Z国最好的学校,但也是名列前茅,都要多亏了闻总……”
王斌一路跟在闻川尧后面,直到对方上了车,还不忘表达自己的滔滔不绝的马屁。
“那个女生是后勤组的——”
“诶?”王斌随着闻川尧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不远处两个女生朝校门口走去,一个穿着粉色短裙,一个蓝色牛仔裤黑背心。
和其他学生不一样的是,她们都径直走向校门,半分眼神都没看过来。
王斌还在纠结大佬说的是哪个女生。
粉裙子的一看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从小被宠到大的。
牛仔裤的女生一眼看过去长得很是还可以,却缺少了些许人气,活脱脱一个冷美人。
“叫过来。”
大佬吩咐,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女生,都叫过来准没错。
外语系主任立马会意:“我去,我去。”
不一会儿,外语系主任追上两个女生,一番交谈,三个人走了过来。
王斌这才发现穿着女仔裤的女生长得有些眼熟,心道也许在学校碰到过。
再一侧头,他们学校的金主爸爸正不辨喜怒地望着那个方向,车窗降到最低,里面坐着的人让他似恍然大悟。
他说这姑娘眼熟,原来是和小金主爸爸长得很像。
他好像窥探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
可他不能问。
他也不能说。
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全球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夏青离远处就看到了闻川尧。
似大梦一场,不知几度春秋。
那时旁边的姑娘正缠着她讲“学校来的大人物”。
“大人物很帅,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都值了。”
她模仿讨厌的人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屑。
“我觉得大人物是不会爱人的!”
“别看他面上笑盈盈的,内里不知道怎么个心狠手辣!”
大人物不会爱人。
她想,和闻川尧的恩恩怨怨好像隔了几个世纪,又好像就在昨天。
她的一生好像早就过完了,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游荡的魂魄,淡漠地看着世间的一切。
直到被闻川尧的到来打破。
她的战栗、发抖、想要逃离……
“我的车还能坐下一个人……”
校长心神一转,“那个,这位同学你就跟着闻总的车一起……”
“我不是道具组的。”夏青婉拒。
“不是也没关系,今晚辛苦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
明明是学校的迎新晚会,好像说的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好笑的竟没人敢驳他的话。
“这位姑娘我瞧着眼熟,不若一道?”
夏青对上闻川尧的眼睛。
眼角旁一道月牙状的疤痕,不很明显,却添一丝狠厉。
这是在威胁她。
赌她平静了三年半的生活,她舍不得。
“我和朋友一起去。”
言下之意,她自己走。
闻川尧神色不辨,眸色幽深地盯着她。
片刻的安静后,松了口。
“一会见,儿子喜欢你。”
这话说的歧义,他的儿子喜欢她,还是他们一起的儿子喜欢她。
不过也没关系,没人胆子大到会往那个方向想。
月宁也是惊讶地看向夏青,她刚刚搭讪了好久,也没见她松口和她一起走。
她白废那么多口舌了。
黑色的车队发动,消失在眼前。
“请我喝奶茶!”
月宁拽住夏青的胳膊,才不管她冷淡与否。
她刚废了好一番口舌,渴死她了!
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夏青低下头看向胳膊上的手。
那双手白皙如葱白,实在惹人怜惜。
不像她,手指上全是茧子。
玩枪、拿剑、劈石块样样精通。
两个人相仿的年纪,却像是从两个世界来的。
她好笑地摇摇头。
闻川尧当时肯放了她,一定也是早算计好,他们这种人早就无法融入到普通人之中了。
或可高高在上,也可阴谋算计,唯不可平平淡淡。
与谁言,富人说羡慕穷人逍遥,穷人只叹不识人间疾苦。
未经之苦,无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