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吧。”赫尔说。

    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回答赫尔，他一定会告诉对方，在就在，不在就是不在，不要装神棍。

    他认识的人里最会装的那个就是教皇，其他人就别模仿了。

    可惜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来说这种话了。

    毕竟，在神术绸带接触到结界时，他得到的信息太过庞杂繁复，很难用简明扼要的语言说清楚。

    “在……吧？”

    “就是她在结界之中，但如果结界被破坏，她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意思。”

    约翰脸上显出一种茫然的空白。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魔法呢？就算是圣光在这个世界上都要遵循神创造的规律，魔法结界一旦被破坏，结界内的事物必然会暴露。即便是那种结界遭遇破坏后将内容物传送到他处的高难魔法，也总会相应魔力波动。

    可如果这不完全是他们熟悉的世界呢？

    赫尔对约翰打了一个跟上的手势。要和这家伙解释也不耽误他们赶路。

    和他们来时大方光明无比嚣张的行径不同，返程的路途上赫尔只维持了能让约翰能看清四周的最低能见度的圣光，殊不知这让约翰担忧之情更甚，满脑子都是圣女真的损耗过度现在轮到自己担负起责任的想法。

    “你应该在教典里学到过世界的构成吧？”

    “是……这个世界由神国、尘世和地狱组成。”

    “还有呢？”

    约翰顿时后颈皮一紧，好像被兄长在餐桌上提问今天刚学的知识，他却完全想不起答案。

    到底还有什么啊？

    “它们之间呢？”面对问题学生，赫尔老师主动对自己的问题进行了补充。

    它们之间？

    约翰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终于从记忆里捉到了一个毛线头。

    为他们上神学课的老师好像这样说过，这个世界像司康饼，两层饼体中夹着果酱和奶油。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应该有四层。

    在神创造的世界里，越是神圣纯洁的东西便越轻，在最上层，比如神所居住的天国，越是邪恶污秽的东西便越重，在最下层，比如魔鬼所领导的地狱。

    在它们之间，人类居住的尘世处于中央，但还有些东西存在于神国与尘世、尘世与地狱之间。

    那就是人类的梦。

    有些人的梦境很美好，于是更接近神国，有些人的梦境很恐怖，于是更接近地狱。

    人类不断繁衍生息，梦也在不断出现和消散。偶尔人们的梦境会互相连通，偶尔人们梦的余韵太过长久。

    有些梦在世界上停留的格外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堆积，以至于有些灵魂会在梦中迷路，再也无法返回人间。

    神怜悯人类的苦难，于是数百年前某次诸多灵魂迷失于梦中的时刻降下神迹，将人类梦的集合化作一个虚幻的小世界，置于神国和尘世之间。

    这个世界能容纳美好的梦、普通的梦，哪怕只带有一丝善意，神都允许这样的梦去组成属于人的幻想世界。

    除了纯粹恶意的梦。

    那样的梦太过沉重，只能不断下沉，直到接近地狱的地方。魔鬼喜爱这样的幻想，祂会将它们吸纳入地狱，成为罪恶的一部分。

    不过梦境世界从来不是神学教学的重点，甚至有些老师根本不会讲述有关梦界的知识。

    毕竟在极端教徒看来，梦界的存在是人对神的亵渎，神允许它的存在只能证明神的慈悲，不能说明它的存在合理。

    圣职者们受到圣光庇佑，很难同梦界产生联系，普通人偶尔误入梦境，避而不谈也是常见的处理方式。

    约翰隐约记得，除了个别天赋异禀的魔法师，没有什么人能够研究梦，更别提才出现数百年的梦界了。

    “是梦界……梦境先知难道是带着半月湖镇的先人躲进了梦界里？”约翰喃喃道。

    “或许吧。”赫尔淡淡道，“你没想到别的吗？”

    “唔……那个结界也连通着梦界？”

    “结界内不管有什么存在，恐怕都已经和梦界几乎完全融为一体了。那位金雀花究竟是不是魔女不好说，但她一定是一位非同一般的魔法师。”

    约翰不知道赫尔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偷偷瞥了赫尔一眼，发现这人说这句话的脸色显然比平常更冷硬。

    “那，您的意思是结界是金雀花创造的？”

    “至少是创造结界的人中有她。”

    赫尔陷入沉吟。

    同时具有圣光和魔女诅咒的神术绸带在接触到魔法结界时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反应。

    首先赫尔感受到的是结界本身的构成。这个复杂的结界中同时存在着圣职者的圣光、魔法师的魔力，以及魔女的力量，在魔法的作用下它们保持着诡异的平衡，共同组成了结界。

    然后他感受到了许多人狂喜的情绪，看到了另一个完美的半月湖镇。

    他看到了半月湖镇居民的灵魂，听到他们庆祝入梦节的欢声笑语，甚至短暂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她在和某个人说“魔女的宝藏”。

    他不确定爱丽丝究竟是怎样进入结界的，但在捕捉到她的那个短暂瞬间，他同时看到了她的□□和灵魂。

    她是带着自己的身体一同进入其中的。

    在那一刻，赫尔格外清楚地察觉到结界内外的世界从构成上就存在本质的区别。

    结界内的世界和他在布朗夫人家无法醒来的下午做的梦拥有完全相同的气息。

    天赋所限，赫尔对梦境和梦界都很陌生，但那一刻他能够笃定，结界内就是一个梦的世界。

    他的确能够用圣火焚毁结界，但如果结界崩溃，梦和现实产生不应该出现的重叠，会发生的事恐怕连教皇都不乐意见到。

    事情在那个时候变得清晰了许多。

    既然灵魂脱离了□□，来到了梦境或者梦界之中，那些与魔兽同床共枕的居民没有呼吸和心跳就变得很正常了。频繁的灵魂离体会让□□变得不像活人。

    然而，那种邪恶僵尸化的法术同样能够让人失去呼吸和心跳。他还是不能确定小镇居民是入梦在前，还是僵尸化在前。

    而且，这仍然不能解释人和魔兽躺在一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