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又一年秋。

    这次深秋降温快，一日最低温度居然达到3~4摄氏度。

    秋风簌簌，胡绯穿着他姐姐给他买的白色冲锋衣，坐在秋色公园里的长椅上，接听着姐姐的电话。

    “小绯，A市降温了，记得多穿点，注意保暖不要生病了。姐姐不在你身边，生了病不好照顾你。”

    胡然温柔的嗓音从听筒传出，胡绯静静地听着，发现了他姐姐藏在声音里的疲惫。

    胡绯垂下眼皮，轻声询问：“姐，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对面静默一瞬，叹气道：“还是被你听出来了。我没事，你放心。”

    “公司我会去帮忙的。你不用太累。”

    胡然显然有些生气，说：“不用你来。你眼下只需要好好上学，你高三了，专心应对高考就是你现在的任务。公司那边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胡绯抿唇，低低“嗯”了声。手机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一阵响起，伴随“嘟”的挂断声，胡绯耳边安静下来。

    收起手机，胡绯伸手拿身旁搁着的豆浆，捧着手中。冷风呼呼吹，胡绯手指冻得通红，靠着豆浆仅存的温度暖着。

    胡绯一口一口喝着豆浆，思绪飘远。

    他家的公司因遭人陷害险些倒闭，父亲上吊自杀，母亲殉情。转眼之间世上只剩他和大他十岁的姐姐胡然。

    他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姐姐和父母留下的公司。

    眼前突然冒出一只手指修长、白皙宽大的手上下晃动。他回神，疑惑地眨了几下眼，抬眼向上看去。

    手的主人长得俊美，眉骨锋利，鼻梁笔挺。那人将手踹回兜里，低头问：“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坐这发呆？”

    小朋友？指我吗？

    胡绯停顿一会儿，说：“我在喝豆浆。”

    那人笑着坐在他身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说：“哈哈。我感觉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胡绯更疑惑了。

    胡绯咬了下唇，说：“也许吧。”

    那人转头看着胡绯，胡绯觉得奇怪也转过头看去。只见那人眉一挑，嘴一翘，笑道：“我叫蒋闻良，良好的良。你呢，小朋友。”

    胡绯礼貌回笑，“我叫胡绯。绯色的绯。”

    蒋闻良介绍了自己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远处朋友叫喊他名字的声音过于大，只好向刚认识的小朋友说了“下次再见”，跨步走去。

    胡绯盯着蒋闻良离去的背影思考了半天，实在记不得在哪里见过那个名叫蒋闻梁的人，于是起身离了公园。

    国庆只放了三天，作业却有一堆。

    胡绯有早上晨跑的习惯，但今早气温格外低，寒凉刺得他脸火辣辣的疼，所以他买了杯豆浆待在公园里面喝，没有跑。

    现在喝也喝完了，是时候回去写作业了。

    胡绯出了公园那扇生锈的大铁门，向左一拐弯，直直走去秋色楼。

    秋色楼距离他读的高中最近，也最便宜。

    秋色楼整体老旧，墙面泛黄，四处可见到人脚踝的杂草，好在还算干净。胡绯目不斜视地进了楼。秋色楼老小区，落后，没有电梯，胡绯只能一步一步走到五楼。

    等到租的房门口，已经到了八点半。胡绯放好手机，开始摸钥匙。隔壁房里响起说话声，老小区隔音效果不算好，胡绯听了个七七八八。

    “我说…闻良，你父亲让你回去管理公司，他也是为你好，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好心啊。”

    “……你就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回去？回去……死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蒋胜明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吗！……特么他这件事，就够他坐一辈子牢。”

    “蒋闻良！你怎么能怎么说你爸！”

    “哼，我爸？他配吗？你回去跟他说，让他不要在有让我继承他公司的想法，也别想用他是我老子这个理由来道德绑架我。滚。”

    一道是今早听过、熟悉的声音，另一道略有点干哑，像个老人。胡绯边听边想，打开了门。

    咔哒声同时响起，胡绯进去时还往旁边瞥了一眼，一个模样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被一双白皙的手推了出来，随后手主人“嘭”的把门关上。

    光听门合拢的声响，胡绯暗想，听上去，那个叫蒋闻良的人是真特别生气啊。

    伏案写了一上午的作业，胡绯打开了木书桌后的窗户，极目远望。窗外一窗绿意，他放松下来。

    趴在书桌上发了会儿呆，胡绯看了眼手机。

    心想，十二点了啊。

    他起身出门。冰箱没有食材了，要去买些囤起来，这餐就在外面解决吧。

    谁知出门刚好和住隔壁的蒋某撞到一块。胡绯和蒋闻良对视后，他扯出一个笑，说：“好巧，原来你住在我隔壁啊。”

    蒋闻良则是挑眉，回道：“是好巧，原来每天晚上十点回来的我邻居是你啊。小朋友。”

    胡绯狡辩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晚……”

    黑色塑料袋被随手一丢在了门口，蒋闻良轻微垂头，目光不知是不是背光的缘故，竟泛着柔和之意。他问道：“你吃了午饭了吗？”

    胡绯摇头，说：“还没，打算去包子铺买。”

    蒋闻良帮他做决定，“那你来我家吃吧。”话落，笑着直接去勾人的脖子，拉人进来。胡绯本想拒绝，谁料，蒋闻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不愿意来我家吃个饭呢？”

    胡绯推脱，道：“我们才刚认识。”

    蒋闻良语出惊人，说：“刚认识怎么了？你在我家吃完饭后，我们就会熟悉了。所以，别拒绝，好嘛？”

    胡绯抿了抿嘴唇，说：“那我要付钱。”

    蒋闻良几次劝说无果，只好同意让他付钱。饭后，蒋闻良吃饱，靠在椅子上，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二维码。胡绯见状放下筷子、碗，拿手机扫一扫，跳出来的界面是添加好友。

    胡绯看着蒋闻良，蒋闻良摸了摸鼻头，解释说：“我们也认识了，饭也吃了，还是邻居，加个好友不过分吧。”

    胡绯点头赞同。几番操作，蒋闻良盯着一个白色头像发来的红包陷入沉思。

    胡绯的微信名称很正式，就叫“胡绯”。头像却空白一片，和名字里的绯成对比。

    蒋闻良嘶了一声，没有点那个红包。胡绯已吃好了，手机亮着，停在和蒋闻良的聊天界面。发现他没有点红包，他移开视线落到蒋闻良身上。

    被胡绯张着一双溜圆的桃花眼不解的盯着看，蒋闻良违背自己意愿，收了红包。

    发的红包被接收，胡绯朝蒋闻良道了谢就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躺在床上后，胡绯突然想起一件事。因被蒋闻良邀去吃午饭，他忘了要去超市买些食材。

    查了天气，知道待会儿又会降温，胡绯翻了件围巾戴。

    老小区内唯一一家货物齐全、又有蔬菜瓜果之类售卖的超市，在秋色公园对面。胡绯出了楼，朝秋色公园的方向走。

    时值午后，出门散步的老人不少，帽子围巾，手套保暖衣，一路遛狗牵猫。

    公园和屋子来回最快也要十五分钟，加上购买挑选的时间，四十分钟后，胡绯提着几袋蔬菜，站在了秋色楼前。

    他揉了揉酸痛的左手腕，往上提了提袋，进了楼。踩着阶梯上去，三楼拐弯处，胡绯听到有人说话。

    “你的那个公司破产，爹妈全死了的同学确定住在这？”

    “当然。我当时可是亲眼看见他进这栋破破烂烂的什么楼的。”

    两人皆是哈哈一笑，边聊边走。

    胡绯放轻脚步，跟在他们身后。

    “我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叫什么……胡然。”

    “对！她前几个月接手了那个破产公司，现在公司开始向上发展了。挺牛逼的嘛。她弟弟就……”

    “一个女的怎么可能有那本事救活一个公司的，也不知道在背后找那些有钱人做什么龌龊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对。”

    那些对话恶劣又满是恶意。

    话落的同一时刻，东西掉落、塑料袋磨擦的声音骤然响起。拳头捶在腹部肌肉的沉闷夹杂急促的呼吸，一声尖锐的痛叫声刹那呼出，所有的声音好像同时出现、相互混杂。

    胡绯脑子是混乱的，眼前看不清任何事物，飘飘浮浮，踩在地上都像是没有实感。

    另一个人见胡绯气势汹汹地袭来，害怕地略过他跑下了去。被打倒在地上的人，捂着腹部，弓着背，面上狰狞，死死瞪着胡绯，抽着气骂道：“去你么的，胡绯，你特么有病啊？！”

    胡绯喘匀了气，绷紧了眼皮，手骨捏的咯吱作响。他居高临下地对地上的人说：“你凭什么说她。”

    那人一愣，随即恶狠狠地说：“你贱，你姐姐不也贱！”

    随后在胡绯没反应过来时，猛地站起冲过去推了胡绯一把。胡绯愕然错目，身子陡然间不平衡，中心后移，手握不住扶手，只能摔下去了。

    他闭眼，准备忍受疼痛。

    谁料，一只手覆上他的后背，撑住了他，才没滚下楼梯。他惊讶看过去。

    蒋闻良将人扶好后，问他：“没事吧。”

    胡绯站好，道：“没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现在看看有事的人。”蒋闻良说着，视线淡淡瞥在忍不住想要逃走的人那边。

    蒋闻良无端笑起来，说：“你要去哪？”

    那人腿脚开始战栗，心想，胡绯怎么会认识蒋闻良？——

    他可是只手遮天的将盛集团未来继承人，现任太子爷。

    麻的，胡贱人是怎么认识他的？

    咽了咽口水，那人谄笑，说：“对不起，太子爷，我错了。”

    蒋闻良笑容越来越灿烂，“哦？是我吗？”

    那人想起蒋闻梁素来有笑面虎的‘美称’，转头对胡绯道：“对不起，胡同学！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和你的姐姐。我很抱歉。”

    胡绯偏过头，不想看见那人的脸，没回答。蒋闻良还想挖苦，但胡绯牵了牵他的衣角，他只好说：“哼，滚吧。还有，我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今天这件事。”

    那人闻言，寒意一寸一寸攀上后背。他保证三连，狼狈逃离。

    楼梯间瞬间寂默。

    半晌，胡绯轻声说：“谢谢你。蒋哥。”

    蒋闻良眉头一动，不自然道：“不用谢。我先走了。”

    胡绯颔首，道了拜。再目送刚刚才吓唬别人的蒋某逃似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他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