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零

    “嗯……”

    曼塔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像是被说服了,朝他招招手,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道:“你过来呀——松饼不是我的小猫,待会被姑姑发现就不能陪它玩啦。”

    尤加利看着他明亮的瞳孔,心尖不免得又是一颤。

    他敛下眸子,依言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地碰了下猫咪松软的尾巴。

    “喵~”松饼晃了晃尾巴,回头看向他,乖乖地叫了一声。

    “很可爱吧?”曼塔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想起来尤加利刚刚说的那句话,说:“你是新来镇上的吧?松饼原本是一只流浪猫,现在已经被镇子里的叔叔阿姨喂的很亲人了!还有自己的小窝……”

    “曼塔!你又在抱那只流浪猫?”

    突然,楼上窗户“呲啦”一声被推开,屋内传来女人有些尖锐的呵斥。

    尤加利明显感受到身边的小曼塔身体僵硬了一瞬,他还尚未反应过来,怀里就被迅速塞进了一只毛茸茸的生物。

    “?”

    他默默与松饼对视了一眼,觉得在它眼里也看见了迷茫。

    “姑母我没有!”曼塔朝墙根又走了两步,踮起脚向窗口挥挥手,着急地解释道:“我就是摸了一下下……”

    “那也不行!”

    萝塞再次走回窗边,叉着腰中气十足道:“我说了流浪猫身上很脏,你以为摸一下细菌很少吗?”

    曼塔哑口无言地看着又空了的窗口眨了眨眼,两只白嫩的小手纠结地搅在一起,耳朵红扑扑的。

    看来是从小就脸皮薄。

    尤加利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曼塔软软的耳垂。

    “你干嘛呀……”曼塔慢慢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侧了侧脑袋,尽管如此,也只是微微地动了下。

    不怪他反应慢,人家满脑子都是“在新朋友面前犯错被姑母批评了,好丢脸哦”,这会儿拧巴着呢。

    好乖。尤加利非常适时地递了个台阶,转移话题道:“我确实刚来不久,所以不小心在镇子里走迷路了,现在正在找家。”

    曼塔立即睁大了眼,闻言他赶紧将松饼轻轻放回地面,一把抓住了尤加利的手腕,带着他向院子里小跑起来。

    尤加利虽然错愕但也不敢突然停下,生怕他跑摔了。

    “姑母!姑母!”曼塔一边喘着气,一边推开大门喊道。

    楼上木门被推开,萝塞快步下着楼嘀咕道:“这孩子……”

    “怎么了曼塔?着急忙慌的。”

    曼塔在楼梯前停下,抬头看着见到尤加利一脸惊讶的萝塞说:“姑母,这是我的新朋友,他走丢了!”

    “……”

    萝塞收起打量的目光,牵着他回到客厅沙发上,不慌不忙地倒了两杯果汁,自己则喝了口花茶问道:“小家伙,记得你家里的通讯号码吗?”

    “不记得。”尤加利淡淡道。

    “?”

    萝塞额角跳了跳,她沉默良久,提议道:“现在已经六点了,要去报案也来不及了,你……要不要先在我们家借宿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警局?”

    此言一出她就先意识到了不妥,赶忙补充道:“不想的话,等会吃完晚饭我带你去镇上转转也行。”

    “明天再去警局吧,谢谢姑母。”尤加利礼貌地回答道。

    开玩笑,他根本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自己有没有家都另说——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认出来。

    萝塞一噎,只能点点头道:“也好,也好。”

    “我待会把客房收拾一下,你将就一……”

    尤加利安静听着,本来已经打算点头说“好”了,萝塞却突然不说了。

    他眸光微动,视线挪到身边乖乖坐着、面向萝塞嘟嘟囔囔的小家伙上。

    曼塔仰头,期待地望着萝塞,牵着她的袖口,小声请求道:“姑母姑母~”

    萝塞无奈地点了下曼塔眉间:“那你们小孩儿一块儿,就睡在曼塔的房间好了……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尤加利收回目光,轻声道:“尤加利。”

    萝塞本来打算再拿一床被褥,结果她刚出房门就看见两个小孩一头钻进了卧室门,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门被关上,笑了声,抱着被褥轻轻退了回去。

    “你叫尤加利呀?真好听。”小孩子都熟的快,曼塔也不例外,他热乎乎地贴在尤加利身上,真诚地夸奖道。

    尤加利心念一动,他低头看着曼塔亮亮的头发丝,很轻地摸了一下说:“有一种植物也叫尤加利,意思是‘恩赐’……你说,我会是取名的人的恩赐吗?”

    后一句话,比起希望尚且年幼的曼塔给他答案,更多是有些怀疑的自言自语。

    “当然是啦。”

    曼塔扬起脸,亮晶晶的双眼里全是阳光:“我们老师说了,每个孩子都是上天给父母的恩赐,那你肯定也是。”

    哪怕他现在只有七八岁大,那双眼睛也总是与记忆里的青年重合,让尤加利不敢多看。

    “……那就好。”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的名字寓意也很特别。”

    “啊?”曼塔好奇地问,“什么寓意啊?”

    “梦的起点。”尤加利牵了牵嘴角,却发现怎么试图笑都不太对劲,于是干脆作罢。

    曼塔愣愣地琢磨着:“就是刚开始做梦的意思吗?好像有点美,但是也有点奇怪……”

    尤加利知道曼塔对美的感知很敏感,也知道他暂且只能朦胧地理解个大概,但那足够了——毕竟他想告诉曼塔的,也只是“你的名字同样很好听”。

    小孩翻篇总是格外快,不然也没法长大。

    很快,曼塔就把“名字”这茬扔到脑后去了,他兴冲冲地拉着尤加利下棋。

    尤加利一代军部上将、佣兵团领头上司是何其聪明,让分让的不留痕迹,哄的曼塔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要不说有的小孩打小就讨人喜欢呢,赢了十一局曼塔也没笑话新朋友,反而搂着他脖子笑道:“没事儿,以后我教你呀,绝对不让其他小朋友欺负你!”

    尤加利看了眼乱七八糟挤了一半到自己怀里的曼塔,难得的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

    “好、好的。”他不慎打了个磕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点。

    下完棋,尤加利主动提出一起看书,曼塔高兴地抱了他一下:“你也喜欢看书呀?我还以为小朋友都会觉得很无聊……”

    “你不也是小朋友吗?”尤加利看着他起身翻书柜的背影,堪称温柔地打趣。

    曼塔却不说话了,他踮起脚把书柜第二格的故事集抽了出来,然后快步走回毛毯上,在尤加利身边趴下,把书翻到上次读的位置:“看这个吧。”

    尤加利依言也趴下来,视线却落在他指尖的纸蝴蝶上:“这个书签是你叠的?”

    “嗯!”曼塔点点头,“是姑母教我的,她还教了我叠好多好多东西,以后我也教你呀。”

    非常热心的小老师。

    尤加利看着他,眉眼一软:“我很期待。”

    ……

    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按下了加速键,等萝塞扣门叫二人吃饭的时候,天幕已然暗了。

    尤加利规规矩矩地用餐,萝塞问什么答什么,完美地塑造了一个有点聪明但记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的形象。

    镇子里七八点就零零星星地开始熄灯,于是九点的时候萝塞就推门催二人洗漱睡觉,灯也关了大半。

    上床以后,二人躲进了被子里,曼塔喜欢挨着人说话,嗓音倒是一点不哑,一如既往软乎乎的。

    “姑姑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工作啦,一月的时候会回来的……”

    “松饼刚来的时候可小一只了,毛还脏脏的,但是眼睛很好看……”

    “听妈妈说我以前还有一个哥哥的,但是姑母告诉我他去了很远的地方,真想见见他长什么样……”

    尤加利作息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到十二点不考虑睡觉的事,所以依旧很清醒。

    即便他早就把曼塔的一切了解的清清楚楚,甚至知道这个在曼塔出生前就死在了前线的哥哥希斯瑞有个老婆叫范月——但他还是认真听着曼塔细碎的念叨,时不时回应两句,就这样都聊到了十一点。

    “尤加利……我有点困了。”

    曼塔窝在他颈窝里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

    尤加利按下他的手不让揉,犹豫片刻后还是揽住了曼塔,慢慢地拍着他背说:“睡吧。”

    曼塔心满意足地又往人怀里蹭了蹭,闭上眼沉沉睡去。

    尤加利借着明月洒下的点点微光,长久地注视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

    他再次回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夏夜,那时晚风也是这样的微凉,房间一片昏暗。

    曼塔总莫名疑心他怕黑,回来早的时候就喜欢搂着他睡。尤加利一开始百般不乐意,后面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复杂原因,渐渐接受了这种睡觉方式,甚至曼塔回来的晚的时候还会因为一个人睡觉而不习惯。

    思绪回笼,尤加利伸手将他散落到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如果时间终于调零,如果我真的再次参与了你的人生——那么我会不顾一切,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曼塔……”他轻声呢喃着。

    这一次,玫瑰不会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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