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年末隆冬已至,清晨零星飘落的雪早已融化成路上薄薄的一滩水。

    正午时分,日头依旧不怎么亮堂,云层压的天空极低,渐渐还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草木味道。

    “上将。”

    袁慈在培育园撑伞等待许久,终于眼见一辆军车缓缓停在门口。不等车门打开,他就连忙躬身上前将伞打好。

    “咔哒”一声,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手白的不似活人,唯有腕间的一道狰狞长疤预示着来人的身份。

    尤加利敛目摁熄了烟,踩着一双军靴从车上下来:“嗯。给我把伞就行,你们可以回去了。”

    眼见新来负责招待的培育员姑娘正皱着眉要张嘴说些什么,袁慈忙使了个眼色叫她闭嘴。

    等尤加利自己撑着伞进去,还顺带给铁门落了锁后,他才叹了口气解释道:“你才刚来就罢了,以后要记着,上将才是这儿的主,哪儿危险哪儿不能碰他都门儿清,你就做自己份内的,多余的事别听别论别做。”

    姑娘闻言,半是疑惑半是敬畏地点了点头。

    “都回去吧。”

    袁慈一摆手,原本端坐在副驾驶的军官立刻挪到驾驶位上,等二人上车后便关上车门,一踩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已提前清空人员的培育园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滴雨点从伞尖滑落到地面的滴答声。

    尤加利果然是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他驾轻就熟地绕过几个路口,一次都没抬眼看过标示牌。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培育园尽头的一座玻璃花房外。

    比起其他区域的各种告示牌、警戒线与防爆墙,这里显得格外清幽……也格外脆弱。

    然而除了尤加利和专门负责的培育员,玫瑰园却是从来无人敢踏足的——种满了能作杀器用的异变玫瑰,谁能有这个胆子往里闯?

    尤加利眼也不眨地推开门,收好伞后便仍在了一边,走向自己常坐的地方曲腿坐下。

    窗外雨还在下,闷闷地落在玻璃上,墙内壁渐渐升起了雾气。

    “我以为收复银莲岛以后,还能在这里找到你的影子。”

    他伸手去抚摸面前淡紫色的玫瑰,从花瓣到花蕊,一下一下——温柔地简直像轻抚爱人熟睡的面庞。

    “但是什么都不一样了,记得你的人也只剩我一个了。”尤加利低声说着,指尖轻轻划过玫瑰根茎,一道鲜红的血痕缓缓浮现。

    “……我尝试努力活下去过了,从你离开的时候算起,已经十七年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谁平常地聊着天,“今天是十二月九号,你捡我回去的日子,还记得吗?好像你走以后每年的今天都会下雨,不知道是不是你来过了。”

    他收回手,感受到太阳穴逐渐传来钻心的刺痛与眩晕感,喘息着低头望向手上的血迹。

    “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原来没有你的世界……咳咳,那么空,你在的时候还总不觉得。”

    他平静地蹭了蹭唇角的血迹,仰靠在石柱上闭上眼,呼吸越发不平稳。

    “希望来生,我能有点儿好运气,再遇见你一次……咳……这一次,轮到你走在我后面了,不负责任的家伙。”

    轻语声慢慢停了。

    天空骤然黑了下来,尤加利倒在了一丛玫瑰中。

    ……

    “二十八区情况怎么样了?”

    对讲机那头声音嘈杂,除了鼎沸的人声还有风沙掠过的动静。

    沈婷一边快步向管理分局里走,一边摘了护目镜用手掩着音筒回答:“就那样,我们来管就老老实实装孙子,掉头就充老大闹的鸡飞狗跳,简直了——唉罗尔!昨天让你整理的名单复核一遍发送到我邮箱哈,辛苦了。”

    她冲招待员挥挥手,然后一头钻进了雇佣兵专用休息室。

    “名单?什么名单?”周昀下意识问道,片刻后反应过来说,“啊——还是那位要的,上次境外打劫的那伙人?”

    沈婷靠上沙发,随手拧开瓶功能饮料喝了两口,含糊道:“嗯呢,半个月了,再不交差真把他惹急眼了又犯病。”

    对面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吸了口气犹豫道:“那个,呃……”

    “啧,这怎么说呢……”

    “?”

    沈婷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对讲机道:“你到底想说啥?什么费劲。”

    又是一阵忙音,听脚步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说话。

    过了一阵子,周昀小声用气音解释说:“我估计你也不用忙他的事儿了,他死了,就中午的事儿——目前推测是自杀,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局里现在消息封锁的严,除了几个当时在基地的人还都不知道,你这两天也注意看着点啊,别让底下人掺和进来。”

    “我c……”沈婷差点没跳起来,她缓了缓,起身绕着沙发打转,拧着眉问:“到底什么情况?他死了?还自杀?一天到晚除了折腾手下屁事不干他有什么抑郁的可能性吗?我真是操了。”

    周昀凝噎片刻道:“……人家好歹是军部上将,你以为人怎么把手下佣兵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唉不过还真是可惜了……他偷偷养佣兵团肯定是有啥想法,我还以为能跟着他混干票大的,结果现在佣兵团养成了,他第一刀砍自己?血亏啊。”沈婷作为一方佣兵头头,接受能力十分良好,短短两分钟不到她就已经能开始胡侃了。

    “……”周昀沉默片刻:“总之那边的事处理完就赶紧回来吧,听上头的意思是要重新安排你们组的任务——我不跟你聊了,太损阴德。”

    说罢就真断了通讯。

    沈婷气笑了。

    佣兵团风雨欲来,军部这边也消停不得。

    “他娘的。”

    会议室寂静许久,众人翘首以盼指望副上将能指出一条明路,然而十八分钟过去了,他总算憋不住骂了句脏。

    “……”

    记录员嘴角抽了抽,脸色精彩地往本子上记下了这句脏话。

    “他个王八蛋为爱殉情了,事全推到老子一个人身上了是吧??”哈蒙德越想越烦躁,一巴掌拍的会议桌抖三抖。

    “……上将您消消气,喝口水先。”周昀有苦难言,他面带微笑把水拧开,推过去劝道。

    “我他妈消消消,消鸡毛!”哈蒙德又是一拍桌子怒吼道,“他个缺德货昨天就把一堆资料发到我邮箱里面,我当他是良心发现打算和我共享信息了,结果是jb托孤啊?!”

    不久,袁慈在会议室外敲了敲门:“请问哈蒙德上将在吗?”

    哈蒙德一摆手示意开门,他拧眉看向门口的袁慈问:“什么事?”

    “是这样上将,军部的意思是想将尤加利上将的遗体和其他前辈一起埋在陵园……”

    “埋二十八区那块墓地。”哈蒙德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听完就一挥手打断,替他做好了决定。

    二十八区边缘的一个小山头上有块人尽皆知的墓碑,那里埋葬着尤加利最重要的人。

    袁慈顿了顿,恭敬地道了声“好”以后,轻轻将门拉上退了出去。

    ……

    山上树木繁茂,但显然是时常有人来修整过,并不杂乱破败,甚至山顶处还很有情调地种了几株曼塔玫瑰。

    “就放在这吧。”

    袁慈看了眼右边干干净净的墓碑一眼,又指了指眼前士兵刚挖好的洞中间道。

    处理好棺椁后,他将众人遣散,独自坐在坟头后面点的石墩上点了根烟。

    白烟袅袅,雾蒙蒙的挡人视线。袁慈眯起眼看向远处,一句话没说,从下午待到凌晨才独自下了山,一如从前,只是这次坐在他身边的人不见了。

    ——

    “嘘,小点声哦松饼,待会姑妈要是发现了,我们就都完蛋啦……”

    “……”

    尤加利皱了皱眉,只觉得久违的头痛再度席卷而来,眼前还红彤彤的一片,太阳晃眼的不行。

    没死成?他抬起手臂搭在眼皮上想着,缓了好半天才觉出不对劲来。

    尤加利慢慢睁开眼,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嫩乎乎的藕段小手,张了张五指。

    看来还是快死成了。不然这种莫名其妙的幻觉是怎么出现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没打算重新睡一遍,撑着墙根就爬起来了。

    灌木窸窸窣窣的碰撞声把曼塔吓得不轻,他搂进了怀里的猫,往后挪了一小步呵道:“谁在那里?!”

    尤加利抬眼,看清说话的人的一瞬间瞳孔急剧收缩。

    白金色长头发,鼻梁上一枚小痣,正对着阳光的琥珀眸子清透的和它怀中的三花猫如出一辙。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你……你躲在我家后面干什么?”小曼塔见来人是同龄人,紧绷着的肩膀渐渐松下来,但还是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他。

    有些大逆不道地觉得可爱是怎么回事……想掐脸。

    尤加利面上不显,颇为镇静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垂眼试探道:“这里是曼塔家吗?”

    小曼塔面露疑惑,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他,得出结论:“是呀,你找我吗?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还笨笨的。

    尤加利接受能力相当强大,虽然还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总是谨慎为上好。

    “我听朋友说你有只很漂亮的小猫,是它吗?”他指了指窝在曼塔怀里甩着蓬松尾巴的三花,诚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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