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柳清延已经不小了，柳丞相看不惯他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便想在朝中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他说：“延儿，我也是会老的。终有一天我会卸下官职，变成一个普通人。那时候的我便没有能力再护着你，你总要成长的。不能一直都是小孩子了，该长大了。人这一辈子，是注定要经历苦难的。”

    他爹说的道理其实他都懂，但懂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官场上的阿谀奉承，明刀暗枪……柳清延都应付不来。

    跌倒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这是柳清延的常态。

    只有身居高位才会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他爹告诉他的第一句话。

    从前他不理解为什么好多人见了他爹都笑眯眯的，后来他成了对别人笑眯眯的那个人时。他才明白官高一级压死人，等你拥有了权力之后，你就会知道权力到底有多让人着迷。

    事实证明虎父无犬子，他爹能干到丞相这个位置并且能干这么多年，也不是全无道理。

    在享受过权力带来的快感后，柳清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看不起的手段也运用的恰当自如。

    他踩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脑袋，一步又一步的爬到权力的中心。

    皇子们的夺嫡之战早在年前就已经决出了胜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曾经不被人看好的三皇子，一步步撕开了软弱无能的伪装，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说起来可真好笑，如果当年的江尚书知道最后的赢家是三皇子，他会不会懊悔？懊悔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这场夺嫡中江昭昭的死就像是一场笑话，所有人都一笑了之，顶多感叹一句：江家的那个姑娘可真可怜。

    他们甚至都忘了她叫什么，只知道是江家的姑娘。

    小柳丞相渐渐代替了老柳丞相。

    ……

    在年末的宫宴上，柳清延不断的举杯应对一声声祝贺。老丞相早就退出了官场，在城外不远处的寺庙里吃斋念佛，来赎自己一生所犯下的错。

    在宫宴结束后，柳清延寻了一叶小舟，提了几壶酒，独自游船。

    曾经的他是很爱游船的，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很自由。他和江昭昭可以在船上待一整天。

    今天的月亮亮极了，但柳清延却觉得它比之前和江昭昭一起看到的月亮暗多了。

    他又低头看湖中倒映的明月，明明比天上的月亮更暗，但柳清延就是觉得它很亮，很亮。

    柳清延甚至有一瞬间在那盏月亮中看见了江昭昭的身影，他伸手去捞那月亮，除了溅起水花的涟漪，他什么也没捞到。不仅如此，月亮的倒影也开始破碎，连着江昭昭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一起。

    “昭昭！…江昭昭！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昭昭！”

    他于慌乱之中去捧那轮“月亮”，“月亮”却破碎的更厉害起来，江昭昭的身影渐渐消失殆尽，他便更急切的探出身子去捞。

    他身子一歪，跌进了破碎的残影中。他任湖水侵蚀进自己的身体，嘴里不停的喊江昭昭的名字。

    有微风吹过，吹起了船中案桌上的纸。它被风吹向了月亮，风停了，它也渐渐落入水中，湖水浸湿了它，却无法浸湿上面的思念。那上面写着：

    轻旋舞

    明月似昭昭，风起轻旋舞。

    星河映荡漾，月明江水暖。

    ……

    他在湖水彻底吞没他的那一刻想起江昭昭跳的那支舞。他想，如果有如果，他再也不会在江昭昭练舞的时候嘲笑她，他不会再做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他会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保护她一生一世不再经历风雨，强大到他有资格有勇气对她说出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昭昭，你可愿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