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朝堂上,一大一小两个座椅并列在最高的台阶上,下边群臣罗列。
一个貌美雍华的女子端坐在高椅上,她身着一袭湘红色大红妆霏锻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着大片大片的金色凤凰,点缀着金红色的牡丹,雍容华贵。
她就是东夏的昭定后,也就是秣黎的母亲。
阶下一位身穿绛紫色官袍的男子正在上奏:“禀太后,近几日尧城官员来报,原本在擉州山林的黎军一个月前起兵攻下了西边的滁州,次日又一举拿下祁州、祗州、青州、洪湖、南阳五城,简直奇哉,而后几日又攻下垚州和庣城。短短一个月,这支队伍已经拿下了西北八城。”
“一个月前?这种事为什么这么久了才报?”昭定后有些愠怒,这支队伍以如此快的速度拿下了他们都无计可施的城池,虽然他们目前的目标不在东夏,但他们又怎知西夏之后他们会不会同东夏下手。
绛紫色官服的是东夏西南五城的巡抚陆府荫,他赶忙跪下解释道:“太后,不是臣故意不报,实在是臣也是昨日才知。这个消息是前几日才传过来,如今只怕西夏的临西王也才收到信。”
“黎军早期只不过是滁州的绿林,怎会有如此本事?西北十二城我们满朝文武、边境将士皆无计可施,一个小小的土匪帮派若是有这么大的本领,肯定不是突然冒出来,滁州的知府又是如何做事的?这么一个军队从你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你们居然没有上报。”右相厉声呵斥。
“这......我们实在不知啊,这黎军从未在滁州有何活动,一直守法本分,曾经还帮助很多地方整治穷凶险恶的绿林响马,也曾帮助南部临海地区抵御外来贼寇。依臣看,黎军不似敌,而似友。”陆府荫此话一出,朝中大臣也在窃窃议论。
右相听了这话怒目而视,气得胡须都要翘起来了,正想说些什么时,太后开口了。
“左相大人,你怎么看?”
鹿承站在左边文臣队伍的排头,恭敬地行完礼,不急不慢地答:“回禀皇上、太后,依微臣所见,对方意图不明,但依照其先前的行动踪迹,不难看出他们一支治军严明、行军有效的正规管理军队。四年前郾城宫变之前,临西军便是战无不胜,临西王更是行军打仗的奇才。四年前,我们已经失去了三十万兵力的临西军,可若今日得到黎军,我们也算弥补了目前兵力的空缺,对于安定边疆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黎家军报国为民之志明确,想必若是朝廷诚意拉拢,黎家军说不定可以被招安,从此为朝廷效力。若他们不肯被招安,我们再静观其变,待其与临西王鹬蚌相争后,可以伺机而动,做最后的渔翁。”
“臣附议。”朝中很多大臣站出来附和鹿承的主张。
太后见大部分官员都是赞同的,而且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便下达旨意:“既如此,就依左相所言,那各位爱卿有谁愿主动请命去滁州招安?”
此话一出,底下的官员都缩起了脑袋。
“依臣看,此事既然是鹿大人提出来,不妨让他去吧。”右相一双精明的眼睛中翻腾着各种异样的情绪,便不怀好意地开口。
“不妥。”太后听后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解释道:“鹿爱卿年数已大,身子也不好,且身居高位,朝廷还需要左相坐镇,滁州情况不明,不宜让左相去。”
说罢,太后看了看位列文臣队伍之中的楼若华,眼神扫过,其中暗含着一丝暗示意味。
楼若华见此识相地出来,并且主动接下此事:“臣愿去。臣祖籍是擉州的,了解擉州民风民俗,可能更容易说服他们。”
就在太后想下旨时,一位绯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走上前,站在楼若华身边请旨:“臣愿意陪楼大人一同去,臣曾外派过西南五城尧城,可能比楼大人更了解西南的民风民俗,而且臣曾见过黎军,比楼大人更熟悉这支队伍。”
此人正是六日后即将与洛可儿成婚的兰景行。
楼若华心中很是惊讶,看了他一眼。
太后见此,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看似体贴地说道:“兰爱卿就算了吧,你大婚在即,偏派你去,好似哀家故意拆散你们新婚夫妻似得。”
兰景行弓着腰,语气坚定地说:“大丈夫当忠君爱国,国事重于家事,没有国便没有家。臣寒窗苦读十载,入仕报国济民,
此时更是需要臣的时候,相信郡主和洛大人也一定可以体谅理解。”
说到洛大人时,兰景行眼光看向右相。
右相纵使心中再不满,但是碍于颜面忍下来了,没有发作,反而惺惺作态地说:“自然。”
右相此时一肚子气,下朝回去都不用吃饭了,已经在朝上气饱了。
兰景行此话可谓是极其犀利。他知道太后是出于私心不让他去,可他就是想躲开洛可儿才要离京的。特意强调洛可儿是郡主,就是想说:既然洛可儿都已经是郡主了,那应该也要有家国意识,既明大义,又怎会不让他去。
太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兰爱卿如此有心,那就帝师楼若华和兰景行一起去,这几日工部记得妥善准备,两位大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哀家说。就定在于九日后启程。”
楼若华和兰景行领旨谢恩。
散朝后。
大殿外,楼若华叫住兰景行,面带笑意地浅浅问道:“兰大人可是认得那位黎七?”
“不识。”兰景行回答地干脆利落,楼若华观此,觉得应该不假。
“那兰大人为何自请去滁州?此去可能危机重重啊?”楼若华惶然地说,故作吓人。
“想去就去了。”兰景行自幼便认识楼若华,但二人没有太多的交际,不甚相熟,并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关系,自然没有说出心里话。
楼若华对此微微一笑,心下了然,没有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客套道:“那此去滁州还要兰大人和鄙人好好合作了,相信我们一定可以不负皇上和太后所命。”
兰景行拱了拱手答:“必然。”
楼若华走之前还强调了一句:“在下在此也要提前向兰大人道喜了,过几日定会携厚礼去府上赴您与安乐郡主的婚宴的。”
兰景行脸色沉了沉,但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僵硬地说:“多谢楼大人。”
这次礼都没还潦草回答完便走了。
楼若华站在原地笑着目送他离开,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在走出宫门后,脸色变了变。
太后不让左相去,一方面是有注重左相安危,更重要的是眼下将鹿家和皇室的婚约确定下来。鹿大人若此时离京,婚事便要拖一阵子,不好说有没有变化,所以要把鹿大人留在京城与鹿大人赶紧定下婚来。
让他去。想必是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是“太后的人”,而且位列帝师,身份尊重,可以凸显招安的诚意。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朝堂说的“楼氏祖籍擉州,世世代代在西北”,算是西北一片最有实力的世族,做事更加方便。想必还有一部分,因为自己经常去凌霄楼等勾栏瓦舍,便有传闻说“帝师好倚翠偎红,眠花宿柳”,太后想必听说了这黎家军的匪首是个女子,所以打算派我这个年轻貌美单身的情场浪荡子去勾引这位“黎七”。毕竟□□也是一种手段嘛,太后显然只是在乎这七万黎家军,她不在乎手段是软是硬。
想到这楼若华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怕秣黎再回京城没人可以替她做任何决定。还想让我去勾引她?
照她昨天的架势,我要是爬上她的床,她分分钟给我大卸八块。
楼若华想到那个场景,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这兰景行自请去滁州就有点儿超乎他的意料了。刚才试探一番,看兰景行的样子显然不知道黎七和黎家军的内幕,那他为什么非要去?太后和右相,还有兰氏的长辈显然不想让他去,他却坚决要去?纵然从小认识兰景行,都没见过兰景行这么叛逆的时候。难道只是因为不乐意和洛可儿成婚,想给她难堪?
楼若华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太合理,放在兰景行身上不太合理。他不是被号称是最孝敬长辈,懂事听话,恪守礼节的君子?
可能传闻有误?自己摸到的才是兰景行的真面目?
楼若华想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只在心里发觉要小心谨慎兰景行,不能让他坏了他们的事儿。
他在心里暗自决定下次秣黎来凌霄楼的时候要跟她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