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秣黎翻出窗户,利用身法轻功跃上府中的高楼屋脊。
待秣黎站定,燕峰也站在她身边。
燕峰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朱墙青瓦,那是——皇宫,也是她的家。
可如今,离家这么近的她却没法回家,只能在墙外遥望。
“你说奇不奇怪?明明她对我不好,我还是想回到她身边去,我是不是很奇怪?”秣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的笑了笑,清淡疏离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与苦涩。
燕峰看着她的脸庞,月光映在她姣好的侧脸上,她眸光模糊,眼神朦胧,脸上带着迷茫,如同最优秀的舵手在海上失了船帆。
“属下陪您。无论您要去哪,属下都不会离开您半步。”燕峰不会安慰人,只能僵硬地说。
秣黎听闻笑了笑,燕峰在确实是件好事。
记得四年前他们两人在华清宫杀出一条血路,死里逃生,之后燕峰又陪她在擉州韬光养晦,今日也是他陪她回京。
燕峰确实是她心中最最重要的家人,如同亲生兄长一般。
“好在有你在,我才没有那么烦闷。”秣黎想到有他一直在也算舒了一口气,转身准备下去:“走吧,回去休息了,明天有事忙了。”
“主上不去皇宫看看吗?”燕峰感觉她是想回去看一眼的,见她回房有些疑问。
“还不是时候。”秣黎权衡利弊后便重新稳住了心神,她同燕峰讲道:“别忘了垚州的弟兄还在等我们,大局为重。关系着江山社稷和这么多人的性命,我绝不允许这盘棋有任何的阴差阳错。此战我们势在必得。”
“是。”燕峰明白,这是秣黎这四年的筹谋布局,这四年她耗费了多少精力,又在其中投入了多大的心血,他最为清楚。
不只是要报仇,还要统一国土,守卫她父皇留下的江山社稷,这是秣黎一直心中所求之事。
为了如今的事情他们所有人都压上了所有,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必须一举成功。
而此时在滁州黎府也有一个深夜失眠的人。
余长留从收到秣黎的信后就在生秣黎的气,只不过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
姐姐骗人,明明说好了月末回来,时间到了,她却没到。
余长留腮帮子气鼓鼓的,眼睛圆溜溜地转动。虽然他心里有些气,但是他一想到姐姐就又不气了,每次姐姐的信里都有给他的小东西,有各地特色的小吃。
可能姐姐也是想他,不然就不会给他写信了,还给他搜罗好吃的。姐姐回不来一定是太忙了,等姐姐忙完了一定会回来的。
余长留翻了个身,躺在床上从窗子里静静地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轮弯月,想着秣黎赤衣金甲策马而来的样子,又闪过秣黎一身玄色劲衣坐在他身边的样子。
姐姐,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希望姐姐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早点儿回来。
我好想你......
想着想着,余长留内心纠结起来,他一边生气秣黎舍他在滁州,一边想起秣黎对他这么好便生不起气来,一边又有些委屈,姐姐都不来看他,都不像他想她一样想他。
就这样,思绪混乱的余长留渐渐眼皮发沉,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里,他带着浅浅的微笑,想是梦到了什么喜事。
次日一早秣黎带着燕峰出府去了鹿府,递帖拜见左相大人,结果没成想遇到了昨夜将秣黎认错的那个侍女。
“大人?”侍女看着本是要出府买东西的,没成想遇到了昨日救自家小姐上岸的恩人,不晓得这位女子的身份,但观其气质不凡,昨夜这个黑衣侍卫称呼她为主上,想来称“大人”绝不会出错。
“你是......昨天落水的那位小姐的侍女?”秣黎假装不知,佯装惊讶。
“请问大人是拜访我家老爷的吗?”侍女温声询问,为秣黎解释道:“我家老爷一早便去上朝了,不过我家小姐昨夜醒来之后一直想见见救命恩人,大人可否介意?”
“你家小姐昨日落水,想必如今还没调理好,我们就不便打扰啦,改日再来拜访也可。”秣黎表示婉拒了。
“别别别,大人,我们小姐昨天回来照您说的看了大夫,没什么大碍。”侍女拦住想要告辞离开的秣黎,随后又说:“我们老爷还有一会儿才能下朝呢,贵客来此一遭,不好叫你白跑,不如去我们小姐那儿坐坐,也方便等我们老爷。”
“这......”秣黎面露难色,但见侍女眼中热情邀请,只好难以推脱地应下来。
燕峰在心里给秣黎竖起大拇指,主上好演技,毫无破绽。
侍女带他们穿过长廊,又穿过花园,来到了一个名为梧桐苑的院子。
“还请您在前堂稍作等候,喝两盏茶,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秣黎礼貌点头,坐下的同时压着声音嘱咐道:“姑娘的闺房你也不便进去,在暗处保护我吧。”
燕峰点了点头,转眼间便不知踪迹。
“大人,您请进吧。”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侍女来请她进房。
侍女本想说她们小姐还略带病体,不便见外男,想着给侍卫小哥在前堂看茶,却没成想出来没见到那个侍卫。
“他去办事了,不必管他。”秣黎主动解释道。
侍女也正合此意,连忙应是。
屏风处升起袅袅烟丝,是鹅黄帐中香,闺阁女儿通常都会用的香。
秣黎朝依靠在床榻上的鹿闻笙看去,只见她青丝如瀑,挽起云鬓,露出如玉的颈项。双眸如水,含情脉脉,鼻梁高挺,唇色如樱。一身素白的长裙,飘然若仙,令人见之忘俗。
秣黎在心中暗暗感叹:好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仿佛谪仙一般。
鹿闻笙本想出门迎客,奈何昨日回家后有些发热,经太医诊断乃是着了风寒,需静养一日,如今不能对救命恩人以礼相待,总是显得不合礼数的。
鹿闻笙开口道歉,言辞诚恳,又向秣黎道谢:“昨日多亏了这位姐姐救了我,不然闻笙还不知今日能否再看见太阳升起。”
“鹿小姐言重了,只是刚好碰到,本就是小事一桩,不必挂怀。”秣黎轻飘飘地说。
“还不知恩人的尊姓大名是?”鹿闻笙虽未闺阁女儿,但好歹是当今左相的嫡女,母亲也是大家闺秀,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点儿的。
她瞧着秣黎容貌惊艳,气质不凡,谈吐见识也非一般人,但若是京城中有此人,想来是比自己都要出名的,可她却没见过此人,她猜测秣黎不是京城人士。
“在下黎七,擉州来的。”秣黎将现在身份告知鹿闻笙。
“姑娘就是传闻中黎家军的领将黎七?”鹿闻笙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南边的绿林首领,有些惊讶。
一惊此人来了京城,貌似朝中无人知晓;二惊此人昨夜刚来到京城就救了自己,不知昨夜的相遇是不是巧合;三惊此人今日拜访父亲,不知她为何来找父亲,亦不知父亲会怎么待她。
但鹿闻笙掩了掩心神,努力压住心中的惊色,温声问道:“不知黎将军找我父亲所为何事?”
秣黎抿了抿唇,声音柔和,语气淡淡道:“此事不妨等令尊回来再说,黎某出身清白,为人磊落,手段光明,一颗拳拳报国之心与令尊志同道合,而在下所做之事也与令尊不谋而合。在下是来找鹿大人谈合作的,而且我绝对不会伤害鹿家和你父亲,相反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保护我们?”鹿闻笙听此有些不理解,面露疑色。
“对,正是保护。听闻鹿小姐快要定亲了,昨夜为何还去凌霄楼那种地方?”秣黎换了个话头,其中隐含之意跃出,鹿闻笙听后心中又是一惊。
“敢问黎将军是在哪里听闻的?我尚未婚配。”鹿闻笙义正言辞地说。
“有没有还是等令尊回来再说吧,我的父亲与令尊乃是旧识,有鹿大人在我们也更好沟通。”秣黎没有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反而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
两人不在交谈,重要的那个人没回来,她们二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