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音

    我以前没有故事可讲,她以为我只想藏着秘密。我的故事和秘密,都发生在遇见她之后。

    —

    随性惯了的人,居然也是个爱迷.信的。

    “真的会失灵吗?我重新许一个,试试看是不是真的。”我想了想,告诉她:“我现在的愿望是,和你一起喝一杯热红酒。”

    事实证明,愿望说出来了,也不会失效的。

    空气里弥散着红酒的醇香,将干燥的冬季气息纠缠到粘稠湿热。

    李浅身上的甘洌味道,愈发浓厚起来,透过雪白的肌肤渗透出来。

    山川倒置,天空落在地面,柔软的峰顶藏在蓝色的云层里。

    寒冬的腊梅,沿着皎白的背脊一路向下开放。

    空酒杯打翻在厚重的地毯上,李浅砸落在床上。

    “今晚别走了……”她累了,压着我的手臂,喃喃道。

    我醉得昏头,差点在夜色里放弃挣扎,溺在这场深蓝色的温柔里。

    最后还是走了,回程路上的烟花,吵闹且丑陋,和我面对那一地狼藉的心情一样。

    前一夜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因为半生追求的体面,第二天又被圈到了同一屋檐下。

    大年初一,来登门拜访他们的学生不少,小区楼下停了好几辆轿车,都是功成名就之后来看望恩师的。有外人在,他们又成了一对携手共进、恩爱半生的模范夫妻,享受着“桃李满天下”的快意。

    瓷盘的碎片、黏糊的饭菜已经被一片喜庆的鞭炮碎屑盖住,躺进了垃圾桶里。虚伪的表演让人恶心。

    这种时候,我通常是要陪着坐一会的,时不时还要拿来对比一番,用我的失败衬托他们学生的成功。我只是绞着手指陪笑,甘当绿叶。

    “迎尔,你去镇上,买点瓜子水果什么的。年底因为返聘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的,都没来得及准备。”沈淑惠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又把这事提了一遍。

    她拉着学生的手,喜笑颜开,根本管不上我,“今天老师给你们包饺子,都留下来吃饭。”

    赵显祖也挺高兴,打听自己的学生在哪里高就。

    我从一堆光鲜亮丽的人里面逃出来,空气都是清新的。

    超市里的货架摆到了外面,大红色的元素堆叠在一起。我看到了“牛气冲天”的红包,买了两个。

    台球厅门口也挂上了装饰用的灯笼和鞭炮,店里开了两桌,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估计是拿了压岁钱,跑出来玩的。

    可能是为了迎接新年,祝安又挑染了几绺头发,深蓝色的,绑在夹了五颜六色彩带的麻花辫里。

    “赵老师,新年好!”她穿了一身红色的羽绒服,还擦了亮亮的口红。

    “新年快乐,祝安。”我把红包拿给她。

    “啊~~赵老师,你真好!”她激动地从收银台后面跳出来,抱住了我,“我都没想到会收到你的红包。”

    李浅正好下楼,看她挂在我身上,不爽地皱眉,拉开了她:“干什么呢?”

    她新年里反而穿着素净,米色的针织长裙,白色毛衣,手里捧着那只蓝色的保温杯。

    祝安特别得意地挥了挥手里的红包,“收红包,嘿嘿。老板,你的呢?”

    她伸手,李浅在她掌心里打了一下,“不都有了吗?”

    “欸!这哪能一样啊,赵老师是赵老师,你是你。我哥哥和准嫂子只给我一个就算了,你们又不是一对!”

    李浅听她这样说,走过来勾我的脖子:“赵老师,为了帮我省点钱,要不你委屈一下?”

    “你说什么呢。”我轻轻用手肘推她。

    这样的玩笑,我听起来会很心虚。

    “新年还不给人放假,是该给个红包。”我也帮祝安鸣不平。

    李浅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她,“拿去。今年要是考上了,我再给你包一个大的。”

    “谢谢老板!”祝安兴奋地调转方向,伸出手臂,还嘟起了嘴巴。

    李浅眼明手快,举起那只保温杯,顶住了她的肩膀:“停,做题去。”

    “嘿嘿。”祝安退了两步,又问我,“今天大年初一,赵老师还来揪学生呀?让大家放松一下嘛!”

    “不是,家里来了好多我爸妈的学生,我出来透透气。”

    “你爸妈也是老师啊?哇塞,那可真是书香门第。那你爸妈的学生里,是不是有很多年轻有为的那种,有没有看上的呀?”她言情小说看多了,眨着八卦的眼睛,“有吗有吗?”

    “没有。”我瞥了瞥李浅,她表情不善。

    被李浅瞪了一眼,祝安抓着两个红包,缩回了收银台后面,拿起圆珠笔。若有所思抬起头来,视线在我和李浅身上来回,说了一句:“其实……你俩在一起也挺好,记得带着我一起过日子。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给你们打工。”

    ……

    什么跟什么嘛。

    我听见了李浅的笑声。

    把李浅拉到后门外面,没有上楼。我不能在她这停留太久,沈淑惠还等着我把东西买回去,招待她那些学生。

    从衣服口袋中拿出给她准备的红包:“你的。”

    “我开玩笑的,还真准备了啊?”

    “我答应你的。”

    李浅收下了,里面只有三百块和一张手绘的书签。

    我莫名想到夏季的那场暴雨,我被困在店里,她坐在台球桌上从我手里抽走那张纸币时的模样。那天她问我是不是不爱占人便宜,殊不知,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处处都在占她便宜。

    沈淑惠打了电话过来,我以为她要催我回去。

    “迎尔,我忘了跟你说,你正好去镇上了,顺便去服装店里看看,挑两件合身的衣服。过两天,你爸朋友带他儿子来安平,到时候要穿得得体一点。”

    手机漏音严重。

    李浅靠在红色瓷砖的墙壁上,用短靴碾地上燃烧完的仙女棒,低着头点了支烟。

    “看来新年愿望说出来真的不灵验了。”李浅把红包扔了回来,“还你。”

    —

    大年初五,我被沈淑惠和赵显祖带去镇上的酒楼。

    沈淑惠叮嘱我出门前擦个口红。

    我只是不想被他们絮叨,穿上平日里的衣服,素面朝天跟过去。

    到了酒楼,我才发现,大厅的某张六人桌上,已经坐了一个穿呢大衣打领带,涂一头发蜡的男人。他架一副黑框眼镜,挡不住满脸的粉刺。身边坐着的,是他的父母。

    人生很割裂的是,自己都觉得婚姻不幸福的人,开始安排我相亲成家了。

    我演不出他们那样的热情和自来熟,只是淡淡地叫了对方长辈,和那男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从小就内向,一门心思就知道学习,现在工作了还这样。”沈淑惠把这当成我的“卖点”。

    对方母亲连连点头,耳朵上的珍珠耳环晃动起来,看起来对我挺满意的,“这孩子看着就乖巧,又是老师,以后在家里相夫教子,多好啊。我们家儿子昊昊前几年就知道拼事业,现在在单位里稳定下来了,这才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我坐在那里,像个空洞的局外人,更像突然被摆上货架的商品。

    “赵老师在带高三,平时工作挺辛苦的吧?”那个叫昊昊的给我夹了块桂花糖藕,问起我的工作。

    “还好。”

    “我之前也想过进学校,总觉得站在教育事业的一线,和学生们的距离更近一点。谁知道,阴差阳错,就进了教育部门,每天不是写报告就是研究教育方针。”

    看着谦虚、抬举别人,实则已经在炫耀工作了。

    我听得头疼,撇开那块藕,夹了块鸡肉。味道还行,李浅应该会喜欢。

    对方家长也一直在关心我的工作问题,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就差把一些事放到台面上讲了,要是我能高攀他们家,也能帮我在市里谋个更好的职位。

    向来自视清高的一家之主赵显祖,已经站起来给对方倒茶了。

    也是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他们真的在很认真地推动这个事情,不会再把我当“宝贝”一样抓在手里了。他们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婿,继续撑起家里的面子。

    酒楼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老板,今天我要宰你一顿,你可不能心疼!”这个声音好耳熟,是祝安。

    “可以啊,今天就当是新年员工大会,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们对上了视线,李浅年前的感冒一好,穿搭又单薄起来,光洁的小腿随着步子在大衣下若隐若现。

    怎么会这么巧。

    她已经四天没有理我了。我只想应付完这场突如起来的相亲,等开学之后,去跟她解释清楚,我只是去走个过场。

    她和祝安往我们这边走过来,祝安也看到了我,很热情地打招呼:“赵老师,你也在这吃饭啊,好巧啊。”

    祝安留意到饭局上的其他人,意识到这是什么局,闭上了嘴,悻悻道:“抱歉,抱歉,打扰了。”

    沈淑惠有点嫌弃的眼神,扫了一眼她和李浅。

    对方家长问:“迎尔的朋友?”她的表情和沈淑惠相似。

    “算不上,不熟。”李浅开口,把人架走了,在离我们相隔几桌的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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