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止意酒量实在不好，虽说他一晚上只喝了两三杯，但从汉森太太家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走的S形。
卫煦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护着他下楼梯，生怕他一个没站稳就直接下去了，可苏止意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对于下楼梯还要被人扶的事儿表现得尤为抗拒。
“我很好，很清醒，小孩子才要人扶，我一点也不需要。”他说话的声音倒是掷地有声，如果忽略这置气般的内容，或许说服力会更强一些。
卫煦搀着苏止意回到自己的屋子前，问他：“钥匙呢？”
苏止意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好奇怪，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找人要家门的钥匙呢？他直勾勾盯着卫煦端详了半天，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这个人不是很聪明的证据。卫煦没催他，就见苏止意的看着他的目光从疑惑逐渐变的探究，再到最后的同情。
卫煦……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止意的目光从卫煦脸上缓缓挪开，移向外面院子，然后定格在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上。
“我们去堆个雪人吧！”他突然拉着卫煦，激动地往外走。
跟醉鬼没法讲道理，卫煦只能任由自己被牵着来到院子里，他一边把苏止意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一边感慨：“下次可不敢再让你喝酒了。”
苏止意虽然人不清醒，但手却很巧，他几下就堆出一个胖乎乎的小雪人，用树枝做手，但是没有可以做眼睛和鼻子的东西，于是他又对着卫煦嚷嚷“鼻子呢？我的鼻子呢！？还有眼睛，眼睛也不见了！！！”边说手还在雪地里乱扑乱摸，活像个满地乱爬的小狗。
卫煦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十分坏心眼的把他“满地找头”的样子录了下来，然后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居然还真叫他找到了可以做眼睛和鼻子的东西——一副蓝宝石袖口和一根棒棒糖。
……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卫煦终于是找到了苏止意的钥匙，把他送回了自己家。
卫煦小心翼翼把苏止意放上床，替他掖好被子，苏止意似是闹累了，一沾被子就缩成小小一团，呼吸清浅，像猫儿一样，安静地不像话。
趁着苏止意睡着，卫煦索性在床边坐下替他拨开遮住眼睛的碎发，时间好像格外的优待苏止意，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的笑和自己记忆里又有些不一样，从前的他虽也笑的温柔，却随性有力量，不像现在这样温和底下掩藏着一些深邃的无奈。
这个人哪里都好看，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在遇见苏止意之前，卫煦一直觉得桃花眼都该是媚俗的，就像他爸养在外面的情人一样。
但苏止意不一样，他一双眼睛清粼粼的，干净而温暖，笑的时候好像枝头掉落的桃花在溪水上漾起涟漪，会颤动人的心。
天知道苏止意在公交车上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左耳传来的问话声和右边耳机里的歌声一模一样，卫煦登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苏止意睡的不安稳，好似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眉头死死皱着。
卫煦伸出手轻拍着被子，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苏止意，直到他眉头舒展后才离开。
苏止意迷迷糊糊间，好像回到了和顾崭枭吵架的那天，那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他想起来了。
那天正好是他巡演第十九场的最后一场，盛况空前，座无虚席，看着面前的荧光海轻轻摇曳，他一首一首歌唱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这样的场景他等了很多年，他真的好爱唱歌，好爱舞台呀！
没有音乐他真的会活不下去。
顾崭枭说要来接他去庆祝一番，来之前在谈业务，一桌子人见他要提前走起哄灌酒，顾崭枭高兴，来者不拒的喝了不少，助理送他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晕乎乎了。
彼时的苏止意刚从舞台上下来，看见窝在休息室沙发里的顾崭枭实在无奈，他给顾崭枭泡了杯蜂蜜水。
顾崭枭握着杯子一个劲儿的冲着他傻笑，苏止意忍不住问他：“笑什么呢？”
顾崭枭：“替你高兴！好高兴！”
苏止意坐到他旁边:“我也高兴，连开十九场演唱会，我以前只在梦里想过。”
顾崭枭喝一口干掉手里的蜂蜜水，突然拉起他朝外面跑，边跑边喊：“我早说过，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你一定能成！”
苏止意被牵着跑，冷风灌进他单薄的表演服里，但他一点儿没觉得冷，反倒有一股热意从顾崭枭牵着他的手心处开始蔓延，熨的他心间滚烫。
他也大喊：“啊！！！好开心呀！！！”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大喊大叫，幸好这个时候粉丝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有人会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苏止意回休息室卸了妆换好衣服后，和每位工作人员道谢道别，顾崭枭在门口等着他，他们一起往外面走。
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遇见了几名粉丝，显然是演唱会结束后就在这里守着了，看这架势起码在冷风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粉丝们看见苏止意相当雀跃，吵嚷着要和他合影。
一群看上去很年轻、很热情的小姑娘。苏止意没怎么犹豫的就答应了他们的合影，然后把一旁看热闹的顾崭枭也拉过来，要他一起和粉丝们来个大合影。
强拉人过来的苏止意没有注意背后那些个小姑娘沉了一瞬的脸色，甚至还有个女孩在看向顾崭枭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儿。
拍完一张合影后，他和顾崭枭一起朝外面走，可走了几步，苏止意又折返回去，他想着几个女孩子大半夜还在外面闲逛属实是不安全，不行就让还在里面善后的陈泽找个车把她们送回住处去。
没想到快走近时，却听见几个女孩子不加掩饰的议论声。
“怎么办，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加进了那个家伙，这张不能用了……”
“把他p掉吧，妈的，看着就恶心人！”
“我的天！那些人还整天吹他什么高颜值，真人也就那样，除了高点儿其他的好普，就这还好意思和我们家意哥组CP，真是侮辱人……”
网络上各路粉丝的明争暗斗苏止意不是不清楚。什么封面争C，节目争番位，某些抄的火热的CP双方需要避险之类的，就连合唱的歌曲都要卡一卡自家哥哥唱的秒数有没有少。
这一波波骚操作让如今已然步入中年的苏止意狠狠感受了一把来自粉圈的震撼。
但他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一套准则会从网络里烧到现实里，波及到早已退圈的顾崭枭。
有些话在网上看是一回事，在现实生活中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女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转头就看见了满脸阴沉的苏止意，他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一向温和的笑脸板的僵硬：“现在都流行嚼舌根不避人了吗？”
说坏话被偶像逮个正着，还被厉声质问，几个人顿时又窘迫又尴尬。
“对不起意哥，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只是……”有个女生下意识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她满脸委屈愧疚，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苏止意看着她们，眉毛不自觉拧到一起，现实生活中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网上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恶言恶语，想到这里，苏止意的脸色登时冷的可怕。
但他又不能把几个小女孩怎么样，只能冷声道：“顾崭枭很好，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最好的兄弟，你们可以不喜欢他，但请不要随意贬低和辱骂。你们根本就没了解过他，单凭网上的风言风语就在现实生活中激情开麦，实在是……”再重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道：“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明白吗？”
其中有个女生显然不同意苏止意的观点。
不仅不认同，还相当反对！
她看着身后跟来的顾崭枭几乎嘶吼出声：“那你又知不知道网上那些喷子是怎么胡乱臆想你的，他们在各个平台上抹黑你，拉踩你，说你是gay！都是我们花钱请水军来反驳，做数据来保护你，他又做了什么？”
“我们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支持你的每一次演唱会，卡着点抢你的音乐节门票，你的每一次商演、每一个舞台都是我们在为你应援，而你的好兄弟呢？他又做了什么？明明有钱有势，这么多年哪怕他愿意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帮你，你也不会现在才混出头！”
苏止意没吭声，就像他无法当着粉丝们的面反驳说他就是喜欢顾崭枭一样，他同样也无法解释从来不是顾崭枭不想捧他，而是他自己不肯接受顾崭枭的任何帮助。
就当是他那点子仅剩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人红是非多，粉丝与粉丝之间，粉丝与艺人之间似乎没法避免的会产生各种矛盾扯皮，好像只有装聋作哑才能维持表面的微妙平衡。
可苏止意不喜欢装聋作哑，否则他也不会沉寂这么多年。
刚准备开口时，那个女生却打断了他的话。可能是觉得刚才的话不够解气，她又对着苏止意道：“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听到这话，苏止意抬起头正视着她，缓缓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尽管你不是第一个对我失望的人。”
“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你们几位这几次来参加演唱会的所有费用都由我双倍承担，包括住宿，车费，精神损失，但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打着我粉丝的名义侮辱顾崭枭了。”
听到这话，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关键时刻，被工作人员通知的陈泽终于匆匆赶来，打断了僵持的气氛，他一过来，就狠狠剜了苏止意一眼。
他很无语，他很生气！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天的热搜第一……
显然这个时候的陈泽还是低估了苏止意创造话题（惹祸）的能力。
陈泽先让助理把苏止意和顾崭枭带回去，然后向几个粉丝道歉，他道歉的同时还不忘委婉的问一下几个女孩有没有录音录像。在得到否定的答案时，陈泽总算松了口气，留了几位的联系方式后，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她们。
苏止意和顾崭枭被陈泽赶回了休息室，出了这事儿，苏止意是没心情再吃什么宵夜了。
一进休息室苏止意就疲惫的瘫倒在沙发上，忍不住揉捏额角，他对顾崭枭歉声道：“sorry啊，Owlet今天的事实在对不住，我替她们向你道歉。”
顾崭枭在他身边坐下：“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你今天冲动了些，有今天这些不容易，没必要为了我这样。反正我脸皮厚的很。”
苏止意放下手，看着他认真道：“Owlet,那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容忍的。”
他说话时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太过专注，原本开着玩笑的顾崭枭盯着他良久，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上苏止意的脑袋：
“小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那些腥风血雨冲着我来，我是圈外人，受不到什么影响，但你不一样……”你和该如月亮一般挂在天上。
“哪里不一样？Owlet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不想用你的资源，更不可能让你因为我遭受那些舆论攻击。”
一说起这个，顾崭枭就来劲了。
是，他是答应过苏止意不会在事业上帮助他，他知道小意有自己的傲气，在音乐的道路上绝不会走捷径，不会求助他人。
但同时，他也经常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不帮他。
“你不让我帮你就算了，现在只是一点不痛不痒的小事，我现在连这点小忙都不能帮你了吗？我们已经疏远成这样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网上把我们放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总是说三道四的，我不希望这种说法愈演愈烈。”
要往常这种时候顾崭枭就该识趣的结束这个话题，但今天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听到苏止意这样说，他只觉得一股热意冲上脑门，于是便追问了下去：“他们说我们什么了？说我俩关系不一般？炒我俩的CP？难道你就这么介意跟我炒CP吗？”
其实在网上看到那些话，他心里是暗喜的，是卑劣的，享受的，他甚至有时会无耻又无望的安慰自己网友揣测的那些故事，那些情爱正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着，进行着。
他经历过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一种给他启发的爱的反射，然后把它当做一种友情，而不是爱。虽然他就像他的爱人一样，有一种欲望，想看，想触摸，想吻他，但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那心爱之人就只能是他的朋友了。
顾崭枭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人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受过多少伤，碰过多少壁，又有多少次把眼泪压下来当个笑话一样讲给大家听。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坚毅，多温柔，也明白这人藏在笑容下的柔软与伤痛。
苏止意就像黑夜里悬挂的明月，是一直以来照亮他的光。
他曾经错过了他，却忍不住更加霸道，更不想让他疏远，让他离开，所以这些年苏止意几乎没有一次恋爱成功过，一开始是被顾崭枭挑出各种毛病，再到后来苏止意的时间几乎都被顾崭枭填满，根本没时间讲爱情。
“我当然没有介意，也没有要和你疏远，只是下意识不想他们误会而已。况且总有人用这些事攻击你……”
苏止意后面的话顾崭枭根本没听进去，他只感觉“下意识”这三个字在本就不清醒的脑子里循环，叫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顾崭枭突然很想抱抱苏止意，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
可苏止意躲开了，反应很大的问他：“你干嘛？”
“就想抱抱你，怎么，现在这么嫌弃我了啊。”
“嫌弃你什么了！我只是下意识，下意识懂吗？”
下意识，又是下意识！
以前的苏止意怎么没有下意识？
以前牵过多少次手？抱过多少次？摸过多少次？甚至是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现在他对自己的下意识居然是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