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10

    雪花慢悠悠落下,融入纯白的世界,在不久之后与其他同伴一起被下一层雪压实,雪越下越大,隔着玻璃,外面的世界正在被无声掩埋。

    挪威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雪,公路上的雪一天不扫就可以盖住脚脖子,更被别提山林子里,厚一点的地方雪早已经有膝盖高。

    恶劣的环境并不能阻止苏止意接下来的行程,他跟着导师来挪威做哈登角琴的课题研究,忙了一个月终于是要完事了,导师大发慈悲决定给他们放两天假在回去。和他一组的同学都默契决定在酒店好好休息,只有他一个人早早起床准备往山里去一趟。

    前两天他通过导师认识了一位挪威本地的柳笛艺术家,只一次就被这种乐器独特而又神秘空灵的声音吸引,于是就跟那位老师约好到她家去做客。

    可天公着实不作美,车子越往山里越难开,苏止意看着已经不得寸进的车子,再看看导航上显示的10公里路程。

    妈的!不就是10公里!

    根本难不倒他。

    找了个地儿把车一停,苏止意抬脚就走。

    一个小时后

    ……

    苏止意简直欲哭无泪,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下雪天路难走,却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难走啊!

    要不是之前下车的时候从车里拿了水和吃的,他真不怀疑自己可能会变成这荒山野岭雪地里的一根冰棍儿,怕是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路不好走,他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两公里。

    照这个进度下去,他可能天黑也到不了目的地。哦,不对,挪威天黑的早,他肯定天黑前是到不了了。

    又走了两公里,苏止意是真的不行了,每多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嗓子撕扯着疼,回去之后一顿感冒是肯定没跑了。

    而且他带的东西也没剩多少了,万一要是真的弹尽粮绝,后面的他不敢想象……

    就在苏止意悲催的想要不趁着还有力气打道回府时,他看见了不远处的小木屋。

    走进了看,屋子外观不算大,门窗也沉重破旧,这样一间屋子在这茫茫雪山里寂静伫立着,莫名透着股诡异劲儿。

    但苏止意却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因为他走进看到了写在门口木牌上的字:屋子里有食物和水,可以自取。

    更叫他高兴的是,木牌旁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明,每天会有一趟采购车早上6:00出发,下午4:00回程,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在屋子里等着,搭车去村子里。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苏止意简直“乳燕投林”般钻进了屋子。

    推开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面前的场景才真叫他傻眼。

    屋子里生着一堆篝火,看样子熄灭了有一会了,只中间微微冒着白烟,角落里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再看周边,窗子紧闭着透不进一点儿风。

    只消随便看一眼,稍微有点常识的都该知道现在应该赶紧看看人还在不在。

    苏止意急忙上前,推了推背对着他的人,没反应。

    他赶紧将人翻过来,果不其然,面色透着不正常的酡红。再仔细辨认,呼吸几不可闻。

    苏止意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将门窗都大大敞开,将人摆平,他局促的搓了搓手。虽然学过,但这真的是他第一次给人做心肺复苏。

    每按压一下人体骨骼发出的那种抗议感都提醒着他,现在手里的可不是以前那种训练的橡胶人。

    按压,渡气,然后一直循环。

    时间每多流失一秒,苏止意的神经就更紧绷一寸。

    他在心里拼命的祈求着,期盼着,给点反应啊!快点醒过来吧!

    或许是他的虔诚真的打动了神明,在第四次循环按压的时候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大声喘气。

    “咳咳!咳咳咳!!!”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苏止意看他清醒过来,心里大松一口气,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么冷的天里出了满头的汗,连抬起来给人顺背的手都还是抖得。

    ……

    苏止意和卫煦被拉回木屋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他们告别了看守人,一起踏着厚厚的积雪回家。

    卫煦好奇的继续问:“然后呢?你救了那个人,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才发现那才只是个十几岁的小朋友,后来我们一起搭乘着人家的车去了村子。”苏止意说。

    “在然后呢?那个小孩儿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

    “我要去的那个村子里还建了一个大型的滑雪基地,他假期和家里人去度假,小孩子嘛!贪玩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只

    是不知道他怎么迷路到了那里,可能也是又冷又饿,为了保暖生了火关了门窗,但缺乏一点常识,所以就那样了。”

    听完他的话,卫煦不知怎的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苏止意一头雾水的拍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卫煦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点好笑的事情,肯定没笑你。”在苏止意怀疑的眼神中他又急忙补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个人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他心里肯定也很感谢你。”

    “嗯。”苏止意点点头没再说这件事,转而说起了卫煦今天给他的旅行攻略。

    两人回去吃完晚饭后又商量了一下感兴趣的地方,大致确定了一下章程,然后卫煦就打算回自己家了。

    他平时很喜欢赖在苏止意这儿,今天回去的这么早苏止意反倒有些不习惯,送他到门口时问了一句:“你今天是还有什么事吗?”

    卫煦挑眉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欠揍表情:“怎么,哥哥舍不得人家啊!”

    苏止意直接一个暴利招呼上去。

    卫煦笑嘻嘻的说:“我这不是急着回去落实咱们的计划嘛!”

    苏止意下意识想说你也可以在我这里做。但只一瞬他就察觉到了这话的不合适,心下暗暗懊恼。

    卫煦似有所觉般站在门口盯着他,看的苏止意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不是要走吗?看着我做什么?”

    卫煦真的很高,苏止意的脑子有些混乱的感慨着。

    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门口,原本高大的玄关都被他衬托的有些局促。

    面前的人突然微微弯腰抱住苏止意,有些依恋撒娇般的蹭了蹭他的脖颈,苏止意浑身僵硬道:“你干嘛!?”

    “谢谢你。”声音又轻又柔,好像小动物最柔软的细毛从他耳边擦过,带起一阵颤栗。

    “谢什么?”苏止意有些呆滞的问。

    耳边再一次传来低沉的笑声,又带上了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挨着的胸膛轻轻震动:“今天的晚餐太好吃了,我快感动哭了。”

    苏止意一听就知道他又在瞎胡扯,着实搞不清状况又想赶快结束现在尴尬的场面,于是赶紧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卫煦赶走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卫煦有些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苏止意的慌乱、无措他都看在眼里,对他来说这是好事,不是吗?

    原本他是很能忍耐的,但苏止意今天无意之间提起了以前的事,所以他无法克制的抱了他。

    因为苏止意的善意隐瞒,因为自己内心被熨烫的溃不成军的柔软。

    其实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苏止意说的那样。

    苏止意救了那名少年,但那时刚刚醒过来的少年根本没有感谢他,反而怨他多管闲事,他是被苏止意生拉硬拽着一起带回村子里的。

    在村子里等着少年的也根本没有什么满怀担忧的亲人,只有一幢空荡荡的房子。

    那时苏止意才从柳笛老师那里大致了解到这个孩子的情况,复杂又麻烦,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绝对的烫手山芋。

    但在明确知道这个孩子有自毁倾向的情况下苏止意不可能就这样冷眼看着,什么也不做。

    于是他放弃了和艺术家学习的机会,用自己本就不多的假期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和他的律师做起了免费的翻译顾问,和他们一起办理了许多手续。

    那时的苏止意肯定想不到,或许一碗再简单不过的番茄鸡蛋面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了。

    事实就是卫煦的父母常年貌合神离,可以说卫煦的童年基本都是在冷暴力中度过的。

    他的母亲爱惨了他的父亲,可父亲是个花心的渣男,婚前有过数不清的女朋友,婚后也有着无数藕断丝连的红颜知己。之所以会和母亲结婚也只是因为肚子里有了他。

    奉子成婚生下孩子后卫煦就成了她用来获取那个男人关注的重要方式,她要卫煦变的优秀,变成父亲的骄傲,以此来达到表面上的家庭和睦。

    在这样畸形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卫煦早慧懂事,他一方面看不起母亲,另一方面又很同情她。

    实际上,期冀于通过这种“亲缘”关系来拴住一个无情男人的做法本就只是饮鸩止渴。

    美丽糖衣的外壳下是腐朽不堪的内里。

    那年卫煦14岁,那时的他其实早就看透了父亲的不负责任和母亲的偏执疯魔。在他又一次拿到奥数比赛第一名的时候,父亲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时间答应带他们出去旅行。卫煦知道,那是母亲期盼已久的事情。

    一家人开开心心到挪威度假,其实原本卫煦也难得的挺开心的,毕竟这个家的生存法则就是: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决定了母亲对孩子的态度,所以那几天他的母亲对他简直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他们就像绝大多数平凡却幸福的一家三口一般,一起吃饭,一起滑雪,一起看极光。

    就在他都有点儿沉醉在那种美好假象中的时候,意外就这么不出意料的来临了,甚至都等不及这场旅行结束。

    那个奇葩男人不知怎么的跟度假村里的一个咖啡厅服务员滚到了一处,被母亲抓了个正着。

    一时间天崩地裂可能都不会更可怕了。

    母亲发了狂般的对着父亲撕扯、哭闹,歇斯底里的摔打东西。

    甚至迁怒与完全无辜的儿子,她觉得是卫煦做的不够好,否则他的父亲怎么会在儿子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殊不知

    有些人天生就是缺少责任心这种东西的。

    他的父母在别墅里争吵,母亲多年来的隐忍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淹没一切。两个在外面光鲜体面的人简直像脱去人皮的野兽一样互相撕扯,那个场面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战。

    父亲被砸的头破血流破口大骂着独自驱车离开,母亲气急败坏的追上去也没回来,反正三天过去了没人来管他。

    三天后第一个联系到他的是父亲的专用律师,他带来的是父母亲双双葬身车祸的消息。

    那时候卫煦的心里是一片灰暗的,麻木的,没人管他,没人要他,十几年来他一直是博弈交战里的一个筹码,哪怕是这样他也觉得没关系,他没什么不能接受。

    他一直拼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积极的成为一个更重要更有利的筹码。然后以此来从他们手里得到点儿什么,并安慰自己这就是他们给的“爱”了。

    不得不说从某些层度上说,卫煦和她妈妈是很相像的,一样的渴望温暖和爱,一样的喜欢自欺欺人,甚至一样的偏执。

    在这个以“家”为名的法则森林里,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堪称残酷的游戏规则,突然间那两个下棋的不玩了,直接把棋盘掀翻

    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怨恨自己的生身父母。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还要生下他,让他来受这种罪!!!

    果然,他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吧。

    常年年级第一,拿遍各种比赛奖项的人自然知道不通风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

    他可太知道了。他还知道,习惯了做怪物的人是不能够适应正常人的生活的。

    所以他也想到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毕竟它已经那么烂了。

    苏止意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那么突然的,莽莽撞撞的撞了上来。

    叫他措手不及,却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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