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止意之前从卑尔根寄出去的礼物经过一段漫长的漂洋过海终于是卡在顾念生日当天到了。
礼物是陈泽带着去顾宅的,顾家小姐的生日请了许多宾客,其中就包括他,当然陈泽也知道这张请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泽叹气,这人呐!
但凡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梦境再美,也终有醒来的一天,越是沉溺,醒来后就越是发现梦里的不过是黄粱空境,一触即碎。
两个人迷茫的迷茫,装傻的装傻,把一场梦生生做了十几年,叫他们自己都恍惚觉得梦就是真实。一朝一人惊醒,绝不肯再装聋作哑,另一人却任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恨。
陈泽提着礼物走进顾家,大门外迎宾的管家瞧见他十分高兴的上前,脸上公式化的笑都真诚了几分。他有些过分热情的打招呼:“陈先生来了,快请进,我家先生最近总是惦念着您呢!”说完不着痕迹的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陈泽有些无奈的跟着他进了大厅,一进去就看见穿着蓝色公主礼裙的顾念,她也看见了他,小姑娘迈着小碎步朝他跑来,头上的水晶皇冠一晃一晃,看上去岌岌可危。
跑到近前时陈泽下意识扶住她,叫顾念撞了个满怀,只听小姑娘脆生生喊他:“陈叔叔好。”被粉雕玉琢的小可爱这样甜甜的喊叔叔,陈泽心里还是柔软一片的。
也难怪苏止意这样记挂这个小家伙,即使跑到国外也没忘记寄礼物回来。
顾念也朝他身后探头探脑,许是没见到期冀的人,她瘪嘴询问:“陈叔叔,阿意叔叔没和你一起来吗?念念都好久没看到过他了,念念想他了。”
陈泽轻揉顾念的头顶,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她,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礼盒,同样放到顾念手中道:“你阿意叔叔出去了,最近都不在,所以今天就只有陈叔叔来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嘴巴翘的更高了,眼睛里也流露出失望之色。陈泽急忙又指着她怀中的礼盒说道:“虽然他不能来,但是阿意叔叔心里还是想着念念,所以特地从外面寄了礼物回来给念念,希望小公主每天都开心快乐。”
“哦,那好吧,谢谢陈叔叔,也记得替我谢谢阿意叔叔。”小姑娘只失落了一会儿就被其他东西吸引的开心起来。
陈泽原本是打算送完礼物就走的,但顾念小公主硬要拉着他拆礼物,他不答应就一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陈泽无奈,只好留下。
留下就势必会和不想见的人碰上面,再次看见顾崭枭的时候他显得显有些憔悴,眼睛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青彰显着这人肯定好几天没睡好,就连新长出来的胡茬都没剃。
陈泽生硬的向他打招呼,顾崭枭看见他先是眼神一热,随即在发现只有他一人时又暗淡下来,随后自然地上前同他聊天,一如从前。
交谈间顾崭枭没有提苏止意,也没有再向陈泽询问任何有关苏止意现在的消息,陈泽看出他好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还会回来吗?”都没有。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苏止意不可能一直呆在国外,迟早有天会回来,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朋友还有他热爱的事业。
就怕到时候顾崭枭仍然纠缠不休,这对苏止意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怎么样,现在顾大总裁开始收敛肆意妄为的行径,怎么看都是好事。
生日宴在一片热闹祝贺中到达尾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之后,管家忙着善后,佣人们忙着打扫卫生,女主人和顾念小公主忙着拆礼物,顾崭枭一个人默默上了楼。
一到二楼整个别墅蓦的安静下来,寂寥空荡的可怕。
顾崭枭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格局摆设明显不是主卧,但却极有生活气。
桌子上搞怪的马克杯,地上毛茸茸的地毯,架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实体专辑——这是属于苏止意的房间。
他们说过会在自己的房子里为对方准备一间随时可住的屋子的。
从前有一段时间,苏止意过得很不好,事业不顺,精神状态也极差,那时的苏止意表面看着还好,但实际上状况糟糕的不行,他确诊中度燥郁,每天在家里都不敢睡在床上,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只能蜷缩在沙发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难熬的夜晚。
他想过退圈,想过放弃音乐,甚至想过死。
是顾崭枭用他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他的房门,把他从深渊里拽了上去,顾崭枭把苏止意带回家,他就这样在顾家住了好几个月。
那段时间,顾崭枭走哪儿都把苏止意带着,陪他旅行、写歌,带他聚会、打球,有时两个人在音乐室里一泡就是一整天。
那段时间是苏止意人生的至暗时刻,却是顾崭枭最怀念的时光。
顾崭枭落寞的坐在床边,今天陈泽来了可苏止意却没有出现,虽然早就明白他的意思,但心口依旧被复杂的情绪压得喘不上气来。
程婧姝走到楼梯口就瞧见了从房间里透出的灯光,她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缝她看见顾崭枭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无助的像个孩子,良久,她听见一声低弱的抽泣。
转过身,女人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里泛着薄薄水光,又被她飞快抹去,叫人看不出一丝异常,她朝另一边走去,她的念念还在等她。
……
半年后——
挪威的夏天短暂却也绚烂。
一个白色纤细身影正拿着水壶在给花园里的花浇水,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院子里开满了粉晶色的花朵,锦绣团簇,像美丽姑娘的百褶裙边在微风里摇曳起舞。
气温稍一开始回暖的时候苏止意窗外的藤蔓就开始抽苗,现在到了5、6月份外面的爬山虎已经快把他的窗子铺满了。
浇完水回去,屋子里传来一阵烤面包的麦香,苏止意嘴角的笑又深了几分,他走进屋里将水壶放下,正好卫煦从厨房里端着两个盘子出来,苏止意上前自然地接过其中一个,两人来到餐桌前,开始吃早餐。卫煦时不时说些什么,苏止意也接上两句,应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以手捂嘴,笑的双肩微颤。
“花园里的欧石楠全都开了。”苏止意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声音轻轻。
“是啊,一开始还以为养不活呢,没想到现在全开了,不过这正说明阿意养它们很用心。”卫煦说道。
苏止意没有继续接话,卫煦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紧了紧握叉子的手,问道:“怎么了吗?”
苏止意看向他,眼里有浅淡的温柔也有复杂的情绪,他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朵花递到卫煦面前,“送给你的。”
粉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花朵怡人的芳香不禁令卫煦恍神,“给……给我的?”他有些不确定道。
“嗯,给你的,欧石楠的花语是……”
“孤独与背叛,又或者是幸福的爱情。”卫煦先他一步讲了出来,“所以你送给我这花,是准备给我答案了吗?”
“我打算回国了。”顿了顿再次开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卫煦紧张的手缓缓松开,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灿烂笑容:“当然好啊!”
这半年来,苏止意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随意放任到逐渐接受,再到开始关心在意。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被卫煦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卫煦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又很担心,害怕这种宁静的日子只是短暂的,比起长久的沉寂,拥有过后又失去的空虚才是更令人无法忍受的。
幸好,他邀请他一起回去。
……
苏止意回来以后开的巡演首场在B市,原本以为消失了大半年这次演唱会的票售情况应该会比以前有所下跌,没想到消息一放出去,售票软件上纷纷秒光。一时间又有不少人在网上扼腕叹息。
“我的天!1分钟,不能再多了,我就晚了1分钟居然票就没了!”
“上面的别说1分钟,我就守在网站里,10秒钟就没了好吗。”
“一直都想去一次蝴蝶的演唱会,好不容易高三毕业了,有没有黄牛啊,出票,我收。”
“黄牛我也需要你,票票,饿饿!!!”
网上什么样刚回来的苏止意根本没功夫去关心,他忙的脚不沾地,调音,舞美,布景,伴舞,试歌他全都亲力亲为,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不是第一次开演唱会,但他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紧张。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这次的巡演他打算宣传新歌,有几首是在挪威的时候就发出来了的,也有全新的,与他之前的风格完全不同的。
演唱会开始之前卫煦凑上来亲了他一下,苏止意原本因为演唱会而紧绷的脑子出现了空白,摸着唇角感觉好像还有未散的余温。
这下他确实不会因为演唱会而紧张了,但心还是跳的好快,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新歌,新的演唱会,新的恋人,新的生活。苏止意觉得自己就要醉倒在这片欢呼声中了。
演唱会慢慢接近尾声,台上的苏止意已经连唱了15首歌,但他一点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眼中星光点点。苏止意握着话筒轻声说:“这场演唱会的最后我还想唱一首前两天新写的歌,这首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也想把它分享给所有喜欢我的朋友们。一首《星夜之缘》送给大家。”
星空下的夜晚,
我们相遇,
或许是奇迹。
穿过白雪漫漫,
我们将彼此点燃,
星河作一伴。
想算今晚降雪的几率。
想问雪是否替我吻你。
想跨越时光见你才发现,
我们只是久别重逢而已。
台下的歌迷原本听得如痴如醉,但在听完第一遍歌词之后,资深老粉都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没听错吧!他们家意哥居然写了一首情歌!
要知道苏止意几乎所有的歌都带着emo的色彩,他自己在采访里说过,写歌都是根据自身经历和当下情绪。这样一位歌手在演唱会上唱出一首自己写的情歌。
这代表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家意哥唱情歌啦!”
“太好听了!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我们家宝宝难道终于铁树开花了?妈妈好欣慰!”
一曲结束,这下子台下的观众可谓是炸开了锅,欢呼声、惊叹声、疑惑声不绝于耳。
卫煦就站在台下第一排,人群中他高大的身影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苏止意,身边的环境很吵闹,吵到人与人之间说话要靠吼才能勉强听清。
苏止意也正看着卫煦,人山人海,他就是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他。
这一刻,一句话同时在两人心中想起:可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