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闾,东汕市公安局特警支队支队长。与云凌一样毕业于东汕市人民公安大学。算起来,他还是高云凌两届的学长。不过跟云凌不同,在多年的外出活动中,他已经比云凌黑了不少。现如今却与云凌不谋而合的都是个光棍。毕竟在东汕公安局中,有对象的年轻人,已经不能算是少数,只能用稀缺来形容了。在刚进市局时,除了极少数人,基本每个人都有找对象这个意愿。至于现在……随他吧,对象哪有工作好呢(才怪)?
不过,也是有例外的:虽说市局的帅小伙们尽管已经明确表明自己暂时并不想找对象只想认真工作、当个为人民全心全意奉献自己的人民好警察后,还是会被局里上至今年贵庚六十多的孙副局长,下至刚入市局的实习女警员催婚、甚至算是逼婚。不过在一众帅小伙的强硬拒绝之下,那些催婚的人也是终于勉勉强强地削减催婚攻势,只是明里暗里提提这些事罢了。
帅小伙们:贞……呸,性命守住了。
钱闾朝着被放在桌上的档案袋扬了扬下巴:“没什么,我今天就只是回来拿一些文件。正好在路上见着了你家小白韶。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让他搬那么多东西啊,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的手下吗?唉,在警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不要一味的压榨自己的手下……”在一旁的白韶一脸崇拜地望向钱闾,眼里冒满了星星。
云凌看着这幅胳膊肘往外拐的情景,低头沉思着该如何处置这个心早已在敌营的“叛徒”。他听着钱闾的话想了一会儿,随后缓缓抬起他那英俊帅气、去青楼卖身也至少是个头牌的脸庞:“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不过学长,你应该回去了吧,不是吗?”钱闾看到云凌“服软”的样子有些吃惊,在嘴边的训斥之话顿时止住。他还以为这次也跟之前一样,要费点口舌云凌才会服软呢。没想到,云凌竟然改了他那像万恶资本家一样,喜欢压榨别人的性格。在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乖乖坐好的云凌几十秒后,钱支队也是很欣慰地笑了:“你终于有点人样了,开窍了开窍了!”说完便头也不回,满意地走了。留下傻眼的白韶,独自一人欣赏变脸一流的云支队在线展示边黑脸边沉默是金。
白韶内心崩溃:钱队你怎么就走了啊喂!只留下我一个人,您有想过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吗?!
正值气氛凝结之时,白韶迎来了他的审判:“白韶,你是上午干活没干够,还是皮痒痒了?是嫌法医部门的练习尸体不够多,还是想给火葬场添点业绩?你说说,是哪个,我好联系联系人,马上就给你安排一下。”
白韶越听越害怕,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有!”云凌盯了会白韶,据白韶本人描述,那眼神可以杀人:“……嗯,那就说说看这些档案怎么回事。”
“报告云支队,这些档案是上午我与袁茵整理档案室时发现的有问题的卷宗,所以把它们拿过来让您处理。还有您让袁茵拿来的张仪静资料,袁茵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他正在来的路上。”云凌挑人的眼光其实很不错的,白韶和袁茵尽管有时不正经、爱开玩笑,但办事还是挺利索的。
好巧不巧,此时敲门声响起。“进。”云凌应声说道。门外的袁茵立马推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一小沓纸。他一改上午的态度,恭恭敬敬地把资料交给云凌,道:“云哥,这是您让我拿的资料。”说罢,立马丢下纸,跑到白韶身边站着。
看着云凌靠在椅背上一页一页的翻开资料,袁茵用胳膊肘戳戳白韶,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向对方询问道:“诶,云哥这是咋了?连我都能明显看到他身旁的低气压……”刚到的袁茵并不清楚几分钟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白韶只是绝望地看了眼袁茵,一言难尽地回答:“还不是因为钱支队……算了吧,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袁茵抓住白韶的话尾巴:“我想知道啊!不是你倒是说……”袁茵忽然见白韶站得笔直,这才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地一哆嗦。而此时的云凌靠在椅子上,手中还拿着袁茵刚给他的资料,正微笑着看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过程。“完了。”——这是袁茵心中最后思考活动的结果。
“袁茵啊,我发现你现在变啰嗦了呢。让我想想,是不是何慕那个八婆传染给你了?白韶,他跟你讲话你就要理他了?刚刚还没吸取教训啊?”云凌的笑容逐渐变味,或者说,一开始这笑容就不对劲了。刚刚被钱支队训的情绪,通过这件事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了。世界末日来了。白韶欲哭无泪。云哥训袁茵就够了,为什么要殃及池鱼啊喂!?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袁茵边听边冒冷汗,抓了个时机,拖着白韶就往外跑。
云凌目送着两个小兔崽子逃出办公室,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不少了。
回过头来,手里这沓纸是个令人挺头疼的问题。
他看了眼张仪静的个人信息——没有任何疑点。但当云凌看到她个人经历时,他愣了一下。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有几段监控拍到了她经常进出一所儿童福利院。
一个父母健在的女大学生,为什么会去福利院?云凌设想了几个原因:一是张仪静去福利院是为了资助那些孩子、捐钱给福利院。二是张仪静有熟人在福利院。三是张仪静本人或她身边的朋友想领养孩子。但他很快排除了原因一:一个无稳定收入、家里也算不上殷实的人,经济情况也仅仅能把自己的温饱解决,资助别人更是异想天开。至于原因二和三,还得先调查才能确定。或者说,男尸或凶手跟这个福利院有关系。云凌默默将“阳光草儿童福利院”用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
在张仪静的资料后面,还附有白韶他们修复的死者面容。如果依照这两张照片来看,这两人倒也很般配。要是二人情深,而双方父母不答应。按照常理,两个正值莽撞的热恋之人,一气之下想不开殉情,也是可以勉强理解一下。至于桌上其他的档案,则在被云凌怨恨地瞪了一眼后,也被开始处理了。
云凌瘫倒在椅子上,不由衷感叹:“果然当支队长费脑啊,早知当上是这样的,还不如不当。相比之下还是当个办事员比较好。”其实云凌当初刚被调来东汕市公安局时,本想着就是在底层当个办事员,帮人跑跑腿。虽然身体上累是累了点,但倒也不会伤害自己珍贵的脑细胞。再到后来因为工作认真努力且和当时的刑侦支队队长一起协作破了不少大案子,便硬生生被提拔到了二级警司。
在大学毕业后,云凌便通过他舅舅吴寒影的关系,到岳平市公安局任职。但是他上任还不到三个月时,就因为群众斗殴被上面调去了东汕市任职,从最底层的办事员开始做起。
当然,到了东汕市后的云凌也是不会消停。大概是两年前,在一次与特警支队联合的破案行动中,他只是看了看死者的资料,就直接将刚从水中捞起来的尸体重新扔回水里。不过幸好,那具尸体是凶手伪造的。凶手将受害人的全身皮肤扒下,套到假人身上。凶手没估量好,做出来的假人比真人轻,一掉到水里一浮一沉后才掉下去。不像尸体,一掉水里就立马沉了下去。再到后来抓捕凶手时,他夺过一名特警的枪,从暗处出来。一个箭步突破重围,冲到正在行凶的凶手身后。速度之快,连守在附近的帮凶都没反应过来。趁凶手微伸脖子的时候,云凌二话不说就用手枪枪匣直直朝着凶手颈部击打。接着对着凶手的协助人员的腿部就开始射击。直到现场除了市局的人,其他人都倒了地,他这才停下扣动扳机的手指。亏得云凌射击的只是帮凶们的腿部,并不致命,不然他可能就要蹲监狱去了。当时的场面,虽算不上血流成河,但也称得上炼狱。甚至还让刚赶到现场的李局吓了一跳。但这次因云凌是这个连环凶杀案的最大功臣之一,所以升职表功还是有的。当然由于他的莽撞行动,给他处罚也是少不了的——被关在家几个月做反省,也就是被暂时停职了。之后再回市局上班一个星期后,他就被通知因支队正队长退休,于是乎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别人也许碰都碰不到的正职。
思绪飘回,云凌不禁失笑。而如今,他已在刑侦支队队长这个位置上待了一年,现在再回头看看当年的自己,莽撞冲动已经留在了过去,成熟稳重的做事方法,才是如今身为一名正支队长该有的。
他想了老半天,天色也已渐晚。
在确认现在暂且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他处理后,他便坐公交回家了。别问云凌这么大个人了,连车都没有。其中的原因挺多的,主要问题是没钱;其次是不想开、没时间开,还可以阻挡家里人催婚——要是被催婚了,就说自己连车还没买,想认真工作赚钱,再买车。通过这个方法,云凌已经逃过了不下十次的催婚了。现在这年头,没个车没个房还真就找不到对象了。并且他自己也觉得公交车挺好的,还很环保。
至于房子这件事,其实市局是有宿舍给他们住的。奈何云凌的父母每个月基本上都要来探访一次云凌。总不可能让父母到市局宿舍做客吧?并且在外面租个离市局近的的房子,也和住宿舍差不多了,居住幸福度还高不少,就是房租是个问题。
而云凌合租的那套房子,离最近的公交车车站有一些距离,不过走个二三分钟也就到了。说起来,他租到这个房子倒是有一些坎坷:在看了十几套房子后,云凌便想租下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奈何这房东突然又说那套不给租了,有人已经交了租金。可正当云凌准备再去另一个地方租时,杀千刀的房东又说有另一套房子可以合租。没办法,在这附近,也就只有这里房租较便宜又比较靠近市局了。但其实相对于他本来那间也不算多便宜,因为房东说的,是整整一层。不过合租便会便宜不少,于是乎云凌只好妥协在生活的脚下了。
在最近这几天云凌的东西都搬了过去,就差他入住和见见合租室友了。
当云凌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打开新家大门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见到的合租室友还是令他愣了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他的合租室友正端着个水杯,途经大门口。室友也有点吃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是你?”云凌在缓过来后,紧皱着眉头,“池大律师?”
池雁被这么一喊,也渐渐醒了神:“云警官?”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池雁才缓缓道:“先进来吧。”
说到这个份上,云凌抬起自己沉重的右腿,踏进了房子。
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得离谱。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不过池雁很快结束了这个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气氛:“云警官你饿了吗?我去市场买了点菜,准备做饭,你要不要吃点?”他指着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云凌看看下班后饥肠辘辘的肚子,实在不忍说出“不饿。”这句话来骗自己,于是点了点头,道:“我帮你吧。”说罢二人起身,走向厨房。
本来云凌是想自己来主厨的,但看到池雁利落地单手打蛋后,他默默开始打杂。
其实就依云凌的厨艺来看,能做出一顿可以吃的菜且不把厨房给炸了,已经算是庆幸中的万幸了。不过好在池雁把这个厨房杀手拉了回来,忙活了半天终于做出了他们来到新家的第一顿饭,也不至于没饭吃。做的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都是什么炒青菜、番茄炒蛋那种有手就行、一学就会的菜系。好吃简单,也不会耗太多时间。
在工作结束后饱餐一顿,永远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件事。
当然,吃完后洗过碗,两个闲起来的人自然就开始随便聊聊了。至少聊天会比两个人都在看手机,一言不发的状况好一点。但其实也好不到哪去,指不定谁的哪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云警官,昨天的溺尸如何了?”池雁仍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云凌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装作有人找他,自己很忙的假象:“还在查,就是差确认那具男尸的身份了。”
池雁面色忽然变冷:“云警官,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太掉以轻心比较好。毕竟凡事都有‘可能’这二字。”云凌一见池雁变得严肃,放下手机,道:“池律师,虽说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但我倒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太多的阴谋论。”
“是吗?我还是觉得谨慎一点总比什么也不做会好上不少。”
气氛僵持了许久,两人谁也不服软。过了一会儿,池雁叹了口气,朝云凌低了低头,语气里无奈之意缓缓流出:“云警官,如今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还是劝您需要再好好斟酌二三。毕竟您也应该不希望自己手下会有冤案。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说罢,他转身回了房间。云凌目送池雁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一瞅时间,连忙起身回房洗洗睡去了。回想池雁最后几句用的“您”,云凌心里便莫名堵堵的。
租下这套公寓除了钱包会有点受罪外,基本就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了。就譬如现在,两间主卧和一间次卧都有单独的洗手间、浴室,避免了这两个人洗澡会冲突的尴尬瞬间。躺到床上,云凌还是忍不住感慨——果然床比办公室里的沙发好得不止一点半点啊!在生物钟、环境与自身疲惫的三重因素下,云凌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在警校养成的早起习惯,使得云凌不得不离开自己舒适的被窝。尽管他多么不舍,闹钟铃声还是不留情面地将他赶下床铺。一番梳洗后,走出房门,池雁却早已悠闲地坐沙发上翻看手机了。
“你醒了?早餐在桌上,去吃吧。不吃就放冰箱。”池雁像是在与谁聊天,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舞动。
“哦。”云凌走到桌边,看着飘着热气的早餐,咽了咽口水。他虽然很想说出“我不用”这三个字,但到新家的第一餐就是别人做的,这么做还是有些不礼貌,好像是自己故意找茬似的。终究,他还是默默将看起就很美味的早餐放进了冰箱。
沙发上的池雁一瞥,道:“你不吃吗?啊,抱歉,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鸡蛋,就煎了一个。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做别的吧。”云凌倒了杯水,道:“不用,市局那边有食堂。喝水吗?”“不了,多谢。可以请你稍微等一下吗?我接个电话,很快就好。我待会和你一起去市局。”池雁指了指手机,走向阳台。
云凌脚步一顿,看着池雁的身影,鬼使神差地等着他打完了电话。他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发着呆,心绪早已向远方荡去。
突然,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走吧,再不赶去就要迟了。”池雁拿着手机在云凌面前晃了晃。
云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啊?哦,走吧。”
楼下。
池雁望向云凌,道:“云警官你有车吗?”云凌有些尴尬:“没。”池雁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微笑道:“那就先坐我车吧。你在这等着,我把车开过来。”车开锁的声音从停车场传来。
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门口。云凌心想着,黑色,倒是挺配他的。他突然一愣,甩了甩头,把这些想法抛在脑后。车窗降下,池雁道:“云警官,上车吧。”
车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池律师,你是每天都要穿西装吗?”云凌坐在副驾驶位上,眉头微皱。
池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是他最平常的表情。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看向前方道:“也不是每天都要穿,只是因为当初给大集团当顾问时留下的习惯吧,毕竟像那种集团,衣着重视一下总没错。想改也没那么快就能改回去,索性就这样算了。对了,云警官有驾照吗?”
云凌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池雁依旧戴在手上的手套,又低头看了看白韶发来的早餐照片,答道:“驾照倒是有,毕竟有时候要开公车出去办案。”看着那张食堂早餐的照片,他的肚子向他的大脑,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于是他立马下定决心——待会一到市局就去食堂!
红绿灯下。
“你去市局干什么?”云凌问道。池雁盯着前方的车流,回答道:“李局长有点事说要找我。”云凌一听,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他让白韶给他发来的食堂今日菜谱,思考着待会吃点什么。
几分钟后,穿过三两个红绿灯,SUV停在了东汕市公安局门口附近。
周边是繁华的商业街。正值工作日,虽说还不算晚,可街边早已有不少忙赶去上班的白领、上班族们。此时容貌瞩目的两人下车,大步走向对面的市公安局,引得不少人慢下步伐望向他们。其中一人身着警服,脸部刚硬的线条使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另一人身着西装五官精致,脸上带着与平时一般的淡淡的笑意。
“云警官,你在看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