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花店的男人？他是说沈辉吗？
方晓筱只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随意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上班了。
和往日一样，不到九点，除了在打下手的实习生们一直在忙着找选题之外，深调部的记者大多都在外走访调查。
方晓筱和孟兰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渐渐发现孟兰其实远不如传言中的那样刻薄。
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入职，孟兰就把她以前写过的报道扔给她看，让她趁早换组。
“你知道调查记者都在干些什么吗？”
“你知道作为女性调查记者会面对多大的困难吗？”
起初她只当这是个下马威，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一定要留下来。
但到后来，方晓筱经常看见孟兰为了一丝线索就风尘仆仆地奔走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她便对这份职业肃然起敬，心里暗自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成为像孟兰那样优秀的记者。
所以当天她就提出和孟兰一起去工厂暗访，但被无情拒绝。
从那之后，每天上班方晓筱都会看到自己工位上堆成小山的资料，为了得到孟兰的认可，她努力地看完她给的所有资料，又学着孟兰的方法整理着线索。
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
今天方晓筱的工位上依旧摆着一叠的资料，却没有往日那么厚。
这次孟兰没有给她的资料很少，很显然是个新案子。
她娴熟地翻开资料，上面的时间是半个月前！是师傅最近在跟的案子！
方晓筱怀揣着兴奋又紧张的心情看完了孟兰给的资料，对于师傅的新案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大致是关于郊区附近的污水处理厂排放污水的事，附近已经有很多居民反映出现食物中毒的情况。
孟兰外出走访调查了，由于尚未确定是哪个污水处理厂，她只能在各种网页里翻看着这片区域居民的消息和动态。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的记者和实习生们都陆陆续续下班了。
经过一天的搜寻，仅靠附近居民发的动态尚不能确定是哪家污水处理厂。
大概晚上八点多的样子，孟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室内没开大灯，以至于显得方晓筱桌上亮着的灯格外明显。
孟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抬头问方晓筱：“有头绪了吗？”
“孟老师，这是我今天在网上找到的关于这片区域附近居民的动态。”方晓筱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孟兰，“标出了一些关键词。”
对面的人接过笔记本翻看了起来，方晓筱看见孟兰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便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没有重点，无关信息太多。”孟兰把笔记本还给方晓筱。
方晓筱早已习惯了。
“对不起孟老师...”方晓筱熟练地道着歉，接过笔记本又开始改了起来。
“老师，我明天能和您一起外出调查吗？”方晓筱小声问。
本以为孟兰这次还是会拒绝她，让她继续待在办公室里写稿件什么的，但这次孟兰却松口了。
“明天早上六点，你跟我去一趟郊区吧。”孟兰语气很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接着她便示意方晓筱可以下班，“今天先这样，你可以回家了。”
孟兰从来没说过让她下班这种话，这也是她第一次松了口带方晓筱外出走访。
方晓筱高兴得愣在原地，等孟兰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离开办公室。
走出公司大楼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方晓筱还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正打算去附近的小摊上大快朵颐时，视线里却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阳此刻就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旁，或许是身高优势，他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方晓筱知道是他，但也没有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转过身就要往另一条路走。
手机叮地一声，收到一条信息，她停下，从包里翻出手机。
向阳：【请你吃饭。】
方晓筱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没回。
紧接着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电话。
方晓筱没挂断，接了起来，但没说话。
良久过后，电话那头的人才慢悠悠问：“方晓筱，你是手机坏了还是眼睛花了？”
她却突然问：“你又没按时吃饭吗?”
电话那头没声音，她隐约看到对面那人点了点头。
“我想吃面。”方晓筱回答着。
向阳顿了顿，转而又说：“我想吃火锅。”
“……”
这时红灯变绿了，方晓筱跟着人群往马路对面走去，向阳则插着兜站在原地，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
方晓筱走到向阳面前，昂起头叉着腰抬高了声音问：“您请我吃饭难道不应该听我的吗？”
她虽用了尊称，但听起来确是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
向阳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跟在她后面，往前走着。
方晓筱走在前面，看着来回穿梭的车流出了神。
这人胃不好居然还要去吃火锅，简直是疯了！
如今的向阳像极了曾经的自己，而现在的自己又学着以前的向阳那样关心他。
其实有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方晓筱都在想着向阳这几年的变化，为何曾经那么阳光灿烂的少年会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而后她又回想起重逢那天晚上，她问他过得好不好时，他脱口而出的“不好”。
再加上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她都没来得及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过得不好。
想着她便慢慢退到向阳旁边，低头看着他们往前走的步伐，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问：“向阳，你这几年为什么过得不好？”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明显顿了顿，清了清嗓子，似是要转移话题。
“你呢？你那天没回答我。”
“我过得挺好的。”
向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方晓筱眼眶湿湿的，话语中还带着点哭腔：“对不起，那天我不该不告而别的。”
“工作还习惯吗？”向阳没接她的话，继续问着别的。
方晓筱知道他一直都在转移话题，自顾自走到前面去了，主动拉开一段小小的距离。
向阳看着旁边的人走到了自己前面，她还抬手蹭了蹭脸上的某个部位——看起来应该是眼睛。
他不想方晓筱难过，便掏出包里的耳机，连接自己的手机后又走上前去把耳机塞进她的耳朵，熟练地播放了她以前最爱的歌。
还记得以前，她考试考砸了或是闯了什么祸心情很糟的时候听了这首歌就会开心很多。
现在当熟悉的旋律回荡在耳边，她的眼泪却再也憋不住。
方晓筱一边擦着泪水，一边把耳机扯下来。
“这首歌，这个乐队，我早就不听了。”她把耳机塞到向阳手里，撇过头说，“我们都变了。”
“知道了。”向阳点点头，把手里的耳机收回包里，眼里闪过一瞬落寞。
方晓筱吸了吸鼻子，看向他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他瞥见了那双微红湿润的眼，又很快躲开，生怕藏不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你想的话，当然。”他垂眸，语气没有往日那般冰冷。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方晓筱笑了笑，朝向阳伸出手，“我叫方晓筱，你呢？”
“向阳。”他也伸出手。
印象中，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介绍过自己，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就是在校牌上看到的，之后便也都心照不宣地直呼其名了。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着，刚好路过一家面馆。上面的招牌写着大大的“刀削面”这三个字，向阳记得方晓筱很喜欢吃刀削面，想着刚刚她说的那些话，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方晓筱也看到了这家店，眼里冒着光，毫不犹豫地指着门店的招牌说：“想吃这个！”
向阳笑了笑，往店里走去。
店里人不多，也不大，但很干净。
里面还有个大婶在收拾着上一桌食客的桌子。
“你们自己看想吃点什么，跟阿姨说就行。”大婶很热情，远远地就开始招呼他们。
向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接着说：“要两碗刀削面，其中一碗不要香菜和葱。”
“一碗不加辣，一碗多加辣！”方晓筱补充道。
“好嘞，马上来！”大婶大声应着。
还没等他们多讲几句话，大婶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走了过来。
虽然其中一碗没有香菜和葱，但却没加辣，剩下那碗加辣的却铺满了香菜和葱。
方晓筱主动把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推到了向阳面前：“你不能吃辣的。”
对面那人没说话，又默默把方晓筱面前的碗拿过来，将香菜和葱都挑到了自己碗里。
“不能吃辣的话，香菜和葱总可以吃吧？”他明明还记得方晓筱的忌口，却又装成什么都不记得，“你让让我这个病号。”
方晓筱边吃边说着：“我刚刚还以为你也不爱吃香菜和葱了。”
“也？你不吃吗？”向阳假装疑惑，埋着头吃起来。
“对啊，你忘了，我一直都不吃。”
“那你怎么没和阿姨说不要香菜和葱？”
“我以为你刚刚是帮我说的。”
向阳摇摇头继续吃着。
……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们香菜和葱加错碗了！”大婶似是注意到香菜和葱放错了碗，连忙打了个圆场，“还是这小伙子细心，特地帮你把这些挑了出来。”
方晓筱笑着说：“没事阿姨，是我们自己没说清楚。”
说罢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坐在他们后面的位置。不知怎的，方晓筱感觉背后总有人在看着这边，但又不好意思回头确认。
“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看我们？”她往前挪了挪，小声问前面的人。
向阳抬起头，看着他前面那桌的人。他没多说什么，只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很快地，似是感觉到向阳看了过来，其中一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走了过来，右臂上的纹身清晰可见——是一小朵向日葵。
方晓筱心中一惊，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往日的画面。
男人扯过另一桌的椅子，顺势坐在了向阳和方晓筱侧边，点了碗和向阳一样的面。
向阳依旧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男人撑起头，上下打量着向阳，语调拉长而慢：“哟，去了趟国外，就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