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不透厚重的窗帘，房间内一片昏暗。顾云泽醒了，就没有再赖床的习惯。她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略略看了几眼，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厉唯锋昨夜发来两条信息，问她是否回家。她关掉聊天框，不作回复。

    一切收拾就绪，还有二十分钟上班，刚好够她开车去公司。近日里虽然事情不多，但也有几件事着实让她头疼。

    忙到将近中午时分，手机响了。少有人直接给她打电话。

    “云云啊。”

    “爸。”

    “在公司吗？最近公司怎么样？”

    “在，在工作。还好。”

    手机两头都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顾平见顾云泽并无意主动多谈，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正题。

    “订婚的事，你与厉唯锋商量得如何了？”

    “我前日才与他见面，他也同意这门婚事。只是，这婚事大事非同小可，关系顾厉两家排面，订婚事宜还得仔细筹备，订婚仪式我想还要些时日。”

    那头顿了一会。“唔，云云。你做事一向周到，爸爸是很放心的。”

    顾云泽不说话。

    “今日周六，你也有些日子没回老宅聚聚了。你阿姨听说你要结婚了，对你很是不舍，特意做了一桌菜。”

    顾云泽语气上扬：“知道了，谢谢兰阿姨，我晚上回来。”

    “你要是下班早的话，去学校把你弟弟一起接回来吧。”

    顾平本做好多劝顾云泽几句的思想准备，不想她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正好我平日里也少跟弟弟相处的机会。”

    “爸？”

    顾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再干巴巴添一句“别忙太晚，早点回家吃饭”就挂了电话。

    梧桐树荫蔽下的马路没有阳光直射，呈现青幽的光泽。顾云泽按时到了和顾风飏约定的地点。从车里看出去，阳光下的大学里充满了青春活力，她在阴凉的树下，像在看一幕幕的剪影。

    她等了一会，心里疑惑怎么还没出来。低头看手机要发信息，车窗“空空”两声被叩响，顾云泽降下车窗，时瑜弯着腰，微微抬头看着她，头发凌乱，气息有些不稳，笑得一脸灿烂：“姐姐，风飏就来了，本来要走了，老师让他去送点东西去图书馆。”

    “好，没事，我等他一会。”顾云泽打开车锁，“天这么热，你坐车上来，我待会把你也送回去。”

    “谢谢姐姐。”时瑜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他边坐上车，边给司机发消息，听见顾云泽跟他说话，他熄灭手机屏幕，向前靠了一点。

    “风飏跟你是挺好的朋友吧？”

    “挺好的，姐姐。我们在学校基本上都一起玩。”

    顾云泽点点头，“风飏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些内敛。我看你开朗，风飏跟你一起，也受些感染，锻炼锻炼社交能力。”

    时瑜坐直身体，离顾云泽又近些：“风飏最初是有些安静，不过他这半年来瞧着好多了。这学期他参加了可多校内外竞赛活动。还时常请假去参加各种商赛，叔叔阿姨都说让他锻炼锻炼。你们都这么关心风飏，他又优秀，一定会做得更好的。啊，风飏来了。”

    顾云泽顺着时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顾风飏单肩背着包，左手推着个小行李箱，面色沉静，头稍低着，看不清脸，只得见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

    一直到坐上车来，他才转头说话：“姐姐久等了。”

    “没事。”

    顾云泽也是个对方不说她也不说的主儿，时瑜摸不清她们两姐弟是否平时就是这样的氛围，但他坐在车上觉得气氛怪凝重的。好在他话不少，顾家两姐弟也会接话茬，一路下来也不算冷场。

    送走了时瑜，顾云泽赶在晚饭前到了家。顾风飏先进去，她停好了车，穿过院子时还时不时停下来看一下花圃里的花，和园丁交谈两句。等她进主宅，顾平和兰婉香已在客厅等着了。

    她刚走进来，兰婉香就站起身，急急忙忙地朝她走来：“云云，饿了吧？都怪风飏，刚问他，他说是他有事耽搁了时间。”

    两手扶上顾云泽的胳膊，一边将她往里面带，一边贴她更近：“我都说，姐姐工作辛苦，不比你玩了一天，肯定累了乏了。你有事应当早点安排好，不要让姐姐等你。他也连连说是，这孩子，心是好的、心疼姐姐的，就是不太会做事。”

    顾云泽抚上兰婉香的手，微微一笑：“不碍事，小孩子，自己弟弟等等又何妨。”顺势轻轻把她手推下去。

    顾平也走过来：“好了，不多说了。云云，你要上楼吗，准备开饭了。”

    顾云泽说不必上楼了，三人就在餐厅坐下，等顾风飏下来。

    顾风飏换了套衣服，四人聚齐，顾平便叫上菜。

    顾云泽其实并不甚饿，顾平偏偏爱时不时叫她一声：“云云，这是你兰阿姨特意做的，你待会尝尝。”

    菜上齐了，顾平清清嗓子，努力做出威严又和蔼可亲的语气：“今天，说是家宴也不是家宴，只算得上我顾平这个小家的晚宴。虽然儿女都长大成人，这种机会将要越来越少，但不意味着我们这个家的纽带就会松动。我顾平此生有如此美满的家庭，已是人生幸事。”

    顾风飏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顾云泽，她面色轻松，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偶尔还似有认同之意，又垂眼看着面前的餐盘了。

    “好了，不说那么多。大家吃吧。”

    兰婉香看一眼顾平，给顾云泽夹了一只虾：“云云，吃饭。你爸就是喜欢啰嗦。来，你不是喜欢吃虾吗？”

    “谢谢阿姨。您也吃。”

    兰婉香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鲍鱼，这才收了手。见饭桌上没什么人说话，顾云泽也不怎么吃东西，便又问道：“前边怎么在院子里停留了会儿？”

    “哦，”顾云泽放下筷子，“我见花开的极好，有几种先前没见过的，也有几片还没长出来，问问园丁什么时候种的。”

    “是，种了几种新花，待会让园丁扎一束给你带走。你说的可是那片空地？那里才种下风信子。我说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想和园丁学学养花。你爸说开片空地给我先练练，那块地的花一向开的比较好，适合新手。”

    顾云泽夹一筷子菜，回说：“爸爸是爱花之人，没想到兰阿姨也是如此。”

    “我谈不上什么爱花，俗人一个，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你们年轻人正当建功立业的时候，干的才是有意义的事呢。”

    顾平直到这时才发话：“一转眼云云也快要成家了，飏飏呢，也要毕业了。我们是真老了啊。”

    他转头看向顾云泽：“眼见着风飏也要毕业了，让他去你那学习学习。”

    顾云泽看向顾风飏，两人正好对视上。顾风飏摸摸鼻尖，不太自在地低头吃饭。

    “行啊。”顾云泽也有些疲倦了，懒得再说些客套话。

    顾平又说：“云云，你让爸爸省心。顾氏集团在你手上这几年，经营得很好。”

    “爸，现在不叫顾氏集团了。”

    顾平尴尬地顿了顿。顾云泽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吃好了。爸，兰姨，今晚还有应酬。我先走了，改日回来探望。”她转向顾风飏，炯炯地看着他：“风飏直接跟我联系就好。”

    三人沉默地送客，出门的时候，园丁送来一束先前吩咐下去的六出花。兰婉香接过花，送到顾云泽手上：“云云。”

    顾云泽把花放在副驾驶，朝三人告别，点点头示意便走了。

    渐渐地下起雨来，路上车子也少了许多。黄色的灯光在水雾里也变得十分模糊，顾云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闭起眼，眨眨泪水，一路开回了林江路的别墅。

    厉唯锋刚用过晚餐，坐在沙发上看书。张妈说她周日不上班，小姐一般也不太来这栋房子。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张妈专门为了他留下来，所以张妈洗过餐具后就离开了。

    外面下起大雨来，狂风大作。他走到落地窗前关门，摁住四处乱飘的白纱窗帘。就在这时，大门开了。他从窗帘后探出头，顾云泽慢吞吞地在玄关处换鞋，一手扶着墙，一手弯腰脱鞋，动作有些迟滞。

    他以为她又喝多了酒，关好窗，朝顾云泽走过去：“你站好，我来帮你。”

    面前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怔了一下，抬起头来。黑发上看起来有一些水汽，不知她是怎么搞的。面色苍白，显得眼睛分外黑，眼睑处红得晕开。

    雷声轰轰，顾云泽像是把他当雨夜里的鬼，几秒才认得他。认得了他，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冲他大吼：“我要你帮什么？你能帮我什么？”

    说着怒气上头，把鞋往地上重重一贯，包扔到一旁的脚凳上，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上楼去了。

    厉唯锋捡起她的鞋，摆正，又把包挂到上回见她挂的地方。顾云泽脾气不好凶他几句自是没什么，只是看她今天这样也不是单纯地看他不顺眼。他想她多半是有些不顺，因此上楼去看她。

    房间里没人，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声，贴着门听一会，也没有声音。他转身去书房，书房里面有响动，但隔音较好，听不出什么。厉唯锋背半靠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新动静。他想顾云泽不喜欢别人打扰她，默默地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