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顺昌医院。

    急救室的红灯像嗜血的深渊，吞吐人心，久久不灭。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医生揣着急促的步子打开门问，“你们谁是O型血，血库不足，患者急需输血。”

    如果没记错的话，许如崎是AB型血，爱莫能助了，林队。

    此时系统007却发话：“你不是，沈小池是。”

    刚从长椅上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的许如崎立马弹起身来。

    好好好，我上还不行嘛！

    在医生环视一周后接着他的尾音，许如崎喊道，“我是，抽我的！”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引得李南侧目，眼神一路目睹着许如崎被带走。

    光是英勇，身体快被抽干了。

    陷入昏睡的前一秒，许如崎撇头看向旁边病床上的人，瞳孔深处描绘着一副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一瞬间，许如崎便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被热浪席卷，火星扑面而来，巨大的爆炸声像从人身上爆破响起。

    轰鸣的警笛声在街道四散开来。

    “快，消防队呢！林队在里面！”

    爆炸还未结束，整座工厂犹如炼狱，火舌迅速攀上灰质地板，剧烈燃烧。

    许如崎来不及思考，拿起水桶就往身上灌，全身浸透了往里面冲。

    “喂，沈小池，别去，里面危险！”

    许如崎大脑一片空白，心像被人死死揪住，快要痛到无法呼吸，声音被周遭的嘈杂淹没，瘦削的身影瞬间丧失在火海，悄无声息。

    凭着一股劲儿，许如崎穿过坍塌的横梁，往工厂深处走去，火势浓烈，心里蹿着一个想法：找到林江。

    那个模糊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就在许如崎快要成功的一刹那，空间扭曲变形，那道人影化成碎片，散落一地。

    “沈小池，能听见我说话吗？”

    许如崎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瞳孔紧缩，恐惧尚在。

    原来是一场梦。

    入眼是光洁的天花板，床头还放着一束洋甘菊，味道偏淡，但许如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对花粉过敏，有些不自然地把花推远了些。

    旁边的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眉毛一挑，摩挲着指尖问，“你对花过敏？”

    不知道为什么，许如崎明明知道系统说了所有人的记忆都已更改，他不需要再模仿沈小池的性格和特征，但许如崎面对男人的凝视，却下意识觉得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有点没底气地回道，“有些花过敏。”

    许如崎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五官硬挺，浓眉黑发，顶着个寸头，苍白的脸色也没有让整张脸变得失去观赏力，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许如崎心想，这就是林江吧。

    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错觉吗？

    他能看上我吗？不，他能看上沈小池吗？

    许如崎嘴角一抽，心想，他这个在现实世界母胎单身25年的感情白痴，唯一一次暗恋表白还被狠狠拒绝的人怎么可能完成副线任务，简直是在刁难单身狗。

    退堂鼓已敲响。

    系统007：切忌消极怠工！

    从梦魇中醒来带出的那种恐惧感还未完全消散，许如崎很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趁着林江去洗手间的空隙，他把系统007喊了出来。

    “喂，007，我做的那个梦是不是有什么寓意？我现在总感觉心慌。”

    洗手间里响起水声。

    系统007长叹一口，“容我检索一下。”

    良久，“这很难评，系统出现了bug，你可以预知林江未来的遇难片段。”

    许如崎嘴角一抽，苦笑道，“又遇难？他是先天柔弱圣体吗，要不要这么多灾多难啊。”

    还没等007发话，许如崎已经抢先问道，“所以我是不是需要避免林江死亡，不然考试不合格。”

    系统007声音洪亮，“对！”颇有点孺子可教也的得意。

    还没等许如崎吐槽结束，身体就产生一阵晕眩，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重影，眼皮重重地附在眼球上。

    该死，他低血糖了，应该先吃点东西的。

    意识沉沦，手心冒着虚汗，轻微发抖，耳鸣混乱，身体像飘在云里，不断地下坠，大脑缺氧。

    他听见洗手间开门关门的声音，是林江。

    脚步越来越近，直到视线被一个模糊的身影遮挡。

    他很想抬手抓住他，却使不上力。

    他试图咬牙张口说话，嘴却像被胶封住一般。

    许如崎现在急需救援。

    只见那团模糊的身影在许如崎床前站定，停滞许久，伸手握住他发抖的手。

    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撕开外层的锡纸箔，摸上许如崎失去唇色的嘴皮，扒开喂进去。

    巧克力在舌尖迅速融化，许如崎的意识慢慢解锁，四肢开始恢复力气。

    手上的温度骤然回弹，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食指上的薄茧，手心被人轻轻捏了两下。

    随即温度消失，在许如崎彻底睁眼之前，手被抽出去。

    还没一天，林江就出现在了市局办公室，敬业程度让许如崎佩服。

    一进门，李南就火急火燎地问林江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不要硬撑，要不先回去休息几天……

    许如崎呆呆地站在林江身后听着，内心不忘吐槽，fuck，这我情敌是吧，想一板砖给他按地上，好啰嗦。

    林江寒暄几句，回归正题。

    不到24小时，先是小树林发现尸体，再是林江遇害，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

    而且隐约之中，林江感觉这和之前五起案子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也说不上来。

    之前五起案件发生地不定，有的现场周围有监控，有的没有。排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之后发现没什么异样，不像仇杀，也不像情杀，更像是无意中被凶手选中，因为他们都爱穿红裙子。

    而且林江遇害也满是疑点。

    当时他正开着警车赶往案发现场，凌晨四点多，路上车辆稀少，而且城市限速40码，林江却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撞上护栏，发生车祸，被及时送往医院，肇事者逃逸，这摆明是冲着林江来的。

    死者和肇事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不说干刑警头疼，许如崎光是梳理这两件事的过程就已经开始迷乱。

    李南陈述自己的发现，“林队，我调取了当时主干路上的监控，是一辆黑色越野，车牌G9588，我估计是辆□□，车辆最后消失在城郊的一片区域，但具体地点还没查到。”

    林江叉腰站在桌前，转头道：“你继续跟进这辆车。”随即又问，“死者身份查到了吗？”

    负责指纹对比，信息搜查的小何翻开记录，表情却是一脸严肃，“林队，我们查到死者名叫魏红，三年前来滨远市打工，起初做的都是一些洗盘子、打扫卫生这样的工作，后来在滨远最大的酒吧当小姐，没一年就买了房子、车子，但去年据说她突然辞职，举家离开了滨远，但数据库上并没有查到她出市的信息，直到凌晨附近的居民发现她的尸体。”

    李南问，“也就是说她在宣告离开后其实独自消失了一年，她这一年干嘛去了？”

    小何摇头，“不知道，数据库在此之后就没有了她这个人的信息，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许如崎看着面前的白板沉思，“她家人呢？没有试图联系过她吗？难道过去这一年里没人发现她消失不见了吗？”

    林江微眯双眼，手指轻扣桌面，“或许我们得去她之前工作的地方跑一趟，沿路通往小树林的监控录像调取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儿，李南气不打一处来，“林队，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昨晚7点到11点市区大面积停电，因为高温天气导致用电负荷，供电设施开关跳闸。我严重怀疑尸体就是在停电这段时间出现在小树林的，然后第二天刚好被晨起跑步的大爷发现、报警。”

    深谙刑侦探案小说套路的许如崎心里冷哼，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必定有鬼。

    但他离奇地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小说里有这一趴的存在，只能凭借多年来从小说故事里搜刮出的经验猜测，“尸体已经腐臭，说明她几天前就被杀了，只是昨晚才被抛尸在小树林里，但是，凶手为什么要抛尸呢？既然她消失了一年都没人发现，那分尸不是更隐蔽的方法吗？”

    林江垂头，“第一种可能，或许凶手并不知道她失踪，以为自己杀了人，尸体久放味道又大，很难不被人发现，所以决定抛尸，但为什么又刚好停电呢？不可能是巧合，能够触碰到全市的供电，那就跟供电局的人有关了。”

    “那第二种可能呢？”许如崎一脸求知若渴地望着对面的人。

    “魏红一年前突然说要离开滨远市，但却再没有查到她的消息，要不就是她躲起来了，要不就是被人杀了，显然后者目前来看行不通。那她为什么躲起来呢？有仇家吗？”

    思维一片混乱，许如崎只感觉头好疼，要长脑子了。

    “现场提取的那几枚脚印呢？”

    李南说，“能确认是星幻牌运动鞋，根据脚印深度推测凶手身高大概在175~180之间，但这个牌子的运动鞋太常见了，根本无法确定什么。”

    林江点点头，随后拍桌分派任务，“江宁，你和老常去排查一下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小何，你去供电局跑一趟，调取监控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是谁在7点之前操纵了跳闸。阿青，你和吴月再去案发现场附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众人纷涌而出，留下许如崎，两人面面相觑，“林队，我呢？”

    “你身体还行吗？”

    许如崎一脸迷茫，“我…我早上只是低血糖而已啊。”

    林江思考，“你不是输了不少血，身体没问题吗？”

    许如崎一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没事儿，我可以。”

    林江沉默地看他一眼，“行，那你跟我一起去死者之前的住所看看。”

    “好。”

    新荣小区2号楼3单元501。

    房子装修简洁，三室一厅，客厅连着落地窗阳台，视野上空间放大，红木地板上还堆着几样未拆封的家具，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布置就匆匆消失。

    桌子上蒙着一层灰，昭示着这里许久未有人气。

    林江推开主卧门进去，一张床，一个柜子。

    许如崎紧随其后，柜子里除了些陈旧衣物，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突然，他看到角落里那个快递纸盒。

    “好像是茶叶，她平时爱喝茶吗？”许如崎捏着纸板箱夹缝里留下来的残余。

    上面还贴着快递单，寄件人叫阿光，地址在南阳市。

    林江面沉如水，目光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