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虹晴看着少女，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她说道，“宗门的资源分配向来如此，四峰仙尊身为御灵宗最重要的资产，地位非化神境、元婴境长老可比，他们的弟子理应更受优待。”
“至于收徒，仙尊和长老们自有考量，你们这些做弟子的又控制不了。”
天虹晴将手中被翻阅不知多少遍，边角翘起的书本递给五十五，“何况你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并未浪费这些机会，旁人无可指摘。”
五十五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忽然她神色一变，似乎接到什么讯息，“天师姐，师尊找你。”
“啊？”天虹晴瞪大双眼，“落葭仙尊找我？”
她属实不明白落葭仙尊找她能有何事，难不成听了她刚刚开导五十五的那些话，要与她深入探讨弟子们的心理辅导话题？
“她老人家急吗？”天虹晴扭扭捏捏地讨价还价，“实不相瞒，我有事正要去广寒峰……”
五十五失神片刻，大约正在通话中，随后她将落葭仙尊的话传达给天虹晴，“师尊说……你可以在去了秋水峰后，自行选择是否还要去广寒峰。”
落葭仙尊的原话是天虹晴爱来不来，但五十五哪能直接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自然润色一遍。
天虹晴听罢，哪里还敢推脱，当即拍了拍手站起身，“那就有劳五十五师妹带路了。”
※
御灵宗内门四峰各有千秋，庆青峰灵秀，广寒峰奇峻，秋水峰华美，掇星峰巍峨。
秋水峰与其他三峰最大的不同，除了首座落葭仙尊的亲传弟子人数众多外，还在于这些弟子们日常修行、生活并非在秋水峰上。
而是在秋水峰下面的山谷中。
五十五领着天虹晴进入秋水峰地界，值守的两名弟子一听是落葭仙尊的吩咐，十分干脆地放行。
五十五还有课业要做，与天虹晴告辞离开。而天虹晴先前来过秋水峰几次，知道要见落葭仙尊得沿主道往下走，而不是向上。
道路两旁尽是火红的枫林，乍看之下，宛如大片大片燃烧的红霞落在林间，绚烂得不可方物。
顺着长长的坡道往下眺望，远远可见层层枫叶掩映下的一角湖光水色。
天虹晴朝着那抹水色而去。
一片盈亮如镜的大湖出现在眼前，宽广犹胜江河，漫山遍野的枫叶倒映在清澈的湖面，好似水下有流火燃烧。
湖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建筑，除了地上厚厚的红叶，就只有一把躺椅，以及上面正阖眸半寐的女人。
她身穿一袭海棠红的织金长裙，裙摆垂地，与红叶融为一体。瀑布般的乌发半挽，上面插着一红一金两只宝簪，发丝下露出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如烈火骄阳般让人心生敬仰臣服之意。
天虹晴走到红衣仙子身边，敛衽行礼道：“见过仙尊。”
落葭仙尊没有睁眼，语气悠悠地说道：“我听闻两日前断魂崖上，你与钟家小辈遭遇了天河府的伏击？”
天虹晴连忙点头，“正是，袭击者乃天河府长老胡岱安。”
这事儿发生有段时间了，不说整个御灵宗，仙尊们定然都知晓了。
“一个元婴长老欺负几个金丹娃娃，倒是不害臊。”落葭仙尊轻哼一声，凤眸睁起，睨了眼天虹晴。
“你也是不争气，既有青杳魂火傍身，怎会卧床两日不起？”
天虹晴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去西方两日游，便把糊弄温襄的说辞又重复一遍。
落葭仙尊听后，面上微微出现一丝惊讶之色，“这黄金权杖竟会有如此怪事？”
反正物证不在，天虹晴信口胡诌，“那是自然，毕竟……”
她说不下去了。
只见落葭仙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物，金灿灿黄澄澄，颇为眼熟，顶部还镶嵌一枚价值不菲的蓝宝石。
“这玩意儿我也看了，里面没有芥子空间啊。”
天虹晴：………她真应该买本黄历，看看今日是不是不宜说谎。
“那便是天虹晴猜错了，”天虹晴哂笑，“弟子学艺不精，其实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可能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传送法阵。”
落葭仙尊不置可否。
天虹晴跟着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道：“此物不是在渊渟仙尊那里吗，怎会……”
“自然是他有拿不明白的东西，所以转给我了。”落葭仙尊支着脑袋，反过来问道，“你拿到这权杖时，可曾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天虹晴仔细回想，这权杖自她从薇恩·瑞拉手中接过，到掏出来与胡岱安对殴，期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问题出现在她使用权杖之后。
天虹晴猛然发觉一丝不对劲。
薇恩·瑞拉从未说过黄金权杖的用处，而这么小巧精致又贵重的法杖，也不太符合寻常人对武器的一般印象。
那么她当时为何笃信，黄金权杖是法宝而非吉祥物，并且一定能够胜过胡岱安的本命剑？
“仙尊这么一说，我方才反应过来，”天虹晴说道，“我手握这黄金权杖时，心中似乎对它充满了……信任？”
她说着说着，自己反倒皱起眉头，觉得这描述不够贴切。
落葭仙尊朱唇轻启，两个字便解决了她的疑惑，“愿望。”
天虹晴顿时恍然大悟。
是的，黄金权杖能够实现她的愿望。
那日断魂崖上，她与钟眠荷姐弟为强出一个大境界的胡岱安所困，性命危在旦夕。彼时，天虹晴虽未表现出慌乱，可满心想的还是如何带师妹师弟脱困。
若那个时候，黄金权杖感应到她所求，并回应了她的心愿……
天虹晴倒吸一口凉气，一切发生得太过自然，若非今日落葭仙尊的提醒，恐怕她很难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那么代价呢？”天虹晴问道。
落葭仙尊轻笑一声，“难得你能想到这一点。”
也是天虹晴穿越前看过太过类似的故事，明白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限制替人实现愿望的物品。凡回应，必有代价。
不然黄金权杖的能量如何补充呢？
“这我倒是要问问你了，”落葭仙尊似笑非笑地看着天虹晴，“代价已经索取，你当真毫无察觉吗？”
天虹晴的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她在使用黄金权杖击败胡岱安后，很快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魂穿到奥古大陆的碧琪·贝尔身上。
这就是代价。
“为什么会是魂……咳咳，魂魄离体，与黑色肉瘤战斗？”天虹晴差点咬到舌头，“难不成权杖想要我处理掉那颗肉瘤？可是它自己也能做到吧。”
那颗肉瘤的水平远远比不上胡岱安，怎么看对黄金权杖来说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天虹晴面上困惑不解，心里却有了其他计较。
如果肉瘤不是关键，问题只能出在那个名叫碧琪·贝尔的女孩身上。
落葭仙尊斜倚在榻上，语气慵懒，“我如何能知晓，其中关节，你自个儿回去慢慢琢磨吧。”
这语气是要逐客了。
然而天虹晴还有疑惑未解，“仙尊，我尚有一事不明。”
落葭仙尊给了她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是这样的，前两日魂魄离体时，我感觉身处之地不属于九州大陆任何一个角落，之前我以为被黄金权杖吸入内部空间，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天虹晴深吸一口气，直视落葭仙尊的双眼，“恐怕我当时……已经去到异人大陆了。”
既然谎言已被识破，再遮遮掩掩只会让其他人更加怀疑，况且仙尊们现在不计较，可不代表以后会放过她。
不如趁此机会，自己“推理”出一半实情。
反正她真正想隐瞒的，贝尔一家与魔法学院的经历，都还好好捂着。当然说出来也没几个人相信就是了。
“您也知道，数日前，我师尊与异人大陆的强者在东极海设下结界，我想他们双方当时已经考虑到，未来或许会有人以魂体形式尝试偷渡，那结界应该是防得住灵魂的。”
“可我却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两次穿过结界，而师尊若能感应到是我，定会出关找我问话。”
“目前为止，师尊未曾主动唤我。”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落葭仙尊把玩起权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要么青杳发现了，觉得没必要找你，要么他根本没有察觉。”
“而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异人理应同样会发现，可是瞧对面的动静，明显他们也被蒙在鼓里。”
“当然，不排除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天虹晴觉得还是要把别人想得善良点儿，于是问道：“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意味着什么？”
落葭仙尊屈起纤纤玉指，掸了掸权杖上镶嵌的蓝宝石，“意味着在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存在至少一个连通九州和异人大陆的通道。”
天虹晴愣在原地。
※
梅花镇。
此处乃距离御灵宗最近的城镇，做的也都是修士的生意，不少居民甚至出身自附近大小仙门。
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穿过镇子，两岸绿柳随风摇曳。拱桥上行人悠悠，拱桥下鱼儿游游。
谁也没注意到小巷里有白影一闪而过。
少年死死咬住嘴唇，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踉踉跄跄地跑进暗巷，没几步就被地上箩筐之类的杂物绊倒在地。
挣扎坐着起身，眼见前方已无出路，韩湘那双因媚I毒折磨而爬满红血丝的漂亮眼睛多了几分绝望。
他还没有拜入御灵宗，怎么能在这里……
身后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韩湘回头，一只毛茸茸的蝙蝠飞进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