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四处张贴了喜字,红红火火喜气一片,唯独新娘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明明正是少年意气的年纪,她身上却缠绕着死寂。
红色妖艳为高冷绝尘的李鹤增添一抹风情,只看侧脸这是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
但是,她脸上横着一条伤疤,像一条丑陋的蠕动的虫子。
这精致华丽的衣服下,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无数。
李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摸上脸上的疤痕。
她还算个人吗?
戴上盖头,新郎来接亲了,她被牵出了房门。
头发花白的老人一步步牵着她,来到正厅拜堂。
木棠脸上挂着浅笑,她旁边还坐着另一个新娘,他笑眯眯看着他们,看他们拜他。
少年夹在在心惊胆战的客人中皱着眉,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成亲。
白了头步履蹒跚的老人娶小姑娘,新娘手脚都戴着镣铐,每走一步镣铐都会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拜的高堂是另一对新人,新娘戴着盖头一言不发。
“小鹤,嫁给最重要的人,你开心吗?”
李鹤透着盖头,什么都看不清,她是个哑巴也没有办法回答。
拜完堂,木棠安置好身边的新娘,送他们入洞房,
李鹤盖头被掀开,木棠顿了一瞬,那是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眉眼。
艳丽的妆容冲淡李鹤的清冷,本就相像的眉眼就更像了。
他苦苦寻找了那么多人,明明这张脸才是最像那个人……
如果不是……
“以邪塑身,精血塑心,容貌的每一处皆由大人心中所想。”
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才养成人形,只差最后的五官就可唤醒最后的人。
他已经找到了最完美的替代品,今天晚上也是他的成婚夜。
只是这个成婚夜需要一点祭品。
木棠给倒了交杯酒,逼徐八喝下,强行灌入李鹤嘴中。
他递给李鹤一把匕首,坐在一边开始看起了好戏。
老人眼眸暗红失去视线焦距,身上的肉迅速膨胀,指甲长长变得锋利无比,像一具被暴虐操纵的野兽。
他仿佛看不到木棠,死死盯着李鹤的脖子,一步步逼近掠夺李鹤的生存空间,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木棠喝茶:“小鹤,这世间你不是最看重自己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背弃吗?”
李鹤颤抖地拿着匕首,一步步向后退,缩在角落里,她吱呀吱呀对着徐八说话,想要唤醒老人的意识。
当年的她利用徐爷爷的善心赖上了她。
母亲进宫,留下一个仆人照顾她,这个仆人苛责虐待年幼的她,最后在母亲联系变少后,更是卷着家里所有的钱财逃走了。
她开始家家乞讨才能养活自己,很多家都会嘲笑她。
敲到那个冷面不好惹的徐爷爷家,她拿着碗本以为会被赶出去,但是她却第一次吃到了肉。
有人斥责她时随口抱怨,说她应该去盯上老徐家,他家遇难只剩他一个人,失去孩子孙子沉浸在伤痛之中,说不定会愿意收了她。
实在养不活自己后,在徐爷爷能看到的地方,她饿了几天,饿得晕死过去。
如果没人救,她大概就真的死在了那个冬天。
醒来后,又冷又饿的李鹤喝了暖和的粥,盖上干净柔软的被子。
她软糯糯可怜兮兮地喊爷爷。
徐爷爷一如既往皱眉沉着脸,但是片刻看到要掉眼泪的女童,他僵了一瞬挤出一个有些僵硬不自然的笑容。
她当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说以后他们是一家人相依为命。
她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但是会有人给她编竹蜻蜓,带她捉小鸟玩。
已经上了年纪的徐八重新捡起屠夫的活,他去做活杀猪,会给她带回给的一些肉,说给她包饺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母亲回来,她进入宫中,被拉着离开的一瞬,那个精神抖擞的徐八回到应有的年纪,一下子苍老了下来。
入宫后,他们只见过一次,她说她现在是公主婢女,过得很光彩,他却抽着烟看着她说不出话。
她老实坦白,说她当年活不下去了,其实是故意倒在他回家的路上的。
他说他知道,当时便知道。
她想办法寄银两给他,在宫中巨变前夕早早安排他离开,尽所有的可能希望他能颐养天年。
但是他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李鹤低沉嘶哑的零碎发音,怎么也拼不成句子,只是一种野兽的悲鸣。
她被老人掐住了喉咙,不断收缩力气,她手中的匕首也滑落在地。
木棠捏碎了杯子,对看到的这一出戏并不是很满意,他控制住失控的徐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强行递回让李鹤握住。
“你是聪明的才对,你不是杀他,你们两个都得死”他眼眸浮现暗红色,他在她耳边低语,“麻痹自己杀了他,你有活下去的可能不是吗?”
李鹤抵抗挣扎,不想握住匕首。
“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活下去,可以牺牲一切”木棠的眼眸有一丝变黑,“尊严,体面,人性,这几年下来你还是人吗?”
他带着李鹤的手,拿着匕首一步步逼近徐八。
“熬下来是为了什么,杀了他,活下去。”
李鹤拼命挣扎,剑刃还是刺入了老人的胸膛,鲜血翻涌流出,她倒在地上崩溃发出嘶哑的鸣叫。
在这一个空隙,躺在地上本该死去的徐八腾空而起,用同样的匕首刺入了木棠的胸膛。
只不过刚刚没刺入要害,而此刻刺入了。
穿着喜服的不再是个花甲徐八,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眉宇间带着睥睨天下的清冷。
李鹤被冷到了一瞬,那时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眸,万里高山之巅冰雪也不过如此。
门窗被破入,另外一个少年飞身进来,将李鹤横抱而起。
少年看清怀中人的相貌,脸上蠕动的丑陋伤疤,手脚也全部都是。
人本能地第一反应控制不住,他嫌弃得皱了皱眉,避开了肌肤接触,他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寻常的武器并不能真正重伤木棠,但是有着一下的机会,两人快速出手将人带出了能伤害李鹤的范围。
整个府邸一片喧嚣,混乱中是人群的尖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府中上上下下很多人都如木棠一般眼眸带着暗红,这些人平日就过分冰冷,此刻举止诡异像是某种妖魔,明明是普通人但是身手却很厉害。
一样身着蓝衣的修士很多,他们有备而来很快控制了局面。
一招一式,抬手之间便可要人性命,这绝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力量。
“小鹤!”
穿着喜服修士和木棠打斗的修士也占据上风,但是一瞬间局势反战,修士停在了原地任由木棠击打了一掌。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人出现了,木棠抓住了这个漏洞,挟持了老人。
权锦皱眉用不太好的口气说:“不让进来偏要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木棠对着李鹤胸有成竹:“小鹤,过来。”
失去了一次最亲近的亲人,此时李鹤情绪还未完全平息,她呜咽一声就不顾阻拦想要冲上去。
权锦勉强将人拦住,她拼尽全力挣扎。
苍梧琛:“你把老人家先放了,我愿意和他换。”
木棠手上的刀收紧了几分,鲜血顺着徐八脖子留下,力气再收几分徐八就没命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木棠嗤笑一声,“小鹤过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鹤跪着抱住权锦,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哀求他放她过去。
权锦手上的力道没有完全松掉,他看了一眼苍梧琛,见苍梧琛微微点头便完全松开了李鹤。
李鹤往木棠那边走,路过苍梧琛时停顿一瞬。
木棠松开了挟持的老人,看着跪在面前的李鹤。
李鹤颤抖流泪,仿佛全身心臣服木棠,下一秒她捏住手中的发簪,用尽全力快速扎向木棠的胸膛。
尖端刺进胸腔,鲜血溅了李鹤一脸,成功刺杀她的脸色却苍白一片。
挡在木棠前面的是老人,他已经奄奄一息,不断吐出血液。
世界仿佛完全静止了下来,李鹤呆呆愣愣看着倒下的徐八,她疯疯魔魔将人抱住。
“有人追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人有些失而复得的庆幸,随生命不断流逝,“小鹤,好好活着,当年……”
愧疚的话语没有说出,他便完全垂下了手。
刚刚置换的一瞬,苍梧琛出手和木棠缠打了起来,真正没有顾及打起来,木棠很快节节败退。
他的生命本就被糟蹋了大半,即便没有现在的这一遭,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木棠癫狂大笑:“我说过,下地狱也会拉上你。”
他的血低落在地上,浓稠黏腻的黑色血液不断蔓延,府中被击败的其他尸体上也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血液。
苍梧琛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小心,不要被这东西沾上了。”
这种血液像是有了生命在不断地蠕动,无孔不入地寻找机会,想要钻入活体的身体寄生。
血液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张黑色的大网,保护最重要的母体木棠。
木棠不要命了,他要拉着所有人陪他一起死。
苍梧琛和权锦抵御着血液的侵蚀。
“不杀死木棠,这些东西永远都杀不死。”
蠕动的血液被斩断又重新凝聚,源源不断地力量源泉就是木棠。
“小糖哥哥。”
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木棠不可置信地回头。
这是……
女子穿着嫁衣,一头乌发黝黑光亮,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眉眼弯弯一笑,像是哪国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熟悉的眉眼令木棠心头一颤,但她不是公主魏禾。
这个一身嫁衣言笑晏晏的女子是李鹤。
她微微蹙着眉:“小糖哥哥,我难受。”
木棠全黑的眼眸褪去几分,他有些颤抖摸上女子的脸,像被烫了一样松开,退后踉跄两步险些站不住。
“不可能。”
女子和李鹤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要更加精致没有伤疤。
弟弟也被女子声音吸引,瞥了一眼后恍惚一瞬,随后有些不可置信,这是那个丑女人。
任谁都看得出女子是魔物,她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裂痕,不断变大里面同样缠绕着黑色的粘稠的东西。
女子口吻亲昵,一颦一笑宛若当年宫中的李鹤:“小糖哥哥,我们今天不是要成亲吗?”
木棠承受巨大的痛苦,身体游走的魔力暴走,他青筋暴起眼中的黑色不断浮现。
女子越来越虚弱,眼看着伤口越来越大,木棠伸出手覆盖传输魔力,替她稳定住了身体。
“小糖哥哥,你疼不疼。”
木棠低头看去,发现身体在不断地流血,寻常的剑不能伤他,这是被他打掉的那把斩魔剑。
斩魔剑的主人被缠绕着过不来。
现在握住它的人是李鹤。
木棠看去,是眼中一片冰冷淬着恨意的李鹤。
黑色粘稠的血液暂时约束了所有人,唯独下意识绕过了李鹤。
李鹤拿起地上被打掉的苍梧琛的斩魔剑。
他的丹田被破,本就勉强维持的魔血慢慢衰弱,魔物李鹤的脸也开始出现裂痕。
癫狂疯魔这么多年,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这个时候才清醒。
苍梧琛解决完所有的黑血,给了木棠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散尽全身所有的魔力,拼命注入那个魔物李鹤体内,透支生命力的弊端显现,他迅速苍老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如抽水枯木一般,他的皮肤褶皱起来,他抱着怀中的李鹤,慢慢地连维持坐姿的力气都没有。
李鹤红眼看着木棠,扬起尖刀想要再砍向木棠看出,一刀又一刀。
鲜血不断向外涌。
权锦上前将癫狂的李鹤抱住。
“你疯了”
愤怒挣扎时,李鹤撕开了少年的衣服,那枚贴身的玉佩被拽了出来。
李鹤瞳孔骤缩,攥住这枚玉佩。
这枚玉佩公主有另外一半。
命运何其不公,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此时又和神秘修士有说不清的联系。
李鹤恨呐,她没有任何力量,护不住想要守护的人。
在人间,她是最底层的哑奴,谁都可以践踏。
在修士里,她是最普通的凡人,什么力量都没有,任人揉捏。
任人拿捏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活下去的。
他正要训斥,李鹤却突然将他死死抱住,无声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卸下所有防备哭得委屈可怜。
这枚玉佩另一半的主人现在是她。
李鹤的睫毛颤了颤,余光却撞进了一双冷冽的眼睛,他平静地仿佛能看穿一切,她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