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期末考试来临。

    一列列传发卷子,纸张翻阅和摩擦声此起彼伏。

    所有同学都沉浸在各科的题目中。两天过去,炼狱结束。

    搬书,整理。

    蒋然忽略自己还乱着的一大摞书,拿着数学卷子赶忙问答案:“快!你们数学最后一道多选是什么?”

    顾川阳把书放进桌子。

    “AD。”

    沈时乐歪头,说出不一样的答案:“ACD。”

    “我去,我蒙的B!”蒋然眼里的亮光灭了。“

    顾川阳提出疑问:“C?

    “对。”

    沈时乐也不收拾书了,拿出草稿纸,在混乱中找到一块空白,开始计算。

    联立,求出点P。一串很长的式子。

    再用“代一半”的二级结论求出Q的解析式。

    顾川阳站在左边看。

    “然后再分别做两条垂线,计算两个三角形面积。消x,结果就是2比3。”

    沈时乐用笔戳着草稿:“你是不是直接用的这个值。”

    “是。”

    “但是你做的垂点并不和它重合。”

    沈时乐不再出声,等着对方想清楚。

    顾川阳皱眉,仔细思考。

    展开眉头,恍然大悟。

    “确实不重合。”

    这就是出题人专门挖的坑。

    顾川阳无奈地想,这次选择没全对。

    这两三天,大家都眼巴巴等着期末成绩的出现。

    蒋然双手合十,嘴里嘀咕不停:“孔子、孟子、阿基米德、太上老君,不对,文殊菩萨,保佑啊!求求你们!”

    成绩单是在下午大课间被年级其他同学送到教室。

    大家一窝蜂往上冲。

    蒋然挤到讲台前,从下往上看,一直到快中间才找见自己的名字。

    他激动跳起来。

    最近他算得上比较认真,成绩也体现出相应的回报。

    “我进步了!哈哈哈哈,我进步了!”

    沈时乐本想着凑过去看两眼,但人太多,就懒得动。

    反正蒋然会吼给他听。

    果然,蒋然挤出人群,转过身,大声说道:“你俩这次同分!!!”

    周围人也在吵吵闹闹。不乏讨论这件事的人。

    这很意外。

    在他们的分数段,同分数的概率应该特别小。

    沈时乐把转着的按动笔放下。

    “去看看?”

    “嗯。”顾川阳跟着起身。

    经过一个学期,沈时乐的语文成绩终于有所起色。

    娘娘肯定开心坏了。

    如今,他俩没有当初的火药味。

    顾川阳淡笑:“你语文这次考得挺高。”

    119的分数,确实值得上这句话。

    “那得感谢你的资料。”

    顾川阳看着一模一样的分数,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

    甚至觉得比第一还高兴。

    他觉得自己真是变得越来越傻。

    考试结束,依然没放假。所有人接着上课、自习。

    正是晚自习,“河马”从教室前门进来。严燕萍站起来。

    “叫一下沈时乐和顾川阳。”

    严燕萍重复:“沈时乐。顾川阳。”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从练习题中醒来,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河马”实际上本命姓赵,全名叫赵胜。

    “这次的表彰大会你俩决定一下谁上,或者是一起。”

    顾川阳没理解。

    沈时乐:“每个期末都有表彰大会,需要上台讲话。这次咱俩同分。”

    分科前是全年级第一发言,分科后就是前一学期理科、后一学期文科。

    赵胜才反应过来顾川阳并不了解三中的习惯:“嗯,对。就是这样。”

    沈时乐犯了懒:“让顾川阳讲吧。”

    “还是一起吧,马校长。”顾川阳藏了点儿私心,但说得冠冕堂皇,“毕竟我们都是第一。”

    沈时乐瞪大眼,看过去。

    赵胜疑惑:“谁跟你说我姓马?”

    顾川阳愣几秒。

    “没事,刚来,不认识正常。”赵胜接着安排,“那你俩一起上台讲五分钟。写完演讲稿,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好的。”

    “好。”

    走回座位,接着自习,沈时乐压低声音质询:“嗯?故意拉上我?”

    “没故意。”顾川阳否认,反问另一个问题,“他不姓马?”

    沈时乐憋笑:“当然。他叫赵胜,“河马”是外号。”

    “……”

    沈时乐和顾川阳最终决定的形式是一人一段。没写多长,还不到五分钟。

    实际上没什么人会仔细听,最多就是有同学为了看脸和听声音稍微认真些。而沈时乐也懒得长篇大论地讲。

    他一直觉得这发言没有用,想学的人都会学,不想学的也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改变

    写完的稿子让“河马”过目通过后就定下来。

    要求他们尽量脱稿。

    顾川阳本是准备背诵。这种内卷行为及时被沈时乐制止。

    两个人上台,只有他沈时乐拿稿子,那显得他多傻。

    不用扣细节,但还是要简单排演。

    七点开始,他们俩六点被叫到阶梯会议室。

    会议室很宽大,最多容纳1100人。在操场上开会要自备板凳,在这里就是舒舒服服的坐着。

    后台就有点儿简陋。沈时乐随便拉来个椅子坐下。

    老师们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可能是各班的安排。反正目前没他俩什么事。他们就在后台看稿子,防止一会儿出现失误。

    等轮到他们两个,演讲稿已经变得很熟悉了。

    台子上铺满红毯,右侧处有一个讲台。一个人讲话时,站在讲台前即可。

    而现在主任安排沈时乐和顾川阳站在中央,手拿话筒。这样看起来更对称。

    七点之前,所有人陆陆续续就坐。

    表彰大会先是各种各样的颁奖,分别是年纪前三十,各单科排名第一和年级排名进步。

    要领奖的同学也提前被叫过来,坐在前排,方便上台。

    反反复复地上去下来,一个小时过去,终于要发言。

    顾川阳和沈时乐分别从左右两边同时走上去。

    负责拍照的同学从这一刻起就开始狂按快门。

    没办法,是真心养眼。

    突然感觉在这个场景、这个灯光下,身上不应该穿着校服,而是换上西装。

    “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今天,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与大家分享我的学习心得。”

    ……

    总的来说就是一段段冠冕堂皇的话。

    结束,下台。

    沈时乐感叹道:“比我一个人在上面讲感觉好多了。”

    他独自站着讲话时,总会有一种不舒服的被注视感。不过因为太经常,他把自己的反感隐藏的很好。

    “要不然下次控控分?”

    沈时乐抓重点:“你说谁控?”

    “一起。”顾川阳低头笑。

    说的简单,好像能做到一样。

    *

    寒假在三中是砍半的。

    时间悄悄走过,顾川阳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成平已然一年。

    顾川阳甚至都不想收拾行李回京海。

    但是不行。

    他没有理由在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留下来。

    顾川阳的行李不多。他拿了大部分东西,都只塞满一个行李箱。

    然后就回到空空荡荡的房子。

    假期里小团体的群聊消息不断。

    回老家乡下游山玩水,走亲访友遇见极品亲戚,或者吐槽永远不停的补课,不管是否充实,每个人生活都有不单调。除了顾川阳。

    他一天天都是吃饭、睡觉、画画、学习,一个人。

    不过相比以前也是有所改变,至少经常和大家在群里聊天。

    除夕应是欢声笑语弥漫时,顾闫和李倩浅没一点儿要庆祝的意思,都在外奔波。

    晚九点,春晚正播,顾川阳却没在客厅看电视,仅仅是在绘画。

    他对着山顶的照片反复构思,但就是不满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领航员:【是不是都在看春晚呢?怎么没有人聊天!】

    领航员:【[嬉皮笑脸]】

    唐诗:【是。】

    一夜暴富:【报告!同上。】

    学习不好就种田:【在吃饭。】

    领航员:【剩下的人呢?】

    一夜暴富:【应该都在忙吧。】

    领航员:【[难过]】

    宋辞发了一张年夜饭的图片,上面一堆好吃的。

    唐诗:【[开心]】

    大家又就着年夜饭聊了很久。

    聊天也有结束的时候,毕竟每个人都在家里各忙各的。

    没有消息弹出,顾川阳莫名有些落寞。

    明明以前一直是这样,如今却有些许难以忍受。

    鬼迷心窍,顾川阳打开拨号,选中联系人,点下去。

    触碰屏幕,自带电话铃响起。

    顾川阳忽地清醒,打算放弃,手指却违背想法,没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想来还是不大清醒。

    他就是想打电话,想听到沈时乐的声音。

    电话铃声响了一段时间,顾川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随着铃声在动。

    “喂?”沈时乐接起来。

    顾川阳心好似一下就变平稳。

    “嗯。”

    “咋了?”

    沈时乐那边乱糟糟的,反衬顾川阳的房子里更加冷清。

    沈时乐那边确实很热闹。

    他在老家,算是村里。和他一起过年的不止有直系亲属,还有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邻居来串门。

    “没事。就打个电话。”

    沈时乐没理解:“你终于疯了?还是大冒险输了?”

    没有人情味的家里只有沈时乐说话的声音,顾川阳揉搓手指。

    “都不是,就单纯无聊。”

    “无聊?”沈时乐听着对方的环境安安静静,思索,试探问道:“你不会一个人在家吧?”

    “是啊。”

    沈时乐沉默。

    顾川阳突然感到自己好像特别过分。自己过得不顺心,就要拉着沈时乐一起,让对方陷入尴尬。

    自己也太自私。

    沈时乐没这么多想法:“那你看春晚了吗?”

    “没。”

    “那去打开啊。至少听个声也不会那么无聊。”

    顾川阳照做,打开快落灰的电视:“打开了。电话继续通着?”

    他非常贪心,不想挂断。

    “额,行啊。”

    沈时乐心觉在除夕夜打长时间电话有丝奇怪,却没想着拒绝。

    “哥哥,你和谁打电话啊?”

    顾川阳听到手机里传出稚嫩的男孩问话。

    又听见沈时乐回答:“同学。”

    小孩好奇心强,接着八卦:“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

    小男孩爱假装成熟,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说:“肯定是,要不然怎么会今天给哥哥打电话。”

    王蕊来放水果,听见这句话。

    “谁打电话来了?”

    “顾川阳。”沈时乐纠正小屁孩,“我同学是男生。”

    顾川阳边听电话,边听春晚。

    本来心里一悸,然后发现完全是虚惊一场。

    沈时乐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喜欢的。

    他无奈心说,真直男,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与此同时,沈时乐反而一呆。

    虽然是男生,但……

    顾川阳好像是喜欢同性的?

    念头刚一出现,沈时乐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礼貌,是一种自大的自作多情。

    好好的朋友,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家家户户开始玩烟花爆竹 ,开始哔哩啪啦地响。

    “你那边好吵。”

    沈时乐根本听不清,扯着嗓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那、边、好、乱——”

    顾川阳放大声音说话,在冷清的房子里有些滑稽。

    沈时乐避开声响,往自己卧室里走,才听清楚。。

    “确实。你们家今天不放鞭炮吗?”

    “……不放。”

    沈时乐停下脚步,重新往外走:“行,那让你跟着听听。”

    对方的话就着乱糟糟的背景声音,传到顾川阳心里。

    “好。”

    烟花炸开,耳朵代替眼睛。

    顾川阳都想象出午夜的热闹和心上人漫不经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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