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乐依然也会和顾川阳交流，但有着不太明显的尴尬。
对于一般的表白，他的处理方法一直很单一——不认识的人直接拒绝，认识的但不太熟悉的人就默默疏远，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情况。
他不太能处理当下的状况，甚至想找个朋友问问。为了保护顾川阳的隐私，最后还是忍住了。
沈时乐看着开不完的根号，意识到肯定是自己的计算出了错。
前一个月他的解决措施一定是直接抄给顾川阳，让对方写下过程，再对照找错误。如今他靠人不如靠己，一步步检查。
反而是顾川阳坐在后面说道：“沈时乐。”
“嗯？”沈时乐没回头，只是应答。
“帮忙看道题。”
“行，等下。”
顾川阳耐心等待。
很久都算不出来，沈时乐想着下个自习再尝试。可能是一时间陷入了什么死胡同。
他把书放在一边，又突然想起来顾川阳的请求。
沈时乐没转身，只是探手：“题给我。”
顾川阳递一张草稿纸。
看着对方后背，顾川阳心里无奈。
越来越后悔。
他想让时间倒流。回到那个晚上，他一定不会仓促表白。
可能就是一下子被喜欢冲懵了心智。
算了。
保持距离，当普通朋友也不错不是吗？至少沈时乐没有完全不搭理自己。
顾川阳像一只用身体驮着保护壳的蜗牛，触角碰壁之后就急匆匆收回，以免受伤，也避免弄脏环境。
他不再强求，只希望顺其自然。
就是有一点点难过。
可能也不止一点。
沈时乐收到快递已到达的短信。
他先是没有想起来是什么东西，后一秒反应过来，呼吸的动作都无奈地停住。
是他给顾川阳买的生日礼物。
来的真不是个时候，或者应该说，买的不是时候。
算时间，这个礼物买的确实太早，就是心血来潮。
除夕那天，沈时乐和顾川阳通着电话。听完鞭炮声，挂掉电话，他身边的小孩开始好奇地提问。
“哥哥，你刚刚举着手机干嘛呢？”
沈时乐简单回答：“还在和同学打电话。”
“你为什么要去院子里啊？给你的同学听鞭炮的声音吗？”
“是。”
小朋友稚嫩地发问：“为什么啊？哥哥同学那里不放炮吗？”
“嗯。”
“啊，可是过年不就是要放炮吗？”
沈时乐思考着说道：“他家人都在忙，不能一起。”
“那这个哥哥好可怜啊！”小朋友立马感同身受，撅着嘴，“今年生日的时候我爸妈也在工作，很晚很晚才回来，没有和我一起过生日。”
沈时乐日有所思，问道：“那你也一个人？”
“嗯。但是我的朋友们都祝我快乐，还有我的小熊陪我。”
“小熊？是玩具吗？”
“是啊！”小朋友张开双手，比划大小，“这么大！和我一样高。”
沈时乐突然就对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有了想法。
不过毛绒玩具这种东西他觉得顾川阳并不会喜欢。
算得上深思熟虑，他才选定要买的东西。
沈时乐现在看着取件码，又想到对方的表白，用力揉揉头发。
唉。
能怎么办，取呗。
买都买了。
其实也能退，但实在没必要。
挺大的一个盒子。
沈时乐单手拽着快递袋子的边角，用另一只手拿钥匙开家门。
他本来是准备直接把快递给顾川阳，却在路过顾川阳背后时，张开嘴又闭住，没出声，把盒子放在了自己桌子上。
沈时乐用剪刀和手把袋子拆开，手法暴力，动静不小。
顾川阳停下做题的手，转头，看见里面的东西。
“买的积木？”
像，但其实不是积木。是那种diy的屋子模型。
这种diy从灯的线，甚至到书的每一页书页，都要自己完成，建造成功后就是极其精美的微缩。
买这个的原因就是沈时乐认为这个礼物可以让顾川阳自己打造一间房屋，有着美好寓意。
“不算，就是手工玩具。”
“你喜欢做这些？”
沈时乐把东西放在对方书桌上，声音变得轻微：“不喜欢。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是那句话，买都买了。而且他是真心没有很喜欢动手的东西，不送出去不是白买了吗。
顾川阳瞳孔一震：“我生日在五月。”
“我知道，我记性没那么差。”沈时乐没什么好气，“就是提前给你，想着你到生日的时候就能拼好成品了。”
再把一间好看的屋子送给自己。
其实顾川阳刚刚没仔细看，此刻才探头。
“diy的房子建筑？”
“嗯。”
顾川阳用手指摸过外包装，脸上笑容清晰可见。
“为什么送这个？”
如果是以前，沈时乐会认真回复，如今他只是说道：“随便买的。”
“不信。”
“爱信不信。”
“肯定有什么原因吧。总不能是瞎买？这可是我的生日礼物。”顾川阳很高兴，十分“不礼貌”地刨根问底：。
好像在有意无意的道德绑架对方。
沈时乐也不想让对方感觉自己是敷衍了事，才解释道：“就挑了个看起来比较温馨的。给你找点事做。”
别那么无聊，也别孤单。
体贴的话没说，顾川阳意外地却懂。
“谢谢。”
这几天顾川阳假装自己不在意、不喜欢，装得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他想要让心里“喜欢”的种子干枯死亡。但它实在是太顽强，一下又获满了养分。
顺什么自然。他就是喜欢沈时乐。
被拒绝就拒绝吧，顾川阳想，反正自己从今天起就要一直死缠烂打。
虽然可能会很丢脸。
一直默契地和对方避开那天的事。
此刻，春日阳光正好，顾川阳故意提起：“我可是喜欢你，你还……”送我礼物。
沈时乐赶紧打断：“你快闭嘴吧。”
顾川阳没憋住，笑出声，而沈时乐冷脸顶腮。
“知道我喜欢你，你要疏远我吗？”
“……”
沈时乐不想这么干，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顾川阳收住笑意，语气温润：“这件事是我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骚扰你，不要有负担。”
“我当然知道和我没关系。”沈时乐嘴上不饶人，“放心，我还不至于把这个当负担。”
这么一打趣，最近相处间的尴尬消散了许多。
沈时乐也不算是嘴硬。他从来不会要求自己去承担别人的喜欢，纠结这些天，也仅仅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听着对方毫不客气的话，顾川阳又开始笑。
沈时乐莫名其妙也跟着笑，质问：“笑什么？”
“没什么。”顾川阳晃下头，“我自作多情，还怕会打扰到你。”
沈时乐坦言这些日子的真实想法：“冒昧地问，以前有喜欢过其他人吗？”
顾川阳挑眉：“没有。”
“那万一你就只是感谢我，不是……”
顾川阳语气加重，打断道：“我不是傻子。”
“那你……”
沈时乐话说一半，没好意思接着说。那句质疑已经很冒昧，接下来要说的就更加冒犯。
顾川阳理解对方的欲言又止：“没事，想问什么就问。”
“你有没有可能不会喜欢我多久？”
“……”
顾川阳低垂着头，甚至忽然都觉得面前的礼物没有让自己开心了。
说话可真够狠的，他在心底感叹。
沈时乐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就当没听到吧。”
顾川阳把失落掩在眼底，换上一副神情自若的姿态。
“也有这个可能。”
完全没有，他肯定会喜欢很久很久。
顾川阳撒了谎，为了不让沈时乐过于抵触。
沈时乐全身瘫在椅子上。
“其实……我感觉我做的不好。我不喜欢你，不喜欢男生。要让你放弃，我应该完完全全地疏远你。”沈时乐叹气，“我却又做不到，还想和你当朋友。我觉得我真不是个人。”
顾川阳没接话。
一个希望对方放弃，一个渴望对方接受。
“我现在这个做法，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如果你因为我的表白躲我，我才会不舒服。”顾川阳不想逼沈时乐做出绝对的选择，“和以前一样就好。咱们还是朋友，对吧？”
“……当然。”
枝头努力地吐露新芽。
喜欢就是一种让人心甘情愿委屈自己的情绪，好像会切断自私的脑神经，只想让对方再开心一点、自如一点。
*
三中还算是信守承诺，如约地要在春季举办运动会。
一大堆空着的项目，蒋然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有填齐。不管到底能不能拿名次，至少要把名单写满吧。
他左劝右劝，像往常一样。只是不再能劝到沈时乐那里。
都怪学校的破安排。
分出小班后，他们这三十个人不再跟原班级一起。
新的体委也开始招募参赛人员。
其实沈时乐的体育成绩不错，就单纯懒得去练习和比赛。
“沈哥！”体委手里握着笔，拿着报名单，很自来熟，“您挑选一下呢？”
“我报了4×100和跳远了。”
“可是这俩也不缺人啊。”
这两个都是热门选项，不愁人报。
沈时乐面无表情：“那你把我划掉。”
“别别别，我瞎说的。”
那还是算了，毕竟沈时乐比很多其他报名的人要跑得快。
经历了很久的软磨硬泡，沈时乐松口：“那就跳高和8×200，剩下我不管。”
尤其是3000米。
“行吧。”
沈时乐不太喜欢这个体委。对方的自来熟不想蒋然和李晗云的那样，而是带着一种吹捧。
体委眼珠滴溜一转，又找上顾川阳。
“那顾哥报什么？”
顾川阳直接拒绝：“不报。”
“别啊，你看沈时乐都报项目了。你甘心认输？不比一下谁夺得的排名高？””
这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再加上语气阴阳怪气。
顾川阳冷淡：“和你有什么关系。”
体委笑容凝固，脸色不好看，掉头走掉。
沈时乐出去打水没听到，要不然他都会把已经报上的项目取消。
本来分出来的班级人数就少，好多人都有运动会项目，并且男生女生一般不一起打球，导致体育课无论篮球、足球还是排球都集不够人。
沈时乐练习跳远。顾川阳就站在他前方快三米的位置。
他在摆臂时问道：“你怎么不去练习？”
“我没有报。”
沈时乐差一点准备动作就要完成了，停下来动作。
“凭什么？”
顾川阳浅笑。
沈时乐气不过：“不是，凭什么你不报项目？他没有找你？”
“找了，我没同意。”
“早知道我也拒绝。”
还是沈时乐太心软。
但都已经参加，也不好找人家说退出。
“你往后退点儿。”沈时乐接着摆臂。
顾川阳没动。
“嗯？想什么呢？你往后站站。”
“你应该跳不到这。”
沈时乐撇嘴：“万一呢！”
也就是打嘴炮，确实距离有点远。
顾川阳这才往后退了退。
与此同时，体育老师拿着名单。
“你们班没有跑三千米的？”
“他们都不报。”
“那你报吧。”
体委讪讪地推脱：“可是我长跑不好。”
体育老师神情透露出不满：“那你们班怎么办？”
“我们有跑步好的同学。”体委推荐着说，“听说顾川阳就不错。”
“那你就写上，不行再改。”
沈时乐站在跑道的一条线之后，将它作为起跳线。
他双脚微微分开，膝盖弯曲。发力，脚跟离地，蹬地而起，双臂奋力地往上挥动，身体在半空中自然流畅舒展。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两米多。
沈时乐落地时身体重心不稳，往前倒，小迈一步，差十厘米左右就要撞到顾川阳。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让对方提前后退，一定会撞上。
同时沈时乐想通一件事。
不是，他傻了吧。
自己往旁边挪一下不就好，刚才为什么非要让顾川阳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