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

    又快一年高考。

    为了调整高考生的心理状态,三中抽时间组织进行活动。不是强制性要求的,想参加的同学在操场集合。有的人想要争分夺秒地努力,有的人就期待这么一个活动放松自己的紧张情绪。

    不让高二高一的学生浑水摸鱼进入,老师就把操场门锁上了。

    沈时乐坐在窗边,向下看。

    东边在举行多人跳绳,西边是接力比赛,中间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

    不少人都在好奇,全用力探脖子,但没有沈时乐如此有利的地理位置,离太远就什么也瞄不到。

    下课铃响起,一窝蜂地冲去看。

    沈时乐不想凑这个热闹,顾川阳也是。两个人离开座位,挤出人群。

    顾川阳手上的纱布已经取下。留了疤,藏在校服底下。

    沈时乐接水,他在旁边站着等。周围好几个人偷偷瞟着。帅哥嘛,多看两眼对眼睛好。

    “那个朗诵你怎么想?”

    沈时乐拧住杯盖:“没有想法。”

    学校除了调节即将毕业的高考生的心情,也组织他们的学弟学妹们去加油打气。

    在明信片或者书签上写些古诗送祝福,也安排学生会在校门口分发花束,还让其他届成绩好的学生在广播里朗诵。

    图一个吉利。

    在理科小班挑了四个人,其中必然有顾川阳和沈时乐。

    座位还没有被空出来,他俩就站在教室后方。

    这个时间本来是想要补觉的,沈时乐打个哈欠:“他有说什么时候吗?”

    “河马”交代得其实很清楚,显然,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高考前六十六天。”

    “还早,到时候再说吧。”

    顾川阳沉默不语。

    眼看对方一脸无语,沈时乐不满意道:“咋了,你什么表情?”

    “我无话可说的意思表露得很明显吗?”

    “走开。”

    顾川阳故作高深地摊手:“看来沈同学不需要帮助。”

    “说的好像你能给我什么帮助。”他瞟对方一眼。

    “确实能。”顾川阳指了指自己的被人占着的座位,“我打印好内容了,一会儿你看看行不行。”

    似乎有千言万语在沈时乐的舌尖打转。

    最后他只是问:“给我的?”

    “嗯。”

    “那你呢?”

    “当然也弄好了。放心,不是专门给你找的,只是顺带完成而已。别觉得不好意思。”

    顾川阳还着重强调“专门”和“顺带”两个词。

    沈时乐靠着墙壁:“你一说,我觉得更不该要了。”

    “别,这不就浪费了?”

    说得也是。

    他不再纠结:“那多谢。”

    顾川阳看起来像是认真思索之后才说道:“要不你再叫一句顾哥?”

    “你爱给不给。”感谢之情消散极其快。

    老师走进教室,看见混乱的场景,用书磕讲台。

    “都干嘛呢?听不见上课?人家是要毕业了!你们可还有一年呢昂!”

    大家前跑后推,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站着的二人也终于能坐下。

    “上课!”

    “起立!”

    趁此时,顾川阳从对方身侧递过去A4纸,放在桌边。

    沈时乐坐下,把纸拿起,细读。

    是中英两版的纪伯伦写的《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他其实根本没听过,但是诗歌的标题与作者就写在最上面的中央。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怪高级的。

    *

    蒋然看着本该回家吃饭的冯疏寒问:“你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我爸出差一周,家里没人做饭。”冯疏寒挽住李晗云的胳膊,“来,给我推荐推荐。”

    拿东西占上座,所有人各打各的饭。

    沈时乐经常就只固定吃几家的,懒得尝试,也怕踩雷。

    今天不知道怎么,他突然觉得想试一下新鲜事物。结果难吃得要死。

    顾川阳细心发现他脸色扭曲的一刹那,开口询问:“不好吃?”

    “食不下咽。”沈时乐面如土色地评价道。

    “你要不再去重新打一份?”

    “算了。也不至于。”

    两个人音量不大,离得近,正好能相互交流。不过,其他人就听不太清楚。

    冯疏寒用勺子将菜挖到米饭上,搅拌。

    “你们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啊——”

    李晗云:“怎么了?这么唉声怨气的。”

    “想叫你们去玩密室啊,但大家周末都有事。”

    宋辞笑得很开心,回应倒:“我英语补课老师有事。我周六下午没有事。”

    “好哎!”

    女生和男生分别坐两个桌子,冯疏寒准备斜身去和其他人也讨论讨论,正好撞见了“悄悄话”。“

    顾川阳一边说话,还一边把沈时乐的饮料往自己手边移,避免对方的右手不小心将其碰倒。

    冯疏寒又默默坐好。

    她莫名认为自己不该打破此刻的气氛。

    下一秒,冯疏寒又觉得自己和脑子有病一样。

    肯定是李晗云分享的同人文给自己看傻了。

    她重新倾斜上身:“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嘞?周六下午能去玩密室不?”

    季子禾:“我可以。”

    蒋然不好意思地举手:“但我有事。”

    “好吧。”冯疏寒泄气。

    李晗云头低着,用筷子戳碗底,声音微弱地说道:“也能没有事。”

    大家目光全部看过去。

    什么情况?

    不是蒋然说自己有事吗?

    为什么你了解得挺清楚?

    李晗云没把头抬起来,声若蚊蝇接着说:“他的事,是给我补数学。”

    “也不是补。”蒋然摸摸后脑勺,“我俩一起学。”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受不了安静的气氛,抬头。

    “这有什么。沈时乐前两天不也给顾川阳抄笔记吗?”

    那你刚才羞涩个鬼啊!?

    冯疏寒一针见血道:“你先别反驳,我们没人说有什么。”

    季子禾赞同点头。

    李晗云又低下头,脸就要埋进碗里面。蒋然脸变得微红。

    大家见好就收,没过分起哄。

    无人注意,当几乎所有人都在观察两个主人公表情时,沈时乐的第一反应却是望向顾川阳。

    对视。

    一秒。

    目光错开。

    然后,沈时乐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吃饭。

    他心想,这什么破类比。

    你们解释补课就解释,扯我干什么。弄得好像我俩也不清不白似的。

    调节完大家每一个人的时间,密室就成功定在周六。

    沈时乐突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你玩过密室逃脱吗?”

    “没有。”顾川阳回答地非常快。

    他试探地说道:“它大概率可能是恐怖风格。”

    “……”

    沈时乐补充:“可能还比较黑。”

    “概率有多大?”

    话语间带上一种视死如归。

    “百分之七八十。”沈时乐体谅地说,“你再想想,不行就算了。”

    “行。”

    左思右想,顾川阳决定要一起去。

    尝试新鲜事物也不错。

    应该吧。

    他清空聊天框,退出群聊,打开拨号。

    自从知道爷爷身体抱恙后,顾川阳离开老宅到现在的每个星期都会往家里打一个电话。

    他在卧室阳台通话,沈时乐在书房写卷子。

    他坐到书桌上,沈时乐在对答案。

    他开始写竞赛题,沈时乐换了份卷子。

    他心情不好,学不进去,沈时乐翻了个面。

    电话里老爷子笑呵呵的,完全不像是得病的老人。也得亏是不知道自己生了大病,要不然也保持不了如此的心态。

    顾川阳听着对方关心自己的学业,心里越想越不舒服。

    为什么?

    为什么这病落到爷爷身上?

    顾川阳也学不进去,索性放松一下,就合上书,开始注视沈时乐做卷子。

    脑子清空,发呆。

    放松过头了。

    对上沈时乐诧异的目光,他意识到这点。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不清不楚地、不明不白地拽住对方的衣袖。

    沈时乐回来就一直在学习。这已经是第三份试卷。

    他正在草稿纸上对木块受力分析,就感觉到自己左手袖子上的力。

    顾川阳在拉自己衣服?!

    他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从发呆到清醒。

    “你,额,有什么事?”

    “没有。”顾川阳慌乱一瞬后努力平静,耳垂却泛红。

    “那你拽我,是想?”

    “抱歉,发呆走神了。没想干嘛。”

    沈时乐将手抬起两三厘米:“那你松一下手?”

    光尴尬了,居然忘记了要松开。

    顾川阳赶紧放开,不自觉地垂下眼眸,睫毛轻颤。现在不只是耳垂泛红了,他的整个耳朵快烧起来。

    “抱歉。”不过他的语气还是十分平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到也没关系。”

    有点儿奇怪,好像也不至于到要责怪对方的地步。

    要是蒋然,沈时乐早就满脸嫌弃了。但他如今只是扭扭手腕。

    “想什么呢?你能入迷成这样。”

    “在想我爷爷。”

    本来顾川阳陷入难过的低气压,这么一打岔,悲伤被另一种名为害羞的情绪代替一部分。

    沈时乐还记得上次吃饭时顾闫提到的话。

    “你爷爷情况怎么样啊?”

    “脑癌。”

    听到回答,沈时乐立马无言。

    他暗自唾弃自己。

    自己是有病吗?为什么要多这一句嘴?

    顾川阳看出对方的不知所措。

    “良性肿瘤,目前是早期。手术有几率成功切除。”

    沈时乐温言安抚道:“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医学在发展这么快,发现的又早,肯定成功。”

    “希望。”

    沈时乐脑子转得飞快,想着要如何慰藉对方。

    “你要吃糖吗?”

    “什么?”话题转移得太快,顾川阳没跟住。

    “奶糖。”他去拉抽屉,“甜食对心情好。”

    沈时乐不怎么吃甜的,这句话对他自己没什么效果。但是他观察到顾川阳应该算是喜欢甜食。

    这糖是之前做志愿者领的。他就吃了一颗。

    就是普通的大白兔奶糖。

    他取出袋子,拿出里面的吃的。

    “我尝尝。”

    “你没有吃过大白兔?”

    这是太过于家喻户晓的牌子。

    “没有。”

    顾川阳喜欢吃甜的食物,但一般不是零食。

    “那你试试。”沈时乐保证地说,“我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

    面对零食,顾川阳明明还没有吃到甜味,心情却已经稍微变好。

    “好。”

    撕开一如既往的淳朴包装,将糖送入口中,糖衣最先融化,咀嚼,甜美的奶香味道愈发浓烈。

    沈时乐重新投入物理试卷,只剩顾川阳一人品味。

    他低头揉搓手心中的包装袋子,嘴角逐渐上扬。

    那股香甜顺着喉咙缓缓滑下,他又抬起头。眼神紧盯对方的脸,动作是把剩下的奶糖全部装进自己的口袋。

    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应该处于礼貌,浅尝即止就好。

    顾川阳不想。

    他想要把糖全部拿走,独吞,与对方的安慰和关心一并拿走。

    以后再想起奶糖,他应该就会想起沈时乐。再回忆起往昔,应该就不会全部都是苦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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