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阳看着他表情不太轻松，关心道：“叔叔有事找你？”
“没大事。”沈时乐将手机搁下，抬头，“你这次要参加同学聚会吗？”
他没打算告诉顾川阳自己出柜的事情，不想让对方太紧张。
顾川阳端起杯子喝一小口。
“我去的话，合适吗？”
呆的时间不长，走的也匆忙。同窗情谊甚至算得上支离破碎。
沈时乐叉起一块牛排，却给出另外思路的理由。
“合适，挺多人带家属的。”他说得轻松，好像只是说了句简单的话一样，可却使得顾川阳听完一愣。
没听见回话，沈时乐抬眼看过去，带着疑问。
顾川阳把情绪收起来，浅笑道：“好，我去。”
实话实说，顾川阳喜欢这个身份。
沈时乐很满意，又重新低头，把注意力投入餐食。
“你当时不告而别，大家都充满怨言，记得道个歉。”
“都？”顾川阳喉结滚动。
他不觉得有很多人在意自己。沈时乐的回答接着证实这个想法
“主要就是我们几个。”
“……我换了电话号之后还没跟大家联系过。”
聊天软件全部停用，电话号也变空号，当初顾川阳可谓是做得有决绝，此时的他就有多后悔。
决绝还是被迫的，后悔也就变得可怜。
沈时乐一手拿起自己的空碗，一手拿起铁勺。
“不过我们知道你回来。”
“你提过？”
怎么提的？大家的反应是什么？有说到谈恋爱的事吗？
“没。”
“那为什么知道？”顾川阳想起那次娱乐，以为自己找到真相，恍然大悟道，“哦，上次密室。”
沈时乐把盛满的碗放回自己面前，没松开右手的铁勺，反而伸出左手，做出摊开的掌心向上来索要东西的样子。
“喝汤吗？我给你盛。”
“好。”
顾川阳点头，没拒绝，并把碗递过去。
两个人的指尖在白瓷边相碰。
没人缩回或者躲开。
温热的汤勺舀起汤汁，蒸汽氤氲间，沈时乐边动作边回忆道：“其实合租见你之前就知道了。”
这句话让顾川阳心里一紧，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僵住。
这个时间点确实太早。
让人很难不意外。
“为什么？”
“你太引人注目。有人在机场见到你了。”沈时乐说得云淡风轻，还有些调侃意味，全然无法看出当时内心的汹涌澎湃。
“这样。”顾川阳低头喝汤，“那他们知道……”
沈时乐拿起刚才放下的筷子。
“知道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的事。”
这关乎到他那时候出场的状态。
实际上顾川阳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和沈时乐现在的关系。他恨不得举个喇叭去街上喊，毕竟期盼多年。
但顾川阳又担忧。
这问题像是块悬在心头的石头。他既期待它落地，又怕引发不必要的问题。
沈时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自然。
“我还没说。你不想告诉他们吗？”
顾川阳否认地非常迅速：“没有。”他扯了扯嘴角，接着说，“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
“没事，让他们原谅你，比让我原谅你简单多了。”沈时乐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想要缓解对方的压力。
对于其他人，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故事，也就谈不上怨言，甚至可以算得上久别重逢的老友。
虽然当初是不告而别。
“你也没为难我。”
沈时乐闻言眯起眼睛，筷子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什么意思？”
顾川阳温柔望向对方：“你心软，根本不为难我。”
复盘一切，他觉得自己的道歉过程一点也不困难。沈时乐根本就没有让自己低声下气过，也没让自己付出什么，连句狠话都不会说。
沈时乐偏过头躲开他的注视，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舍得，不行？”
“行。”
不只是“行”，简直就是万幸。
遇见是幸运，喜欢是幸运，在一起也是幸运。
顾川阳打心里觉得，自己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
从餐厅出来时，暮色已经漫上了街道。正好都有空，两人商量好，明天顾川阳做饭，沈时乐打下手。
顾川阳提议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再回家。
直走一段路，穿过路口再右转，到达目的地。
检测到有人，自动感应门开启。
沈时乐走在前面，率先走向购物车，伸手去够。
他推着车，轮子在瓷砖地面发出轻响。
路过零食货架。
沈时乐不爱吃这些，问身边人：“你有想买的吗？”
“黄油曲奇。”
他不喜欢甜味的零食，此刻反而因为对方的话而产生兴趣。
“好吃吗？”
“好吃。挺甜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顾川阳快走几步，走向货架，指尖划过冰凉的包装，拿起一袋。
饼干盒上的小熊举着黄油，憨态可掬。
沈时乐帮忙接过来：“那我跟着你尝尝。”
顾川阳莫名觉得自己比起沈时乐显得过于幼稚，别开脸去。
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顾川阳跟在对方身旁一侧，问道：“明天想吃什么？”
“看你做什么。”
“那就鱼。”沈时乐思考着，“清蒸鲈鱼，再配个时蔬，怎么样？”
“好。”
中途路过冷冻柜，沈时乐又挑了些冰激凌补充冰箱里的存货。
冷雾从打开的柜门里漫出来，很是凉快。
生鲜区的冷气更足。
顾川阳走过去，挑选水箱里的鲈鱼。
新鲜鲈鱼的眼睛一般眼球饱满突出，角膜透明。他大概看看，让人帮忙捞出一条，然后再仔细检查。
鱼身扭动数下，网兜出水时带起波纹与水花，让人后退几步。
沈时乐站在半步之外，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拨开鱼鳍检查新鲜度。
“需要帮忙吗？”
翻开鱼鳃，这条鱼的鳃丝呈鲜红色，鳃盖紧闭，黏液透明。
顾川阳收回手，微微惊讶地挑眉道：“你会挑？”
“不会。就是问问。”沈时乐摇摇头，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
顾川阳轻笑。
快走到结账柜台。
沈时乐瞥见一些不好直说的用品。
包装印着小字说明。
他的目光在东西上面凝固一段时间，鬼使神差地问：“这个要拿吗？”
顾川阳顺着沈时乐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盯着包装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陷入沉默，连走路的动作放慢。
“……”
两人都转头看向对方，目光相交。
“算了。”率先移开视线的是沈时乐。他轻咳，抬手去推购物车。
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楚。
没想到，话音未落，顾川阳同时开口：“拿吧。”说着，已经伸手取下包装盒。
沈时乐发觉喉咙发紧，抬手又摸鼻子，又捏耳朵，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购物车里的物品推挤在一起。最后拿的这个小东西放在最顶上，让两人时不时偷瞄一眼。
沈时乐甚至都同手同脚地顺拐，但谁都没发现。
收银台前排队的人不多，电子屏滚动的促销广告映在两人脸上。
吃的和用的都买了不少，结账的工作人员扯了个最大的塑料袋。
明明是放在最上面，却是最后才扫描。
收银员本来是面无表情地机械化地处理商品，拿起它，动作一停，不经意抬头，来回看面前的人。
不耽误工作，她边报价格边看。
她也怕冒犯别人，很快就又收起目光，没被当事人察觉。
没被觉察到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当事人现在心乱如麻，没空注意这些细节。
夜风吹来，超市塑料袋的哗哗作响。
两个人并肩而行。
脸上热气逐渐缓解，商品拎在对方手中，沈时乐想到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耳根又泛起潮热。
“你……”不太好意思直说，他出声又立马撤回。
顾川阳应声扭头，佯装镇定。
“嗯？”
沈时乐在心里把措辞反复打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思索半天也找不见委婉的方式，他深呼吸后还是选取直接的言语。
“你是不是上面那个？”
这句话瞬间烫穿了空气。
顾川阳僵在原地，脖颈的红顺着耳尖一路烧到颧骨。
“……是。”他到处乱看，不知作何反应，“那你……”
沈时乐语速极快：“我不做下面的。”
他本来是直男，一切相关知识都是半震惊半疑惑地一步一步了解来的。认真讲，沈时乐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下面的那个。
又是一阵安静的沉默。
他们都呆在原地，没继续迈步。
在对方提起之前，顾川阳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直认为水到渠成就好。
现在看来……
好像是个大问题。
沈时乐胡乱摆弄头发，打破沉默：“到时候再说吧。”
声音低沉，像是在说服自己。
顾川阳思绪混沌，下意识附和道：“我也觉得。”
＊
精心照料下，顾川阳那天购买的鲜花还是不可避免地枯萎了。
或许是由于大数据分析，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时，沈时乐偶然刷见仿真花的推荐页面。
花瓶空着也是浪费，两个人下单一些假花，准备回来自行装饰一番。
沈时乐取快递回来，便看见顾川阳坐在飘窗旁，正在板绘。
对方的手腕灵活地在数位板上滑动，屏幕里逐渐显现艳丽的色彩。
他轻手轻脚放下快递箱，打算等对方忙完。
转身去向饮水机，沈时乐倒了半杯温水，再走过去。
“怎么了？”顾川阳头也不抬，仍专注于屏幕上的图层，可也精准捕捉到对方靠近的脚步的动静。
“没怎么，给你水而已。”
沈时乐特意将杯子放在桌边缘位置。既不会干扰作画，又能让顾川阳伸直胳膊就能拿到。
顾川阳知道沈时乐去取快递。
之前说的就是一起插花，怕对方等得着急，他解释道：“再等一会儿我就画好了。”
“我真不是来催你的，”沈时乐笑着走近，“不着急，你慢慢弄。”
“我知道，单纯是我想解释。”
“好——”
沈时乐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作画。
从落下的影子，顾川阳发觉到对方站在旁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不远处还是沈时乐专门给自己倒的水，他越想越开心。心里像是被羽毛抚过，泛起酥麻的痒意。
他顿住笔，指腹无意识摩挲。
水在左手边，完全不会打扰顾川阳的工作。
他伸手去够。
温度正好。
不烫不凉的温水滑过喉咙。
水润了唇，带走了干涩与紧绷。
顾川阳用舌尖抵住上颚，残留的暖意还在舌根。
他没接着画，数位笔早已停下滑动。顾川阳将笔搁在桌上，侧过上半身，盯着对方。
对视。
对方温柔地表情撞进瞳孔里，沈时乐歪头问：“怎么了？”
喉咙里溢出的轻笑带着沙哑，顾川阳听见自己的声音。
“亲一下。”
沈时乐挑起眉头，没接话。
顾川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俯下身，吻上去。
这一瞬，唯有唇齿交缠的温度与心跳。
接吻续力。
顾川阳感觉一下午的疲惫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