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首皆冬

    天还蒙蒙亮,是冬天,冷的很。

    外面敲锣打鼓的,纳姨太这动静大的过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沈若絮,我觉得她配不上这个名字,在当时,未若柳絮迎风起,谢道韫的词,她怎配得上?

    更何况,她是个戏子。

    我的骨子里对兰郢娶的所有人都有偏见。

    不可否认,我睡眠不好的确,只睡了一个时辰也就被这动静吵的头疼,这使我对沈若絮的第一印象便不好,也是真的。

    我的父亲兰郢,沈若絮是他的第十七房姨太。

    说实话,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但不可否认她的长相气质皆是一绝,她看起来身体不好,唇色苍白的很,时不时便咳一咳,像个病秧子。

    也是我父亲兰郢的后宅里从没出现过的类型。

    但若说她特别,一开始我还真不觉得,毕竟她除了容貌好像在之后我的听说里压根没什么特殊的。

    在那之后半个月我也只见过她那么一次,她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评价,但她那副好似随时能咳出血的样子确实相当可怜。

    那天见到她,她突然说:“你叫兰夭吧,我喊你囡囡吧。”

    我一愣,又忍不住用最恶劣的想法揣测所有人。

    记得住我的名字,是为了讨好我的父亲吗?

    但恐怕她打错算盘了,我的名字叫兰夭,是他希望我早夭的意思。

    我出生在那年冬天,他甚至把我扔出去了都没冻死,最后还是捡回来了。

    他那么多孩子,我自然是最不受宠那个,不然兰蔻,兰芊,兰燕,兰菡,兰峰…那么多,偏偏只有我叫兰夭,怎么可能。

    至于为什么我叫兰夭,当然是因为他生下我就是个耻辱,出去甚至不会说我是他的女儿。

    耻辱是因为我是他喝多了侵犯合作伙伴的老婆生下来的孩子,而我的母亲,早生下我就死了。

    也不奇怪当时我会总是下意识用最恶毒的想法揣度每个人。

    她看我愣了很久,终于出声:“不喜欢吗?没关系。”

    我终于摇头:“没有不喜欢,十七姨太。”

    我生来不喜欢亲近别人,当然也不会亲亲热热的小妈小妈的喊着,只是喊十七姨太,而囡囡自然,也比她们直呼那个死丫头来的强。

    后来,我又是怎么对她改观的?是被兰芊用石头砸到脑袋,她正好瞧见细细为我擦拭伤口,包扎额头那次?

    不对,那次我明明觉得很丢脸落荒而逃了,听到她虚弱但真实的笑声我几乎羞耻的抬不起头。

    嗯…仔细想想应该是,她被纳进来的第一个月吧。

    家庭聚餐所有人都在,我被兰郢那个老不死的拿着木棍追着打的时候,我当时是怎么惹怒他的?

    记不清了,只记得不管是谁犯的错,更不管我是否在场,错的都是我。

    当时沈若絮应该知道我已经是兰家最不受宠那个女儿了吧,我几乎能听到其他的“兄弟姐妹”的笑声。

    甚至是仆人的低声议论。

    抬头一看,沈若絮那担忧的眼神在嘲弄,嫌弃,嗤笑中显得格外突出。

    我有点无措的低头,如果在以前我会圆滑的惨叫示弱,但看到她,我突然就不想了。

    兰郢那个老不死的打的特别狠,尤其是因为我这次未曾示弱,打的格外狠。

    棍棒招呼在我身上,连玻璃的水杯都砸在我的脑袋上。

    我撑不住,正好跪在玻璃碎片上,但我起不来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示弱,不惨叫,但现在想来我就是这样,只有她一个人担忧我我反而不愿意在她面前这样,更不愿意展示我的脆弱。

    这场单方面暴力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我被打的几乎没力气动弹,连呼吸都是薄弱的。

    被沈若絮扶起来带回她房间她还给我请医生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意识了,但我知道在那个鬼地方里会这么做的只有沈若絮。

    那天我醒的时候,鼻尖一股淡淡的荼靡花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那不是我房间里会有的味道。

    警惕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在给我屁股涂药的沈若絮,她皱着眉:“别动。”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再也不是那副病态柔弱的样子,显得格外强势

    “嘶…。”不是我想疼出声的,是我反应过来在涂药一下子被那个药凉的。

    “弄疼你了?”沈若絮终于看了我。

    我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声音闷闷的,耳根发红:“不是…。”我有点羞耻,还有…难堪。

    终于涂好药,我抬眸看沈若絮,欲言又止的,我感觉我不像我了,我向来有话直说的。

    沈若絮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我的欲言又止:“想问什么?”

    她的话直接,我却还是吞吞吐吐的:“那个…嗯…十七姨太,为什么?”

    她的眼神疑惑了一瞬,反应过来我在问她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呢?我没有去问。她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喊小妈?十七姨太…我不喜欢。”

    我的眼神有些犹豫,犹豫了好久

    被沈若絮打断:“唉…好吧。”

    她看起来很失落,而我突然产生一种,谁都能失落,但独独沈若絮不行的心理。

    我急急的脱口而出:“小妈!”

    她那副失落的样子被笑意替代:“乖。”

    我反应过来她在逗我,但…逗也就逗了吧。

    我嗫嚅着:“小妈…。”

    她摸了摸我的头,看到我哀怨的眼神,沈若絮笑得更厉害了。

    她笑的身子都会微微的颤,我好喜欢看她笑。

    那天她给我取了个名字,阿姝,她说,我不应该叫夭。

    姝,是美好的意思,是…美好的期待

    那天开始,我对她改观了,并且…和她越走越近。

    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开始有期待,开始一如她给我取的名字,变得美好。

    我听了沈若絮的琵琶和戏,当真是顶顶好的。

    我和沈若絮聊天,吃饭,偶尔也会展现我的脆弱,甚至撒娇。

    但后来,是真的不一样了,在兰心回来的那天,兰心是我的大姐,也是兰郢最喜欢的女儿,就算我讨厌兰家人但不可否认,兰心是个例外。

    在大家嘴里,兰心是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往上套的人。

    而我也应该说,我不讨厌她。

    整个兰家我都讨厌,但她在我眼里都是个例外。

    真的不一样了,是在她回国的那天,那天兰郢给她举办了一个宴会,就算兰郢再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去了,因为兰郢说兰心希望看到所有家里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兰心的名字,是兰心蕙智。

    而兰心在那天,用一曲钢琴曲和跳的极好的华尔兹艳压全城的名媛。

    我没看,我在看沈若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视线只能落到沈若絮身上了。

    而沈若絮的身边在那场宴会之后闯入一个活泼开朗的身影。

    是兰心。

    兰心喊她小妈。

    兰心在沈若絮弹琵琶唱曲儿时出现。

    兰心也和沈若絮吃饭。

    兰心还和沈若絮聊天。

    兰心更会撒娇。

    比我更会。

    沈若絮夸她:“心心很乖。”

    可沈若絮从来都不说阿姝乖,我…嫉妒。

    被嫉妒充斥内心的我,只会更比不上美好的兰心。

    我和兰心没什么可对比的,兰心会撒娇,我不是很会说话,兰心什么都会,沈若絮和她待在一起很开心,而我,宛如阴沟里的老鼠。

    我真的很差劲。

    良久,我才开始意识到我的感情了不对劲。

    我好像喜欢沈若絮。

    我不喜欢听兰心喊她小妈,我不喜欢兰心能和她聊琵琶,我更不喜欢兰心还能教沈若絮钢琴,还会为了调整沈若絮的动作…覆上她的手背!

    而我只会在听到沈若絮唱曲儿,弹琵琶时,说一句顶顶好的样子。

    我没什么能给沈若絮的,我真的很差劲,我自暴自弃的想。

    我…想占有沈若絮,想她的身边只有我。

    但我凭什么呢?

    之前为什么没发现呢,为什么没发现我对沈若絮感情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兰郢那个老头子极少靠近她。

    而我本身也看兰郢极不顺眼,我以为心理那浓烈的不舒服仅仅只是看他不顺眼。

    现在沈若絮的名字在我眼里配得上她的。

    现在我眼里配不上她的,是我。

    我开始疏远她,远离她。

    她不是一无所觉,但她好像并没有理会。

    是不在意吗?我问自己,我不知道,但我好疼。

    罢了,也对,我本就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疏远她的两个月后,我做了人生唯一一件及其不理智的事情,我喝酒了,很多。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沈若絮房间的,但我到她房间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我靠在她的床边,嘴里含糊不清的问她:“小妈…我不是特别的,对吗…。”

    我听到她很轻的叹了口气,我很不开心:“沈若絮你不许叹气!转过来…。”

    她转过来了,我看她的眼睛,很漂亮。

    我很小声:“我喜欢你。”我有点想哭了。

    我的手当时应该很凉,我捧起来了她的脸,毫无章法的吻她的唇。

    我更怕她推开我,我更害怕吓坏沈若絮,所以只能咬自己的舌尖转移注意力。

    她又叹气了,我生气了,我想凶她。

    但下一秒是被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的,她吻我,我愣住了,直到被吻的近乎窒息,这个时候的沈若絮根本不像个病秧子。

    沈若絮近乎叹息的把我抱到床上在我耳边低声哄着:“怎么会不特别呢…。”

    她没推开我,真好。

    第二天醒的时候我的脑袋几乎炸裂般的疼,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子的酸痛,一直到看到旁边撑着脑袋盯着我笑的沈若絮,脑袋里荒唐的记忆才开始复苏。

    我整个人埋进被窝满脸的震惊,随后热意上涌,我的脸红的厉害。

    从那天开始我和她…确定了关系,虽然中间隔了个兰郢。

    …他怎么还不死啊?

    但我知道兰郢那个老头子纳这么多姨太只是为了掩饰他不行,所以我接受了。

    为了沈若絮,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人生最后一次变故是什么呢,是在那年快要开春,兰郢那个死老头子发现了我和她的,禁忌关系。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准确来说是他和兰心一起发现的,他们看到了我和沈若絮

    …在接吻!

    那天他打的我快要死了,我也没有否认我和沈若絮的关系,我不要,我不想,沈若絮就是我的。

    我只说:“你怎么不打的用力点,没吃饭?”一口血啐到他脸上。

    他的确打的更狠了,但我那么死要面子,怎么可能惨叫,更遑论在沈若絮面前,于是我又啐了他一口。

    “你行吗?不行就想要沈若絮,你也配!”这话在他眼里大概算是挑衅吧?

    然后,他想要当着我的面扯开皮带,他想证明他行,用我的沈若絮。

    好恶心,但我被绳子捆着根本动不了,我的手腕都被绳子磨烂了也没挣脱。

    我好害怕,我当时只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的沈若絮,怎么可以被兰郢玷污。

    “沈若絮…沈若絮…。”我好像又哭了,我知道沈若絮不喜欢,平常这样她总要端起架子来罚我的,但是我忍不住。

    最后,他就那么被他的十七姨太,用簪子捅死了。

    他脖子上有29个血窟窿,沈若絮当时真的像疯了,我从没见过她这样,我好害怕,她抱着我,她说:“不怕了,阿姝,不怕了…不哭。”

    她什么都放心不下,她不想我哭,她舍不下我。

    那天过后沈若絮被抓到女子监狱,判的过失杀人,31年。

    自首之前,她让我等她,我说好。

    忘了说,那天被兰郢那个老头子打的有点狠,留下了疾。

    加上思虑过度,我现在的身子实在是有点弱的可怕。

    今年秋天就开始吐血了。

    我撑不过今年冬天了,医生说的。

    可是,明明开春,沈若絮就要回来了啊…沈若絮很整齐,她在里面听说表现良好已经减刑了七年。

    差一点点,我们就能见到了。

    对不起沈若絮。

    我明明很快就能等到了。

    对不起沈若絮。

    不经意的撒了个谎,还真的以为可以,至少见你最后一面呢。

    对不起沈若絮。

    明明差一点点我就能见到你了,我好想…努力再活久一点。

    对不起沈若絮。

    便只剩那么几日了,怎么便等不下去了呢。

    对不起沈若絮。

    怎么总是…偏我来时,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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