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介绍，王枕玉认得她。

    她暴打张川时这个女孩就在一边漠不关心打游戏，因为嫌吵还把耳机戴上了。

    应该说任何人见过她的人对她的印象都会很深刻：长长的卷发从鬓边垂下来，毛绒绒的刘海把右眼挡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左眼黑眼圈很重。

    她的皮肤十分苍白，像是常年没有见过光。校服被细致地改良过，上衣原本蝴蝶结的位置换成了繁复的盘扣，加长了裙子，又缝上了一层层蕾丝边，看上去和头发一样蓬松。

    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孩的头发，左边黑，右边红，标准的阴阳头。这样一个集合了多种风格的女孩冷着脸，仿佛刚才和王枕玉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酷！”王枕玉由衷地赞叹。她看清了女孩胸口的学生卡，不是打印出来的字体，更像是自己写上去的，字迹飘逸秀丽。

    女孩开口，声音清脆得像是雨滴滴在结冰的水面：“你好，我叫花无敌。”

    *

    “名字也酷！”王枕玉说。

    学生会六个部长里除了她自己，王枕玉已经接触过四个，唯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就是眼前的花无敌。

    最神秘的学习部部长。

    王枕玉很少听到过什么学习部的传闻，连他们的部长花无敌都是个传说，王枕玉从未见她来过部长室。

    据说花无敌此人深居简出，没有要紧事甚至不迈出门，大家和她也只是论坛联络，连圣信都没加，听上去很像在山里修炼的大能。

    “这里人太多了，”花无敌环顾四周，对嘈杂的人群很不满，皱起眉微微低头，戴上耳机，“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安德莉亚和艾瑟尔：“？”

    “你要把我们小玉带到哪去？”卡米拉警戒地说，“我告诉你小玉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就算会长来了……就算会长来了也不行！”

    “你不喜欢韩漠啦？”王枕玉惊喜地问。

    卡米拉羞涩地说：“喜欢，但是你更重要！”

    “我看起来像人贩子么。”花无敌冷冷地问。

    卡米拉摇头：“不像，但是你不是戴着耳机吗，为什么能听到我讲话！”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款自出现以来便一直风靡于男女老少之间的游戏——消消乐：“我还没开始放歌。再说你这些话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

    卡米拉在话语上落了下风，气得像一只炸毛的猫。王枕玉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们不要再为我吵架了啦！放心吧卡米拉我能保护好自己，走吧无敌花花，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花无敌被王枕玉拉着手带出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朝卡米拉比个耶。

    卡米拉：“！！！”

    “艾瑟尔！安德莉亚！你们看到了吗！”她愤愤不平地喊道，“她在向我炫耀！”

    艾瑟尔和安德莉亚对视一眼，默契地捂上了她的嘴：“行了行了她们已经走了，别大呼小叫的。”

    卡米拉仍然怒气冲天，唔唔唔地手舞足蹈。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花无敌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

    “你的朋友们对你的保护欲很强，”花无敌说，“刚刚闹得最凶的人最没有杀伤力，后面两个的眼神倒是很恐怖，好像我要伤害你一样。”

    王枕玉道：“这个东西是相互的，我们四个人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花无敌很少笑，更准确地说是很少露出表情。在人群中她一向以冷脸示人，很容易把别人吓到。然而此刻她居然微微一笑，棕褐色的瞳仁里透出些许羡慕。

    “说回正题，”她收敛了那个昙花一现般的笑容，“我听说你和会长打了一个赌——你要在下一次大考的时候考出超过他的分数。”

    王枕玉点头：“是啊！”

    她并不意外自己和韩漠私下里的交流会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那天张川刚进去她就差不多可以猜想到。难道两个小心眼的男人聚在一起还能说她的好话么？

    花无敌收起手机。她的大裙子上居然还缝上了好多个口袋，每一层数量不一。王枕玉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个创意真好，普通短裙装不了这么多东西。”

    花无敌微微颔首：“谢谢。”

    她们并排走在落满了蔷薇花瓣的小路上。王枕玉步伐轻盈地踩着地面，尽可能地躲掉那些已经成型的大花。

    花无敌突然蹲下去，捡起几片花瓣。王枕玉停下来看了几眼，这些花瓣都是完整的，还没被人踩过，粉得很可爱。

    “你要把它们埋起来吗？”她觉得这一幕有种古怪而贴合的既视感，于是脑子突然一抽问道，“我可以给你挖土。”

    “埋起来干什么，”花无敌说，“我只是想多收集一点以后用。”

    “用来干什么？”王枕玉好奇。

    她把这些花瓣装进某个小口袋里：“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再说。”

    “你好可爱。”王枕玉说。

    花无敌又沉默着走了半天。她走路不快，王枕玉放慢了步调陪着她，心里好奇这个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有点特立独行的女孩邀请自己出来到底所谓何事。

    她现在处在破罐子破摔时期，也没人让她回去上课，特别闲，跟花无敌散散步也未尝不可。反正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安静，风景也好，走一走也挺适合放松心情。

    过了一会儿，花无敌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看向王枕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考过会长？”

    “我查过了，”不等王枕玉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上次大考你考了第572名，六门科目加起来总分都只有439，而韩漠考了1090分。距离下次大考还有一个月，你凭什么觉得这一个月内你能弥补六百多分的差距？”

    *

    《学院骑士》里的分数系统和现实生活中当然不一样，毕竟要捏造一套完整的世界观过于困难，而制作组为了偷懒，干脆直接删除了政史地三门科目。

    于是只留下“语数英物化生”六门，每门的设定为200分，如果是在战斗中还会有战力值系统的额外加成。

    玩家的分数由“大考”决定。游戏里只要简单回答几道题，然后疯狂地肝活动就能拿到不少分数，不过到了王枕玉这儿，当然是实打实地做卷子。

    苍天有眼，她已经高中毕业七八年了，现在突然要和顶着无敌buff的男主韩漠比这个，实在是有点为难人。

    王枕玉道：“哦！你这么一说我的确很有希望啊，他离满分还远着呢。”

    “你是在展现你的幽默感么？”花无敌难得皱起眉头，“他不是满分又怎样，你一个572名的再怎么认真学一个月难道就能……”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王枕玉打断了她，“看起来不是吧。”

    花无敌定定地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杀气腾腾剑拔弩张，隐隐试探着对方的心意。

    “我不是在发疯，可能在你们看来都是，”王枕玉缓慢而有力地咬着字，“我要赢过他，我也会赢过他，必须、一定。”

    “理由呢？”花无敌问。

    “不想说。”王枕玉摇头。

    “那么我不能接受。”花无敌说。

    王枕玉道：“这个理由很重要吗？我们之间似乎还没到要互诉秘密的地步。”

    她有点后悔自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了。花无敌眼里的光突然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像是熄灭的灯。

    “很重要，”花无敌平静地说，“因为我想帮你。”

    *

    花无敌从小就是天才。

    同龄人玩的时候她在学，同龄人开始学了，但是怎么都比不过她。花无敌不用努力也能考高分，轻轻松松就能赢得竞赛。天才是不讲道理的。

    不过妈妈常说她是用情商换的智商。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只会沉默地看着小朋友们玩，自己站在旁边，比老师还像老师。

    *

    王枕玉插嘴道：“这点跟我的保镖姐姐特别像。”

    花无敌不理她，继续说下去。

    *

    小学时更不必说，周围都是世家子弟，大家已经隐约有了合作的意识。虽说花无敌成绩好，但单纯的成绩好换不来他们的友谊，于是她在日复一日的沉默中更加沉默。

    突然有一天，她迷恋上了游戏。

    很难说那是怎样的一个契机。她长到现在一直是乖巧的，就算拿到手机也只是用来学习，从未下载过什么软件。但是那天，鬼使神差一般，她无意中点开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五彩缤纷的图标，没错，那就是随便点一个网站都会自动下载下来的消消乐。

    王枕玉说：“我能看看吗？”

    花无敌摸出手机，打开消消乐递给她。王枕玉只看图标就已经知道个大概，点进去，果然是《学院骑士》里的一款常驻小游戏。

    少女第一次意识到：游戏，原来这么好玩！

    她知道自己发现了这一生所将拥有的最大乐趣，于是在短短几天内下载了十几款游戏畅玩起来。上课的时候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专心，满脑子都只有游戏。

    *

    “等等等等，”王枕玉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这边也太真实了吧！真实得我都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这是什么自传？天才少女被网络游戏毒害史？你是想告诉我不要沉迷于网络游戏从而荒废学业是吗？”

    “不，”花无敌说，“我是想告诉你，游戏，真的很好玩。”

    好在花无敌是个天才，天才就算沉迷于网络游戏也没事，该第一名还是第一名。

    *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王枕玉问，“炫耀一下你的美好人生？”

    花无敌说：“你要有耐心，悲剧马上就要开始了。”

    王枕玉：“……”

    你是怎么把自己的人生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的，好酷，好洒脱。

    *

    花无敌总是想着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从小学想到初中，看看成绩，哦，没事了，她一直都是第一名。

    直到进入圣·雅光贵族学院。

    门口高悬的排行榜上，第一名的照片占了很多地方。那是个英俊的男生，从头到脚都透着冷意，“花无敌”三个字排在大大的“韩漠”下面，显得更加小。

    入学第一天，她向来引以为傲的第一名就被韩漠给夺走了。

    那之后韩漠更是接连表现出色，很快就接替了学生会，成为了新一任学生会会长，而花无敌作为无人在意的第二名进入了学生会，接手了学习部。

    学习部的事很多，她一开始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于是更依赖于游戏。后来连固定的睡觉时间都没有了，只在加载游戏的时候稍微眯一会儿。

    还好学习部的部员们都是好人，每次都腾出时间来勤勤恳恳地参加她的线上会议。花无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网络远程安排好每次的活动。

    这样做方便许多，她也因此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我讲完了，还有什么问题吗？”花无敌讲完之后还特地询问她一下，真是有礼貌。

    王枕玉点头：“有。这个故事的意思是不是你也很讨厌韩漠，所以想帮我赢过他？”

    花无敌道：“我不想说。”

    “学我干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咯！”王枕玉说，“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帮我呢？”

    花无敌似笑非笑道：“我好像还没答应一定要帮你吧？你连一个要赢过韩漠的理由都不给我。”

    王枕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其实你们都是游戏里的角色而已，我赢了他就能打破他的男主光环那样我的朋友就不会被他的光环迷惑”这种话是可以说的吗？不行吧！说了之后一定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的！

    花无敌也不为难她：“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和我说的话，今天放学之后来我的宿舍，我会把具体位置发到你的邮箱。”

    “干嘛，把我也带去打游戏啊？”王枕玉问。

    “还挺聪明，”花无敌说，“新卡带到了，你要是真的想要帮助，就先赢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