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枕玉沉默半晌，等到屏幕上跳动的“game over！”逐渐消失了，这才缓缓开口：“我选的这个人物，强度很超标吗？”

    花无敌摇头：“没有。”

    她们玩的是一款格斗类游戏，三局两胜，每局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物。花无敌在一堆散落的卡带里抽出了这个，于是王枕玉选了个表情冷漠的姐姐，硬生生把她打穿两局。

    王枕玉说：“再来，我换个人。”

    花无敌没说话，像是默认了。王枕玉偷偷转头，看到她微微皱眉，嘴巴无意识地抿着，一副很努力想赢的样子。

    细说起来花无敌和谢贵其实是同一类长相，鼻梁高挺嘴唇薄，不做表情的时候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王枕玉暗暗心想是不是那长到挡住右眼的刘海影响了她的发挥，不然怎么会三两下就被简单打倒。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人物的强度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花无敌的操作。

    看似精准巧妙，实则乱按一通。王枕玉上辈子也算是个游戏爱好者，对付这样的技术自然是易如反掌。只是花无敌的操作似乎很难说是一个沉迷于游戏多年的人，王枕玉又偷偷扭过头，观察她的表情。

    “这两把游戏让我确定了你可以打败会长。”花无敌说。她放下手柄，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觉得自己被简单打败这件事并不奇怪。

    王枕玉对她的这番理论有点好奇：“为什么？”

    花无敌说：“当初他打败我用了十五分钟，而你只用了七分钟。”

    王枕玉：“……”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个时间可以更短，但王枕玉不想再多说什么，于是把她的话当成了一种祝福，接受了。

    她笑盈盈地凑上前去：“你中午说的，如果我在游戏里赢了你，你就会帮助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说的这种帮助指的是什么了吧？”

    花无敌摸出手机道：“打开你的圣信。”

    *

    两个人加了好友。花无敌一句话也没说，推荐了一个朋友给她。王枕玉一看那人头像，是个背影：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微微露出的侧脸，瀑布般的卷发，每一根头发丝里都透着贵气。又看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母——“w”。

    “这是谁？”王枕玉思索，“某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王女士？”

    花无敌道：“那是wind的意思。”

    她似乎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自顾自地换了个卡带玩起来。王枕玉在她npc一样的举动中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现在是在游戏中的实感，于是低头看手机，发现自己的好友申请已经被通过了。

    “你好。”王枕玉哒哒打字。

    对面秒回：“十五分钟。”

    王枕玉：“？”

    对面的wind女士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王枕玉把自己发出去的文字看了又看，确保这句话只是单纯的打招呼而没有任何歧义。倒是正沉迷于游戏的花无敌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两眼，随后起身噔噔噔地跑去打开窗户，又噔噔噔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回地上。

    “通风透气？”王枕玉对她这一番流畅连贯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

    “……”花无敌道，“可以这么说。”

    她们换了个卡带，开始双人冒险。王枕玉心事重重，不过操作还是行云流水。旁边的花无敌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偶尔手一歪，马上就吃了几个攻击，血线下去一截。

    *

    手起刀落斩掉第一个boss之后，王枕玉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

    *

    风声大作！

    王枕玉耳朵一动，马上就听出来这是风扇的声音。但关键是，她们两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此时这个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她看着大开的窗户，眯起了眼睛。强劲的风扇声越来越近，与此同时一双腿猛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一个装备齐全的女人从窗户滑了进来，轻松得好像鱼儿摆摆尾巴游进水里。

    窗外，直升机目的达成，于是转着大风扇又呼呼呼地远去；窗内，这位神秘来客伸手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降落伞，大踏步地向呆住了的王枕玉靠近。

    *

    以一种奇特方式闯进这间屋子的女人在王枕玉面前半蹲下身，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好。”

    王枕玉恭敬道：“你好。”

    “刚刚见过，”女人说，“我是wind。”

    王枕玉恍然大悟、瞠目结舌，忍不住在心中赞叹：果然人如其名，是个风一般的女子！

    “我听说过你，”女人又微笑道，“你叫王枕玉。”

    王枕玉疑惑：“我很有名？”

    “臭名远扬。”花无敌插嘴。她说得也不假，现在“王枕玉”这三个字简直是踩在了大部分人的雷点上。有相当一部分帖子聊着聊着突然把话题拐到她身上，然后便是一阵腥风血雨，王子的支持者们自然第一个操起键盘，然后就是对她不自量力的行为冷嘲热讽的路人，没人再注意主帖到底在说什么……总之就是一句话，王枕玉此人，人人得而诛之！

    “搞什么！当我是T啊！”王枕玉嚷嚷。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你打了会长一巴掌，”花无敌冷静地分析，“会长虽然自己不会说出去，但是当时张川也在。”

    王枕玉耸肩：“好吧这个长舌夫……不过那也没办法了，他自己欠打嘛。”

    挨打被传出去这种事似乎也不怎么光彩，至少对于韩漠这种人来说是的。在王枕玉的了解下，张川最近似乎被他有意无意地冷落了。

    在最好面子的会长面前搞这种小伎俩，张川也不愧是她心中的头号蠢蛋。不管怎么看，韩漠都不是需要靠这件事去博同情的性子。张川真是一位说猪也猪说神也神的经纪人，自顾自地就给自家明星招来了一堆妈粉，偏偏这种妈粉还真是韩漠最讨厌的……

    倒是在旁边的W女士开口了：“打得好！”

    *

    她们两个在这一唱一和，一时间倒是忽略了这位闪亮登场的W女士。她这话一出，花无敌的脸色瞬间就有点意味不明起来。王枕玉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于是挑挑眉，随口接了句：“理解万岁！”

    W女士微笑道：“我这儿子是欠打。别说你，连我都想抽他。”

    我儿子……

    这称呼当然不是谁都敢叫的，韩漠的妈粉也不至于疯狂到如此地步，不惜要和花无敌联手对她进行报复，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我是韩漠的妈妈。”W女士说，“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来替这倒霉儿子善个后。”

    这种豪门的善后？

    王枕玉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看过的豪门小说和电视剧，顿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只是这位韩漠的妈妈似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早就希望有人能赢他了。之前的希望都在花同学身上，结果她输了。”

    “还很没斗志的样子。”W女士继续补刀。

    花无敌扁嘴。

    “我很看好你，”她转头对着王枕玉，“听说你的事情之后我就拜托花无敌多关注你，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我对介入你们的家事没有一点兴趣……”王枕玉委婉地拒绝，“如果你实在看不惯他可以在他碗里偷偷下点泻药什么的。”

    “别把我们说得那么低端，”W女士大义凛然，“我们当然得要堂堂正正地取胜，然后狠狠打他的脸！”

    王枕玉抓住重点：“这主语怎么突然就变成我们了？我们似乎还不是那种可靠的同伴关系吧！”

    W女士无视了她的这两句话，继续自顾自地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家教老师了。多多指教。”

    像是游戏里突然开了金手指。王枕玉往面前这两人的头上看了一眼，并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出现什么带着爱心的进度条。

    “家教？”王枕玉问。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W女士终于有了一点所谓npc的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缓缓开口。

    这个情况似乎在哪见过……王枕玉扭头看花无敌，发现她停下了游戏，身体微微前倾，在认真地听W女士古老的故事。

    于是王枕玉也竖起耳朵，等待着这段剧情的开始。

    *

    W女士从小就是天才。

    出生于豪门世家，脑子聪明又天性好强，所以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她就像小说里呼风唤雨的女主，一路顺风顺水，直到在大学，一个男人出现了。

    W女士考高分，他就能考得更高；W女士勤勤恳恳组织活动，他却比谁都更得人心。总而言之，不管在哪一方面，他都比W女士更厉害。

    W女士年轻气盛，和他打了一个赌：比一比期末的绩点谁高，谁输了就要无条件地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W女士更加努力地学习，空闲的时间也都去做义工，但最后偏偏还是他赢了。

    *

    “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W女士笑了。

    王枕玉心里扑通一下，不想说话。她大概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太老套了，也太残酷了。

    *

    输掉赌约之后的第二天晚上，那个男人把她约到操场，单膝跪地，深情地看着W女士，缓缓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路过的人都大声叫好。这是一件美事啊！平时针锋相对的两人居然是这样的关系，这让对他们有所了解的大家都觉得新奇又兴奋。

    *

    “小玉，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W女士突然问。

    王枕玉摇头。

    “我觉得我是个天下第一的蠢货，居然为了一时意气和他这样打赌。明明我可以赌点别的，偏偏还把自己输掉了。太蠢了对吗？”W女士自嘲地笑笑，“我原本想拒绝的，但是那段时间脑子昏昏沉沉的，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韩漠已经出生了。”

    王枕玉突然觉得很残忍。在W女士的回忆中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男主需要一个不那么平凡的家世，他的父母当然也不能平庸。大家都只是他的垫脚石而已。

    “其实剩下的你们也差不多知道了，大家都是聪明人。”W女士说，“生都生了自然是要管。韩漠很聪明，很多东西一教就会，有时候甚至根本不用教，我很自豪自己有这样的孩子。”

    “直到他上了高中，我送他来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的排行榜。也许不太礼貌，但是出于好奇，我调查了花无敌。我喜欢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我想要她赢，可是她没有。花无敌是个好孩子，比我聪明，不会为了追求一时意气搭上自己的一生。但我还是经常想，到底有没有一个女孩子能打败韩漠？我想要帮助这样的女孩，就像在帮以前的我。”

    王枕玉静静听着。

    W女士说：“我很自私，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但是我也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非常想要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