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4

    被耽误了些时间,叶怡决定打车去医院,但偏偏天公不作美,尝试多次也拦不到车的叶怡知道脱下高跟鞋向医院跑去,心里的委屈伴随着忙乱的脚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渐渐昏沉的天空让她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咬着牙的同时沿着熟悉的路径奔向医院。

    就算没有任何停歇,在夜色彻底吞没这个城市之时,叶怡才堪堪赶到医院;病房里因为没有开灯而一片沉寂,角角落落里都充斥着不祥的阴影,与天色一样垂暮的老人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动作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像一只濒死的野兽。

    叶怡打开灯,光亮在顷刻间便驱散了入侵的昏暗,只是她却措不及防地直直撞入老人虽浑浊但充满清晰可见的责怪和不满的眼睛;这种与亡灵无二的眼神让刚缓口气的叶怡又感到喉咙里酸涩难忍,无法呼吸。直到沉默着替老人收拾完,叶怡也没有升起逗老人开心的兴致,一个人默默坐在椅子上,随着重力向后仰去,眼睛看着头顶耀眼的灯光,想要集中注意力想点什么,只可惜脑海里零零碎碎散乱着太多回忆,一时间不知从哪里想起,就又作罢,在灯光的刺激下阖上眼,陷入深睡。

    因为睡得比平时早些,所以当叶怡在相同的时间醒来时也感觉精神许多,但刚要使劲站起来时,脚底就传来钻心的疼痛——昨天光着脚跑步划出的伤口,在身体从麻木状态脱离出来后也开始作福作威。

    叶怡只能尽量小心地离开病房,在医院做了简单的消毒后又匆忙赶回幼儿园,扬起自己最明媚的笑容开始自己的工作;即使此刻的她非常渴望休息,精神和□□在同时达到了疲惫的巅峰,但她更需要这份工资。

    原本一切都和平时一样,顺利但普通,直到美术课上,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穿给教师,抓住叶怡的衣摆,跪在地上恳求她:“叶小姐,叶怡,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啊……”女人抬起脸,凌乱的头发就这泪水黏在脸上,没有分毫美感,但叶怡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陈之澜?”

    陈之澜的手紧紧揪住叶怡的衣服,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挺直的被此刻因为跪下的动作也弯下来,微微颤抖着,眼眶里的泪水一股接一股地涌出来,没有昨天的从容,只剩下绝望。

    “叶怡……我求求你,你和他说说吧,离婚也行,我不能净身出户啊……叶怡我求求你,他听你的……只听你的……”

    嘶哑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语让叶怡摸不着头脑,但出于老师的本能,叶怡还是伸手扶住陈之澜,想带她离开教室,不要带坏了孩子们;但陈之澜似乎很懂怎么耍赖,她逆着叶怡的力道将她往下带,摆明了要叶怡答应她。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孩子们也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而没人注意时,裴锦月带着沈凉,两只小糯米团子偷偷开门跑了出去。

    叶怡不是一个擅长应对撒泼的人,面对此时无赖的陈之澜,她一半是愧疚,一半是不耐。她知道是因为她才导致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悲剧,但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她又希望这个女人可以对于丈夫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又不愁吃穿不是吗?给她一条生路吧,她也没有想要抢走她的丈夫,她只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就算没有她,难道他们就会相敬如宾一辈子吗?

    隐隐约约的怒气让叶怡很难再维持体面,她红着眼用力掰着陈之澜攥着她衣服的手,一边在心里闷闷不平:她不理解为什么有钱人总是既要又要还要,她也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好的出身就必须为了谋生处处碰壁,她更不理解为什么陈之澜一口咬定程鑫为了她要离婚;说实在的,她跟了程鑫这么多年,前些年也没见他要离婚啊!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逐渐模糊起来,慢慢地,幼小的身影变成一群黑影巨人,将叶怡围在中间,大声地讨论着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像是被加密了一般,无论怎么聚精会神,叶怡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很肯定他们是在说她,将她反复打出来鞭打,让她变成他们嘴里的谈资,故事甚至越传越离谱,讥讽声如一根根银针要将她刺穿。

    “陈之澜!我有没有说过!”

    暴躁的男声在此刻像一颗飞行的子弹,轻松击碎了叶怡的幻想;失去耐性后的程鑫快步上前将陈之澜拎起,但却始终微皱着眉,眼神没有离开过大口呼吸的叶怡,在察觉叶怡缓过神后,立刻一句话没多说就将陈之澜拽出了教室,看似平稳但相比起平时更短促而密集的皮鞋蹬地声也在试图掩盖这一场发生过的闹剧。

    尽管是上午发生的事,但一直到下午,叶怡都浑浑噩噩。

    裴锦月还是最后一个走的,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走前,裴锦月递给叶怡一颗糖:“老师,给。”

    叶怡接过糖,精致的包装上印着花体英文,但水果图案很清楚地昭示了它的味道。裴锦月在叶怡愣神期间转身离开,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说“谢谢老师”也没有说“再见”,但这一次叶怡却觉得,她说了很多。

    陈之澜真的很执着。

    叶怡无奈地看着蹲在校门口的女人,比起早上的狼狈,陈之澜身上还多了几处不可忽略的青紫,原本秀气的脸也因此显出几分狰狞,看得叶怡心头一紧。

    这一次,陈之澜没有再纠缠,只是看着叶怡发呆好半晌,吐出一句:“我欠你一句道歉,但你也欠我一句。”

    “叶怡,对不起。”

    相顾无声的叹息着,两人一同前往医院。陈之澜没有提起后来发生的事,叶怡也没有再问;沉默一路后,叶怡在医院预约出问道:“你想看看,我的生活吗?”

    陈之澜怔愣点头。

    叶怡将她带到病房外,陈之澜透过窗看着里面重病的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叶怡推门出来,声音轻的像是在耳语:“医生说没几天了,这样也好,等她离开了我也该离开了。”

    “陈之澜,我很羡慕你的,我也希望可以衣食无忧,只要有钱我才不管给我钱的人做什么呢。”

    叶怡偏头笑着,像是在打趣,可表情明明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身旁的陈之澜却没有笑,只是安静地看着喝完八宝粥的叶怡,轻轻抿住下唇,竟然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没有得到回应的叶怡并不在意,而是接着自言自语:“陈之澜,对不起。真的。”

    毫无征兆的晚风几乎在瞬间便吹远了这句道歉,落下长久的安静;一直到叶怡转身要离开时,眼神不知何时已经转向远处的陈之澜才说话:“我接受了。叶怡,走吧,他不是好人……我们都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凑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不知道叶怡听到没,等陈之澜回头,只看到正巧驶过的公交和空无一人的道路。

    独自赶着天黑前回到家,把门关上的那一刹,叶怡木讷地看着小小的房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一些;还来不及多做思考,就已经本能地蹬掉了鞋,四肢因为乏力而稍有些不太协调地爬上床;躺下后,叶怡习惯性将自己缩成一团,困倦的眼皮好像才刚放下一会儿,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大约是困意影响,耳朵里似乎蒙着一层雾,尽管听得不真切,叶怡还是听到了那句“快来医院!还能见最后一面!”

    思索两秒后,连一句“嗯”都还未来得及出口,手指却已经率先掐断了电话;接连几天的不走运,被消磨了太久,叶怡并没有立刻起身去医院,而是将手机扔到一边后侧身再次躺下,试图再缓解一些疲惫;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平静,甚至还带有一丝临近疯狂的轻松;像是早就知道了剧本的NPC,此后,对于周围再发生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触动;她改变不了结局,所以麻木着接受,无论悲喜,无论哀乐。

    当一切都打理好,已经相隔半月。再次走进幼儿园,这个她工作了许久的地方却显得有些陌生,可是这一次叶怡的心情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似乎终于不再是一只主动走进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一只将要毁坏笼子远走高飞的鹰。

    这样的雀跃心情,把辞呈递给男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叶怡感觉周围气压似乎变大了些,要不然怎么会感到肩上忽然重了很多,膝盖突然失去了大半力量,整个人即便是只站着也十分费力?同一时间,头顶传来的呼吸声粗了不少,而且一声比一声久,叶怡低着头,心里默数着秒数,一直到突然喷洒下来的热气移动了一些位置,几乎是一瞬间叶怡扭头就要走,但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揽过腰,随着惯性向后跌去,最后稳稳地靠在男人怀里。程鑫的下巴顺势搁在叶怡的头顶,一边轻轻嗅着头丝间熟悉的香味,一边偷偷加大力度让两人贴合的更紧密;叶怡也尝试着用手拉开自己腰间有力的小臂,但没有任何效果,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后背紧紧靠在他身前,轻轻挪动着避开较硬的物体。

    “为什么……要辞职?”

    叶怡惊讶于男人此刻犹疑的语气,毕竟印象里他总是高高在上,说出来的话不容反抗,是一个优秀的上位者;如今男人的半步退让倒真显得两人像是真正伉俪情深、相敬如宾的夫妻一般……可顾不得男人态度的转变,忍无可忍的叶怡脱口而出道:“我母亲走了,我也累了。”

    “那就辞职后,留下来,我养你。”

    这一句话让叶怡的大脑直接进入待机状态,胃里一阵排江倒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恶心,恐惧如蚁群快速爬满了叶怡全身,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咆哮,愤怒又惊恐的声音从喉咙冲出:“我不需要!”那……尖锐的声音直直刺入贴她十分近的程鑫的耳道,一时间他还分不清是心痛得多还是耳朵痛得多,只觉得天晕地转,但腰间的手却不看减少半分力气,而是搂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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