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窗外樱花绽放，桌上花瓶里的小苍兰慢慢枯萎，凋零着。
徐未见侧头，看向楼下的人，笑了笑。
没几秒，她手机铃声响起。
“徐律师，我来接你回家啦。”苏清影朝她挥着手。
樱花满天飞舞，落在苏清影黑色的长卷发上，她眉眼带笑，晕染了整个春日。
徐未见推开窗户，笑了下，“嗯，我们，要回家了。”
苏清影挂掉电话，安静地等在楼下。
“叮叮叮”地手机铃声响起。
徐未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陌生电话号码，愣了几秒，滑动接起。
“徐未见？”
“嗯。”徐未见捏紧手机。
“是我，徐云霄。”
徐未见心脏跳了跳，重新看向窗外，楼下站着的人依旧朝她笑着，把卷发随意挽到耳后。
“你，有事吗？”
“找、你、算、个、账。”
徐未见疑惑，“什么账？”
“明天，晚上十点，蔷薇饭店见。”
“不来。”
“苏清影，我知道，你们认识。”
徐未见咬唇，“徐云霄，你他妈到底想干嘛？老子不欠你们家的！”
“来了你就知道了。”说完，挂了电话。
徐未见握着手机，飞快跑下楼，看见楼下站着的人，骤然停下。
苏清影似有察觉，转过身，正对着她，笑着：“你来啦。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动了脚，大步跨过去，把人搂进怀里，“清影，你先回去，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啊？现在吗？”苏清影抬起头，看着她，“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徐未见摇摇头，“你先上车。”
“嗯好。”苏清影转身，走上停在一边的车。
没一会，车窗降下来，苏清影冒出个黑脑袋，耷拉着，“未见，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徐未见走过去，抬手，揉着她的头，“嗯。”
车尾气消失在空气里。
徐未见靠在墙，拿出一支烟，吸了一口，同时，“嘟”声结束以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徐未见吐出烟雾。
“干嘛？”
“王晔，徐云霄为什么来泾阳了？”
“嘭”地一声，咒骂声传来，“你他妈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你弟也不会双腿残疾，跟个废人一样！老子就知道，你他妈就应该早点死！老子还真是贱，还送你读什么破高三，你就应该卖给他们！”
“徐未见，你他妈就是一扫把星，你以为你爬出这个家，就能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可能！你爹出来了，你以为，他不会来找你算账吗？”
“徐未见，老子告诉你，你欠我们一家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说完了吗？”冷气穿透徐未见心脏，她抬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过。
“徐未见，老子告诉你，你滚回来，给你爹嗑几个响头，然后把腿还给你弟，老子就原谅你！”
“滚。”
徐未见挂掉电话。
她走到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站在路边，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
“阿姨，您现在有空吗？我们见见吧，我有东西还给您。”
“好呀。”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店。
徐未见走进去，脱下风衣外套，放在椅子上，把刚买的那束康乃馨放在对面的桌上。
没几分钟，门被人推开，一位身穿绿色旗袍，戴了条珍珠项链的女士走了进来，坐在徐未见对面。
“阿姨，这是送您的花。”徐未见指了指桌上。
姜芥笑了下，低头看着花，“谢谢啦。”
徐未见推了推眼镜，笑着摇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姜芥眼前，“阿姨，这是您的东西，我来还给你。”
姜芥愣住，尴尬了几秒，“哎呀，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后来听小苏说了你们的事，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徐未见摇头，“阿姨，我当初拿了您的钱，答应离清影远远的，食言了。这钱无论如何，都应该还给您的。这几年一直在攒，今天刚好攒够了，所以请您收下吧。”
姜芥没收，看着她，“你……这是打算和我们划清界限？”
“不是，这是我们的事情，跟清影没关系。”
“那就成。”姜芥松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其实我不喜欢小苏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住院的那几天，她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她以后也会告诉你的。”
徐未见点头。
“但是到现在，我还挺佩服你的。”
徐未见抬起头，看着她。
墙上的时钟倒流，回到了那一天。
徐未见穿着蓝色校服，笔直地坐在咖啡店里，她对面也坐着一位女士，对方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皱眉。
“你就是我女儿的辅导老师？”
“是的。阿姨好，我叫徐未见，未来的未，再见的见。”
对方暼了她一眼，用手指挡住鼻子，“一股子穷酸味。”
徐未见捏紧校服衣角，把头埋了下去，逼迫着自己移开视线。
“我是闻可的妈妈闻意。”
徐未见轻声“嗯”了一声。
闻意看着桌上摆放的成绩单，拿起来，看了一眼，“徐未见，年级排名第十二名，语文132分，数学109分……”
徐未见的头埋得更低了。
鸵鸟？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
“啪”地一声，桌上的一杯咖啡被碰倒，咖啡浸透在整张成绩单上，慢慢地，沿着桌角，滴落在地面上。
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用毛巾擦拭着桌面。
随后，又是“啪”地一声，成绩单被扔在地上，闻意趾高气扬地使唤着服务员，“用这个擦地面。”
“好的，女士。”
徐未见坐在皮质沙发上，怒气冲到天灵盖，她突然站起身，拉过服务员，捡起自己的成绩单，一个转身，扔进了垃圾桶里。
“阿姨，我先走了。”
闻意没点头，看着窗外，笑了下，“羞耻心这么重，能干成什么事？”
徐未见听见了，推门走了出去。
服务员追了出来，叫住她，“小妹妹，小妹妹，你等一会！”
徐未见裹紧身上的蓝色校服，停下脚步。
“今天谢谢你了。”说完，服务员把几颗糖果递到徐未见手心。
糖果刚刚被她握在掌心，热热的。
“谢谢你。”
服务员摇摇头，“我听到了你的成绩，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的。”
“你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有一份好工作，以后也不用看他们这些臭脸色了！”
“嗯。”
“我哎，这辈子就这样了。”
徐未见看着她，“你也可以的，去试试吧。”
“啊？我们这种人也可以吗？”
“嗯，可以的。”徐未见看她还愣着，想了会，补充着，“先攒够钱，然后再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服务员想了想，笑着，“那开花店算吗？”
“当然可以。”徐未见笑了下，转身走了。
墙上的时钟往后走动。
徐未见笑了下，“谢谢。”
姜芥笑着，抱着花束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阿姨，密码是清影的生日。”说完，徐未见把银行卡递到她手边。
姜芥接过，看她。
“我送您回去？”
“不了，司机在门口。”
“好。”
徐未见送她到咖啡店门口，看着人上了车，转身，靠着墙，点燃了一支烟。
几滴液体滴落在她手腕上。
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
“轰隆轰隆”几声响起，徐未见抬起头，看着漆黑天空裂开的缝。
“下雨了。”
她蹲在角落里，慢慢地，吸了几支烟。
夜晚，雨滴从空中坠落下来，在地面上反弹着，几阵大风吹过，樱花瓣满天飞舞。
“呲呲呲”声又在她耳边作祟。
几滴红色的雨滴在她手腕，她抬起手，用纸巾擦拭掉鼻血。
春日的雨，迟迟不肯停。
徐未见拿起手机，准备拨打苏清影的电话，跟她报个平安。
“小妞，你找谁呀？”
徐未见抬起头，看着苏清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停在她眼前。
“二流子。”徐未见笑着。
伞一倾，把徐未见遮挡在里面。
“我来接你回家。”说完，人蹲在她眼前。
徐未见红了眼眶，伸出一只手，把人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嗯，有人来接我回家了。”
“别哭啊。”
徐未见收回眼泪，“没哭。”
“好，没哭。你怎么在咖啡店呀？”
“谈生意。”
苏清影看着她，“我知道了，别撒谎。”
“我把钱全部还给阿姨了。”
苏清影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她点点头，往徐未见怀里钻。
“像个泥鳅。”徐未见一把按住她。
“姐姐，我冷～”
徐未见把人往怀里带了几下，让人钻进自己的大衣里。
两人躲在伞里安静地抱了几分钟。
“其实，我们好傻，干嘛不回家？”苏清影头顶，响起徐未见的声音。
苏清影笑了下，凑过去，亲了几口徐未见的下巴，“嗯，姐姐好聪明，姐姐说得有道理。”
“靠。”徐未见低声咒骂了一声。
“姐姐说脏话也好性感。”
徐未见不说话了。
“姐姐，干嘛不说话？”
“受不了。”
苏清影抬起头，偷看徐未见红透的耳朵，笑了下，“谁叫你，下班后不回家，躲在这里抽烟的？”
“我没有。”徐未见从苏清影头顶的视线移开，看着地面。
“那你亲我一口？”
“操。”徐未见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凑过去，在唇上快速啄了一口。
苏清影笑着，在徐未见胸口处蹭了几下，“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烟味。”
徐未见受不了，拉起她，把人往背上一按，背着人回家了。
“姐姐，我重不重？”苏清影问她。
“不重。”
“那姐姐累不累？”
“也不累。”
“姐姐，好香呀。”
“春天到了，花开了。”
“不是，我是说，姐姐身上香。”
“……”
徐未见脚步停住，站在一棵樱花树，她抬起头，看着飘落的花瓣，“清影，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吧。”
“好呀好呀。”苏清影从怀里掏手机，把手机往下移，好让徐未见也入镜。
“咔嚓”一声，她们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苏清影靠在徐未见的颈窝处，露出脸蛋上的小梨涡，徐未见低头看着镜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几片花瓣飘落在她们肩膀上。
“哎呀呀，你都不笑，不行，我要重来。”
“好。”
苏清影又拍了几张。
“好了吗？”
“嗯嗯，好了。”苏清影声音低沉，她把头埋在徐未见的颈窝处。
几滴液体从颈窝处滑过。
她背上的这个爱哭鬼又哭了。
“姐姐，我爱你。”
徐未见也哭了，“嗯，我知道。”
“你呢？”
“你这几天要注意安全，徐勇被放出来了，他肯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嗯。”她声音闷闷的。
“徐云霄来泾阳找我了，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
“别。”苏清影紧紧抓住她脖子，“我求你，别去处理，让我去吧。”
徐未见摇摇头，“别连累你，你要保护好自己，你可是芭蕾舞团首席呢。”
细小的泪滴砸在徐未见的脖颈处。
徐未见抬脚，一步步走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