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3

    “等等,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打断了他。

    “呵呵呵,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郝政低沉地笑了。

    “你刚刚是说,‘她掏出了一把手枪’?”

    “我理解你的震惊和困惑,但你并没有听错。”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想你现在震惊的有两点,”郝政说着,举起手指头,“一,袁梓当时哪里来的手枪。二,她为什么要对准她的父亲,而不是我。”

    “对啊,这怎么可能?”

    “这个嘛,第一点,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摊了摊手,“其实当时我这个人但凡有一点第六感的话,就不会这么震惊了。在我看到她们姐妹俩的瞬间,我的心头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们不是正常人,至少不是正常的孩子。”

    “什么意思?”

    “你很难在这么大年龄的小孩身上看到这么阴冷的表情。”郝政耸了耸肩,“而且,公司里一直流传着关于袁泽祈的传闻,说什么他是在一个政府秘密指定的部门工作的……那家伙也不是一个正常人,整天满脸阴沉,但在公司里很有地位,我刚来的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混□□的……扯远了。”

    “好吧,那第二个问题呢?”我问,“为什么她要将手枪对准她的父亲?”

    郝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的眼里跳跃着烛火,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我第一次看到袁梓掏出手枪时,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想:完了,她不会要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吧?”

    他再次停住,我看着他的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随即我开始后悔,因为刚开始为了保险,我特地选择了公司顶楼这个没有监控录像的地方进行交涉,我根本没有想到她们能有这么有杀伤力的武器。

    但当我看到她的枪口没有对准我,而是对准了她们的父亲时,我的恐惧变成了疑惑。

    然而,袁泽祈看上去却没有丝毫震惊,即使是看到他女儿掏出手枪时(当然,这手枪没准就是他给的)。他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袁梓,说:‘我就知道你们会用这种方式解决。’

    袁梓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都没有看她父亲一眼,只是嘴里回答:‘我们只是在帮您,父亲。我们甚至很奇怪您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个方法。’

    ‘是啊,所以您贴心的女儿就来帮您推一把。’另一个女孩笑着说。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违法的。’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里透露出恐慌,但还是失败了。我哆嗦着手去找手机打算报警。

    ‘住手。别报警,先听我们说完。’那女孩说。

    我哪里还顾得上,掏出手机就要拨打110。

    ‘您要是再不住手,下一发子弹将打在您身上。’

    听到这话,我终于定住了,缓缓抬头看向那两个女孩。她们依然是两幅面孔,一个人面无表情,另一个人保持着微笑,但是她们的表情有一个共同点——阴冷。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判断错误:我轻敌了。

    ‘不过您放心,只要您不报警,呼救或逃跑,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朝您开枪。’仿佛为了安慰我,那女孩笑盈盈地说。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保证,但眼下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们要干什么?’我问。

    ‘说实话,您真的把我们逼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困境里。’那女孩双手摊开,但依然是一副悠哉的样子,‘现在的父亲根本无法偿还那巨额的债务。如果您继续逼下去,我们的生活将坠入一个惨不忍睹的境地。虽然那样也很好玩,但是我们的胜算就太小了,简直像是芝麻粒一样。’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提高了音调,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

    ‘您先别着急嘛,’她笑着冲我摆摆手,‘我想说的是,都到这一步了,我们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的意思是,’袁梓终于说话了,‘如果您不同意延期的话,我就会扣动扳机杀掉父亲。’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那女孩跟着点头。

    一开始,我没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当我逐渐理解了这话包含的意思时,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说:‘你们真是疯了。’

    那女孩笑了,盯着我的眼睛,把目光再次令我打了个寒颤。‘没错,’她说,‘我是个疯子。她也是。’说着,她朝袁梓歪了歪头。

    ‘这就奇怪了,’我也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要拿手枪威胁我,但你们却指向了你们的父亲。我问你们:我凭什么为了保护袁泽祈的生命而改变决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女孩说,‘借据上写的意思是,债务只和欠债人有关。’

    ‘没错,但那又怎么样?’

    ‘和他的亲属,朋友都无关。对吧?’

    说到这一句,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我已经明白她们的计策是什么了。

    ‘这太疯狂了,你们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看来您已经明白了,我也不用过多解释。’她笑得更开心了,‘如果父亲死了,那笔欠款也就没有人有义务偿还您了,换句话说。’

    说到这里,她一步一步朝我靠近,眯起眼睛,像是两弯月牙,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您一分钱都拿不到。’

    ‘而你们,’我说,‘将会因此进监狱!’

    她大声地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郝叔叔,我一直以为您有精明的头脑,可是现在我对此产生怀疑了。’

    我不明所以,只是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她看。

    ‘三件事。’见我不说话,她举起三只手指,‘一,对于我们来说,若父亲偿还了这笔债务,我们的生活将陷入泥潭,生不如死。而另一种情况,扣动扳机杀掉父亲,我和袁梓都是未成年人,我们只需要说枪走火了,或者任何一种借口。至于非法持枪,这把枪是父亲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么警察想查,就无法绕过父亲背后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其内部的错综复杂连您这样聪明的人都无法完全琢磨透。综上描述,我和袁梓被判的刑法不会很严重,过失杀人,仅此而已。况且,进入监狱听上去也挺有趣的。’

    我眉头紧锁:‘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前程考虑?你们这么年轻。难道你们傻到鉴别不出赔偿债务和入狱哪个代价更大?’

    ‘叔叔,前程和生命在我们这里都一样无足轻重。’她说着,双手插兜,‘我们所追求的,很简单,完全是小孩子的思想——好玩。对我们来说,还清债款是无聊透顶且窒息痛苦的解决方式,相比之下,进入监狱就刺激多了,不确定性也更强。’

    我不住地摇头,嘴里念叨着,‘疯了,你们都疯了。’

    ‘而且,刚刚说的还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什么?’我猛地抬头。

    ‘还有第二点,我没说呢。’她嘴角扬了扬,‘我想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吧?那您觉得,等听到枪声的人们赶到,那时手枪已经被我们扔到场地中央,我和袁梓在一边声泪俱下地说是您杀死了父亲,大家会相信谁呢?’

    ‘你们不能这样!’我失声喊道,‘这手枪上面没有我的指纹。’

    ‘也没有我们的啊。’她耸了耸肩,‘在污蔑一个人之前,会先把手枪上的指纹擦拭掉,不论是您还是我们都会这么做的。’

    ‘我没有动机啊,你父亲杀我还算有动机。’

    ‘没错!’她打了响指,‘这就是我们的说辞:郝叔叔和父亲因为债务的原因起了争执,父亲盛怒之下拿出手枪打算杀死您,我和袁梓慌忙扑过去阻止,在一片混乱中,手枪掉在了地上,您赶忙过去捡起。而父亲仍然不顾一切地朝您扑过去,您慌乱之下开了抢。’

    ‘你还是那么喜欢编故事。’一直没说话的袁泽祈苦笑了一下。

    ‘父亲,我建议您在事情解决之前保持安静。’袁梓说着,又把手里的枪抬了抬,对准袁泽祈的胸口。

    ‘这故事太荒谬了,警察不会相信的。’我不顾一切地说。

    ‘哦?那您觉得您的故事警察就会相信了吗?’她笑着问。

    ‘你……’我说不出话,实际上我也意识到了,如果袁泽祈身上有枪这件事明晰,警察会相信谁的说辞真说不定,两个故事都很离谱,但不得不说,‘女儿拿父亲的死为威胁’这件事更难以置信。

    ‘啊,说到这里,就要引出第三点了。’她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左右踱步,‘在我们所有人之中,郝叔叔,您是最不希望警察介入调查的那个人吧?’

    我哑口无言。

    欠债人自杀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但因为是自杀,所以没有引起太大轰动。不过这个就不一样了——手枪的出现,就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被放大了,再加上还是他杀,警方大概率会投入大量经历去挖掘真相,而到了那时候……

    我会给我的组织带来巨大的危机。

    那一刻,我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恐惧和慌乱,本来以为这个大单子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没想到是一个点燃了火芯的炸弹。

    ‘诶呀,解释了这么多,真复杂。虽然逻辑严谨是好事,但太繁琐的论证是会让人感到疲惫的,你举了这么久的枪,手酸了吧?’她说着,朝袁梓看了一眼,袁梓没有理会她,‘不过啊,郝叔叔,对我们来说,偿还债款和处理这么一堆麻烦事一样糟糕,对您来说就不一样了。’

    她再次朝我走近,我本能地后退。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您只需要——同意我们的延期申请,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风平浪静,两周后,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少还。而您也能提升您在组织里的地位。您的组织成员们已经不能接受您的再一次失败了,对吧?’

    我咽了口唾沫,她到底对我有多少了解?我不知道,但她的眼神让我联想到了鳄鱼,那残忍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冷血动物。

    ‘我……’我发现自己的嗓子发干,一时冷汗直冒。

    ‘我理解,您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对吧?袁梓。’

    听到她叫自己名字,袁梓将手指放到手枪的扳机上,我这才注意到这部手枪的样子,黑色的小巧轻便的手枪,适宜携带也容易使用,回想起刚刚那女孩所说的,恐惧使我的目光从手枪上移开。

    ‘哎呀,我可怜的妹妹已经举枪举了这么久了,想必她也累坏了。’那女孩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着,‘所以,做姐姐的要为她着想,是不是?所以给您考虑的时间可能没有您想的那么多。’

    我再次紧张起来。

    只见她仰起头,带着一种——我之前经常露出的——戏谑的表情,然后开口了,那声音令我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五。’

    ‘等等!你们能不能等一下……’

    ‘四。’

    ‘好吧,我赌你们没有那勇气扣动扳机。’

    ‘您可以赌。’袁梓不动声色地说。

    ‘三。’

    ‘你们都是疯子!一群疯子!’我失控地喊道。

    ‘二。’

    ‘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崩溃地用手捂住脸,‘我同意,我同意你们的延期申请!’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世界一片寂静。

    我没有抬头,只是一直用手捂着脸,内心被一股挫败感填满。

    ‘好吧,有点无聊,但是也不错。’

    ‘郝政。’袁梓的声音传来,‘站起来,我们需要您的签字。’”

    这是最长的一次讲述,郝政手里的啤酒杯已经见了底,留下一圈金黄剔透的液体在圆形的平底打转。

    “难以置信……”良久,我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呵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这么完整地说起这段经历,我知道没有人会信的。”郝政摇头笑道。

    “话是这么说,所以,如果我也不相信的话,也没有什么好责备的吧?”

    他抬起头,问:“你见过所长,对吧?”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那您不可能不信的。”

    说实话,他说的是对的。虽然嘴上表示怀疑,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是相信的。

    “但我还是有点奇怪,”我说,“她们都有手枪了,为什么绕这么一圈,而不是直接拿手枪抵住您的脑袋逼您同意延期申请?”

    “看来我们都是正常人。”郝政说,“我们的思维方式是一样的,因为在事情结束后,我也问了她一模一样的问题。”

    “然后呢,她怎么回答的?”

    “她一脸惊讶,好像我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她说:‘那样,我们就不能长期胁迫您了呀?万一我们前脚刚走,您就反悔了怎么办。那样签字就不奏效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她们是想在这两周内一直威胁到您?”

    郝政点了点头,“是的,她们一直和父亲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开枪将他杀死。”

    郝政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但可能就像她说的,如果我心里没鬼,我也不会畏惧警察的调查。”

    “看来她很擅长找到逻辑上的优势和法律的空隙。”

    “不,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个。”郝政说着,眼里带着苦涩,“最后她还说了关键的一点:‘如果只是把枪抵在您脑袋上逼您签字,那就太无聊了,任何一个有枪的人都能做到,远远不如这个方法有趣,对吧?’”

    我无言以对,这确实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后来呢?”我问,“袁泽祈偿还债款了吗。”

    “你觉得呢?”郝政反问,“幸运的是,她们还算信守承诺。两周后,袁泽祈将所有债款连同利息一分不差地还给了我。”

    “哦……”我沉吟道。

    “再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袁泽祈的姓名开始在报纸上频频出现,他和他创立的B.H研究所传遍了全国。”郝政晃动着空酒瓶,打量着里面的那一抹璀璨,陷入对那段岁月的回忆里,“不知为何,我看着报纸上袁泽祈的面孔,心里总有一种苦涩。”

    我也将目光挪开,看向远方,思绪逐渐飘散。

    回到B.H研究所时,已经是深夜了。

    穿过漆黑寂静的走廊,我在墙角发出的微弱荧光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号。站在宿舍门口,我手里捏着钥匙,竟然原地矗立了许久,回忆起住在这里的第一晚。

    最终我还是开门走了进去,门厅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进入亮起了暖橘色的灯光,温馨舒适。我一直把这里当成我的家,一个温暖的,有归属感的家。

    不知怎的,今天晚上,这柔和的光线照在我身上竟然有些凉意。

    我把打包来的饭菜往桌子上随意一扔,连洗漱都没了力气,拖着脚步往卧室走。

    当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时,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我关掉小夜灯,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我就这样死死盯着眼前这一片黑暗,试图看清黑暗之下是什么。然而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我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芒令我眯起了眼睛。看清手机上的消息内容时,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那是刘嘉发给我的,消息内容是:

    “下周,你要一起去参加杨雨欣父亲的葬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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