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方便，纪恩和想。
但他刚送完自己回家，又是正在合作来往的甲方，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她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立场。
更何况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这下就算是扯平了。
纪恩和勉强说服自己。
停车场距离居民楼还有一小段距离，周时妄没有带伞，和她一同挤在那把迷你的单人伞下。她努力缩起身子，可伞下空间实在太小，两人的肩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相抵。
进到单元门口，纪恩和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紧绷的肩颈终于恢复自然。
一旁的周时妄察觉到她的动作，眸色暗了暗。
她浑然不觉，收起伞望了眼漆黑的楼道，暗自吐槽物业竟然还没来修这坏了一周的灯，随后熟练地打开手机电筒照明。
“楼道灯坏了……你跟紧我。”犹豫几秒，她还是对身后的人叮嘱了一句。
“嗯。”周时妄低声回答。
这套房子是当年两人还没分开时合住的，除了房型老旧没有电梯外基本没什么缺点，后来纪恩和嫌麻烦索性没有搬走。
好在她家在三楼，爬起楼梯来也不算费劲。
进屋后纪恩和伸手按亮客厅灯，周时妄站在她身后，将整间屋子扫视了一圈。
纪恩和没注意到他这番行为，自顾自回房间翻找了好一阵，最后拿着一套他以前的衣物出来。
“之前清理垃圾刚好漏了这套没丢，你凑合穿吧……”她语气有些别扭，把衣服递给周时妄。
周时妄接过后道了句谢，垂眸注视她片刻，突然伸出手向她凑近。她下意识退了退身子躲避，周时妄动作一僵，收回手平静道：“你头发淋湿了，先去洗吧。”
热水冲刷而下，纪恩和被风吹得僵冷的身体渐渐回温，思绪也活泛起来。
她开始回忆这十分魔幻的一天。
——似乎从下午车被人追尾开始，一切都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她后知后觉想，周时妄为什么就那么笃定自己家还有他的换洗衣物，又为什么偏偏提出跟着她上楼？
他明明可以多忍耐一小会儿开车回自己家。
越理越乱，纪恩和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从浴室里出来时，方才还在客厅的周时妄不知所踪。纪恩和疑惑地张望片刻，发现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阳台边。
天已经黑尽，雨势减小不少，隔着玻璃门淅淅沥沥。他脱掉了外套，身上只剩一件深色的衬衫，整个人几乎快要隐在夜色中。
纪恩和迟疑两秒，还是走到阳台前，很轻地推开那扇玻璃门。周时妄听到动静转过身，垂眸看她。
“……我洗好了，你去吧。”她开口提醒。
说完才又意识到，这话似乎太过暧昧。
好在周时妄并未注意，只点点头，绕过她身侧进了房间。
待他走后，纪恩和才垂头往墙角看——刚刚周时妄貌似在看这个方向。
只见墙皮有些脱落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破旧的黑色花盆。纪恩和顿时记起，这是当年周时妄送给自己的向日葵盆栽。
她那时问过，为什么不送其他花，而是向日葵。
周时妄只是模棱两可道：“觉得这花很像你。”
后来两人分开，向日葵也结束短暂的花期，彻底凋零。
听见远处开门的声响时，纪恩和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抬起头看过去，周时妄正一边擦着半湿的头发一边朝自己走来。
那身旧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合适，只是削弱了先前周身的凌厉气质，加之刚洗过的黑发软软垂着，显得他整个人既柔和又有少年气。
纪恩和看得出神，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
直到周时妄走至身前，她才猛地收回视线，不太自然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看。周时妄在茶几前停顿一瞬，熟稔地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一室寂静。
过了一阵，纪恩和看了眼时间，想着他衣服也换好了，是时候离开了吧。
可她用余光偷瞄一眼，不远处的人神色平静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又搞不懂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琢磨片刻，她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周总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上去十分善解人意。
周时妄闻言抬起头，朝窗外看了眼，语气平静：“雨还没停，没带伞不太方便，可能要再打扰纪组长一会儿。”
早说啊。
纪恩和也懒得去思考这究竟是实话还是借口，顺着他的话找台阶硬下，“没事，我的伞你拿去用。”
说完，她动作很快地拿起自己的伞递给周时妄，像是生怕他改口。
周时妄一怔，额角似乎抽了抽，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伞。
纪恩和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殷切地送他到门口，“周总慢走。”
周时妄手里握着那把伞，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纪恩和没等他回答，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响。
-
下楼时雨势已经很小，细如丝的雨水飘着落下，地面的水坑泛起微乎其微的涟漪。
周时妄一手拿着伞，并未撑开，直直走向停车位。
刚坐上车，手机屏幕在漆黑的车厢里亮起，显示来电。周时妄打开储物箱，将手里的伞紧贴着里面原本那把放好，接通电话。
“姐。”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才是回话，“时妄你没在家吗？我煲了点儿汤拿过来，但忘记带钥匙了，刚刚按门铃也没人应。”
“嗯，还在外面。”周时妄仰靠在座椅上，道：“你放在门口就行，别等我了，以后也别专程给我送过来了，太麻烦。”
周茵对他的话很是不满，“什么时候你不当工作狂愿意好好吃饭，我就不再管你的一日三餐了……等等，你这会儿不会还在加班吧？吃晚饭没？”
周时妄无奈：“吃过了，没在公司，回家路上遇到一个……朋友，刚送完她回家。”
“朋友？”周茵觉得新奇，“竟然还有能让你亲自送回家的朋友，男生女生？多大年纪……”
“姐……”周时妄打断她。
“行行行，我不问了。”自从几年前那次分手后他就不愿意再聊感情方面的问题，周茵尊重他，转了个话题，“对了，念念这周六出院，你那天有时间吗？我想请那个好心的小姑娘一起吃顿饭。”
周时妄听她提过念念被好心人送往医院的事，回忆了下自己的行程安排，“有，我到时候过来。”
“行，那我先订好餐厅。汤给你放门口了，回家记得盛着喝了……”
周时妄将她的叮嘱一一应下，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居民楼。
那盏灯已经熄灭了。
-
周六下午，纪恩和按照约定去医院看望念念。她轻车熟路地前往住院部，到达病房门口时抬手敲了敲门，屋内的人随即转头看过来。
“纪小姐，你来了。”
念念的母亲周茵穿一套利落的西服套装，做出手势邀请她进屋，很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念念这孩子很喜欢你，想多见你几面所以希望你过来，耽误你时间了。”
纪恩和摇着头道“没事”，又笑着摸了摸念念的头，“念念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就算她不说我也要来看看她的。”
说完，她看向已经换下病号服的念念，放软语气问她：“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腿还痛不痛？”
“不痛了。”念念乐呵呵地回答，过了会儿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可是伤口好了姐姐就不会再来看我了，我舍不得姐姐……”
纪恩和一怔，很快安慰道：“怎么会，妈妈那里有姐姐的电话号码，你想姐姐了就打电话过来，好吗？”
“好耶！”念念立马牵着她的手欢呼。
周茵在这时候开口：“纪小姐，这次的事真的特别感谢你。不知道你待会儿是否有时间，方便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吃顿饭。”
纪恩和从始至终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特意感谢，于是第一反应就想拒绝。但念念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仰起一点头，表情十分期待。
她终究还是心软同意了。
“那就太好了。”周茵笑着说，“只是待会儿念念的舅舅也会过来一起，可能要麻烦你稍等一会儿。”
纪恩和回想起上次并未见到面的那个舅舅，心里生出一点好奇，答道：“没关系的。”
之后周茵开始收拾念念的各种生活用品，纪恩和见状上前帮忙，两人很快就装好了所有东西。
忙活完后周茵看了眼时间，解释道：“他可能是路上堵车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声响不疾不徐地停在门口，片刻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姐。”
纪恩和看见面前的人停下打电话的动作，朝门口打了个招呼，她便也转头看过去。
只见病房门口，周时妄穿一件黑色衬衣，神情微滞，也正有些意外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