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恩和忽地想起上次在医院电梯口看见的那个背影，那人同样穿着黑色衬衫，身形挺拔。
她那时就觉得熟悉，但压根没往周时妄身上联想。
这边周时妄只愣了两秒，在她出神之际走进病房。周茵没察觉到两人间的异样，替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纪小姐，这是我弟弟周时妄……时妄，纪小姐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好心人。”
纪恩和回过神，反应很快地伪装成素不相识的模样，朝对面一笑：“周先生你好。”
好几年前周时妄确实告诉过她自己有个姐姐，但恰好在约着见面的前夕两人分开了。基于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她认为还是隐瞒下关系比较好。
周时妄没怎么迟疑，很快配合她，“你好。”
也是，毕竟刚重逢那天，就是他先装不认识的，说不定这样处理正合他意。
周茵听出了两人对话中的生疏，却也没觉得奇怪——纪恩和可能是因为刚认识不熟而感到尴尬，至于周时妄……她就没见他对谁特别热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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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抵达停车场，周茵牵着念念在后排落座，纪恩和被迫又一次进了副驾驶位。
昨晚灯光昏暗，她并未看清车内的陈设，这会儿天色尚早，车窗前的挂件清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是个有些陈旧的向日葵玩偶。
她仔细观察了一阵，总觉得这玩偶有些眼熟，但周时妄很快从另一侧上了车，她便收回视线没再继续研究。
从医院到餐厅车程大概十来分钟，周茵怕她无聊，主动开口闲聊：“纪小姐是江临本地人吗？”
“是的。”她如实回答。
“那大学也是在本地念的吗？因为看你现在留在江临工作。”
纪恩和点头：“在江大念的。”
周茵闻言有些惊喜：“好巧，时妄也是江大毕业的，这么看你俩还挺有缘分。”
听了这话，纪恩和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周时妄。后者目视前方认真开着车，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暗暗想：确实有缘，孽缘。
周茵订的是家网上评价很好的西餐厅，平日里只接受提前预订。她到前台报了预订信息，立马有服务员带着他们入座。
几人被带到四人桌前，纪恩和靠窗落座，周时妄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
念念爱吃甜食，但最近正在换牙，撒了好一会儿的娇才被允许点一份小蛋糕。
“这孩子就爱吃甜品。”周茵无奈道，“不过这家甜点味道确实不错，纪小姐可以尝一尝。”
纪恩和闻言看着菜单挑选一阵，对服务员说：“一份抹茶巴斯克。”
她正要关上菜单，一旁的周时妄忽然开口：“他们家的巴斯克加了花生，换成其他的吧。”
纪恩和花生过敏。
她微微一怔，换了份抹茶千层，转头看见周时妄面无波澜地继续翻着菜单。
对面的周茵明显一脸好奇，却什么也没问。
纪恩和索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一顿饭吃下来，几乎一直是周茵在挑起话题聊天，纪恩和礼貌回应，周时妄倒是很少开口。
念念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心满意足地放下餐具，对周茵说：“妈妈，我想去上个厕所。”
周茵还在吃饭，见状想放下餐具带她去，已经用完餐的纪恩和主动道：“没事，我带她去吧。”
“那就麻烦纪小姐了。”周茵朝她笑了笑。
待纪恩和牵着念念走远，憋了许久的周茵才终于找到时机八卦：“她就是几年前那个女孩吧。”
语气偏向陈述而非反问。
周时妄放下餐具，轻靠在椅背上没回话，神情却像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茵觉得有趣，淡淡一笑：“除了她，你还会对谁这么上心？过敏源都记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明明认识还要装作第一次见面，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周时妄静静听她分析，全程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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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纪恩和回到餐桌上时，周茵也已经用完了餐，开口询问她待会儿怎么回家。
因为车还在修理，她便实话实说道：“打车吧。”
周茵闻言立马道：“那先让时妄送你回去吧，念念正好想去附近的公园玩，我一会儿带她过去。”
“不用麻烦了。”纪恩和立马拒绝。
她不想再和周时妄单独共处，实在太尴尬。
周茵本是有意撮合两人，毕竟她看得出纪恩和在自家弟弟心里的特殊性和重要程度。但纪恩和如此坚决的拒绝态度，让她不由得开始猜测起她的想法。
如果人家已经对周时妄没任何感情，她倒也不想做强人所难的事。
她正犹豫着，冷不丁听到身旁的人开口：“不麻烦。”
是在回答方才纪恩和的话。
下一瞬，周时妄又补充道：“刚好有项目上的事要跟你沟通，走吧。”
这回答完全在纪恩和意料之外，她反应几秒，不太情愿地想：甲方了不起啊？
可片刻后她还是向周茵念念两人道了别，跟在周时妄身后出了餐厅。
——甲方就是了不起。
室外起了夜风，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夹着凉意的风顺着领口钻进纪恩和的外套。她抬眸看一眼身前的人，觉得那身衬衣看上去更为单薄了。
到了车前，周时妄率先进了驾驶座，她灵光一现，往后走了两步去开后排车门。
但握住把手拉了两下，车门却纹丝不动，应该是锁住了。
她有些沮丧地转过身，透过窗户打量一眼周时妄的表情——十分平静，车门应该是他无意间锁上的。
这时候主动提出坐后座未免又太刻意，她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副驾。
餐厅离家不远，一路上纪恩和保持沉默，等周时妄主动提项目的事。可车程过半他才终于开口，说出口的却是：
“念念的事谢谢你。”
已经接受了姜音N次道谢的纪恩和觉得受之有愧，抿了下唇回答道：“举手之劳。”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似乎干巴巴的，索性转移了话题：“你做这个软件……是因为念念吧？”
周时妄依旧目视前方，回答道：“确实是直接原因。”
“这不是她第一次受伤。”他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车，注视着不远处的红绿灯，“我们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照看在她身边，她或许也更希望能独自完成更多事情，而不是永远只能依赖其他人。”
“对于其他跟念念处境相同的人来说，也是这样。”
纪恩和静默，想起了那时念念说的，只是想去摸一摸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小猫。
她心里忽地一阵酸涩。
周时妄比她更感同身受，所以即使知道那是受众面不广、很有可能血本无归的项目，他还是会去做。
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要以近乎于挑刺的态度去修改方案细节——越是特殊的项目，容错率就越是低，一点儿小问题都可能导致使用者不便甚至是受伤。
她想得认真，全然忘记了所谓的“谈项目”。
直到车再次停在她家楼下，她才恍然回忆起。
“你在餐厅说要和我沟通项目的事，是准备说什么？”临下车前，她还是主动发问。
周时妄停稳车，一只手仍搭在方向盘上，面不改色地回答她：“准备告诉你，我下周会去你们公司一趟。”
“没了？”纪恩和一时语塞。
“没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哪里值得他亲自送一趟来说。
纪恩和感到莫名，开门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周总，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邮箱联系，否则白白耽误你的时间。”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也没管车里的人是什么反应。
小区里的路灯有些暗，纪恩和垂着头向前走，到了单元门口时却忽地眼前一亮。
只见前两天还漆黑着的楼道，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灯，一路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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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福利院的时间最终定在周一下午，纪恩和趁着周末去汽修店取回了车，提前在线上预约了义工岗位，午休结束后开车带着易寻一同前往。
易寻这回的穿搭倒算中规中矩，纯黑的卫衣，没戴任何首饰，只是那头红发依旧略显浮夸。
上车后他抱着平板安静看了半晌，突然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
纪恩和这才发现他看的是项目文件。
有点儿意外。
易寻似乎也看出来了，问她，“怎么，不相信我会认真工作啊？”
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纪恩和笑笑，不说是也不否认。
易寻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你应该也知道，我来公司上班是我爸逼的，我天天翘班，他快气出心脏病了。所以我俩上次说好了，只要我能坚持完成一个项目，得到部门领导的认可，他就愿意放过我，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所以纪组长，拜托了。”
纪恩和被他逗笑了一瞬，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般游手好闲，便也玩笑般说：“看你表现。”
到达福利院门口时院长特地过来迎接，两人跟在她身后大致参观一圈，顺便将带来的零食水果发给孩子们。
纪恩和提前告知过自己此行来的意图，张院长对此十分感激，“谢谢你们这么用心地替他们考虑……院里大部分孩子身体都有缺陷，等你们的软件做成了真的对他们帮助很大，真的提前谢谢你们了。”
“这都是我们的份内工作。”纪恩和受之有愧，向她解释道：“多亏有老板愿意投资开发这个项目，软件才有机会做出来。”
“哎，都是大好人啊！”院长连连感慨。
纪恩和略微出神，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出那晚在车上周时妄说的话。
抛开两人间的关系不谈，他确实一直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