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刚过,睡醒后精力充沛的孩子们分散在各个地方玩耍。两人先陪几个孩子做了会儿手工,又去了二楼的阅览室。
阅览室宽敞明亮,几张崭新的书桌摆放齐整,靠墙放置的书柜定制成适合小孩儿拿取的高度,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读物。
纪恩和换上一件红色的志愿者马甲,刚一进屋就有好几个小朋友跑到跟前向她求助,她被团团围住,一时不知该先听谁说。
身后的易寻见状上前几步,颇为正经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相同的马甲,“大家有事也可以找我帮忙。”
话音落下,离他最近的小男孩回了下头,看清他那一头红发后又立马转回了身,将纪恩和的衣服下摆抓得更紧。
易寻:……
纪恩和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没忍住勾起唇角,随即蹲下身跟小男孩沟通:“小朋友,姐姐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你有什么问题就告诉这个哥哥好不好?他人很好很温柔的。”
她说的是心里话。最开始她确实因为频繁旷工的事对易寻没什么好印象,但通过这两次的接触她发现这人做事挺踏实的,也没什么少爷架子。
方才在楼下陪小朋友画画,他也一直语气轻柔挺有耐心。
男孩在她的温声劝解下点了点头,略有些忐忑地走向了易寻。易寻学着纪恩和的模样蹲下身子,认真听小男孩讲话,脑海里却不可控地重播着刚才听到的那句——“很好很温柔”。
片刻后,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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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围上来的几个小孩挨个解决完问题后,纪恩和闲散地伸了个懒腰。她视线随意往不远处一瞥,忽地看见角落里一个落单的小男孩。
男孩靠窗而坐,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与这间阅览室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桌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其他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恩和想了想,从书架上抽了本儿童绘本,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男孩却在注意到她的动作后迅速低下了头,似乎很紧张。
“小朋友你好,我是今天的志愿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见他抵触情绪明显,纪恩和努力放软语气,温和地笑了笑,又将脖子上挂着的志愿者工作牌举起一些给他看。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睫,指着自己的耳朵轻轻摇了下头。
他听不见。
纪恩和一怔,瞬间了然,也大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呆在角落里。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将手里的绘本递到男孩面前,用表情询问他想不想看。
男孩低头盯着绘本看了几秒,伸手接过了。
他并未立马翻开书看,而是拿起了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垂着头认真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谢谢。」
纪恩和一笑,拿过便签在下面接着回复:
「不客气^_^」
收起便签纸,男孩低下头开始看书。纪恩和顺手盖上笔帽,抬头时视线透过玻璃窗落在阅览室外。
只见临近的长廊上张院长跟一人并肩走着,两人聊着天/朝阅览室的方向来。那人身形欣长,穿一身熟悉的浅色风衣,纪恩和怎么会不认得。
她只是感到疑惑,为什么周时妄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还和张院长很熟的样子。
她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原本垂着眼听院长讲话的周时妄突然抬起头来,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四目相对,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没等纪恩和细想,张院长已经带着周时妄来到阅览室,进门时还和她打了声招呼。她礼貌回应,院长在看清她身旁的人后却有些惊讶。
“纪小姐,小执的书是你拿给他的吗?”
小执?应该是说这个听障小男孩吧。
纪恩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小执性格比较内敛,平时我们跟他交流给他东西他都不太回应,今天竟然愿意坐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看书。”张院长解释道。
纪恩和回头看了看,确定小执仍在认真看书,才开口道:“我今天过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这边,离其他人远远的,但我感觉他其实是想和大家一起玩儿的,只是融入不了……”
“院长,我看小执并没有戴助听器,方便问下他耳朵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是暂时没戴,还是戴了也没任何用……
纪恩和暗自祈祷不是最坏的情况。
听到她这话,院长脸上露出点喜色,“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院里听力障碍的孩子不少,但之前因为资金问题只能轮流给各个孩子配助听器,这次周总特意过来,愿意提供所有孩子检查和配备助听器的费用。”
张院长侧了侧身,又向纪恩和介绍起身旁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这位就是周总,这间阅览室也是他出资修建的,周总真的帮了我们很多……”
张院长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起周时妄,周时妄对此没什么明显反应,神情却隐约有些别扭。
纪恩和对他的一切都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是在害羞,眼尾没忍住染上点儿笑意。
下一瞬,周时妄突然朝她看过来,被抓包的她心虚地收起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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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志愿活动结束的时间,张院长一边感谢一边带着大家下楼离开。方才在房间另一头的易寻忽然凑过来,在纪恩和耳边问:“这个周总就是跟我们合作的那个周总吧?”
纪恩和挑挑眉,再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易寻:“……都说了我真的认真了解过项目了,能不能别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
“好的,我不该质疑你。”纪恩和笑着回答。
几人走到楼下,纪恩和被房檐下的置物架吸引了注意力。架子一共五层,比她还要略高一些,上面齐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盆栽。
她忽地想起了阳台上那个已经废弃的花盆,又想起那晚周时妄凝视的身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张院长见状向她介绍起来,“这些盆栽都是孩子们种的,纪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在这儿看看。”
纪恩和闻言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盆向日葵,感慨道:“养得真好,我以前也养过向日葵,但没过多久叶片就发黄了。”
她当时对养花一窍不通,看见表层泥土太干就总是浇水,后来还是周时妄发现问题,告诉她不能浇太多水。
她意识到问题后把注意事项牢记在心,最后倒是把那盆花养得很好。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偏头去看一旁的周时妄。只见他神情专注,侧脸轮廓在室外光线下显得极为优越,眼睫稍稍低垂,也在看着她手里的盆栽。
她愣了几秒神才收回视线,将盆栽放回到原处,面前的木架忽地发出“吱嘎”一声响——是即将倒塌的前兆。
但许是忙了一整天,她此刻头脑有些混沌,并未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
随即木架右侧的连接处发生松动,很明显地开始摇晃,又因架上花盆的重量直直往前倾倒。
纪恩和离架子最近,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往后撤。但架子倒下的速度太快,她堪堪退了一小步,面前的一切已经铺天盖地砸下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冲至她身前,她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视野完全被遮挡,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听见花盆打碎的声响和其他人的惊呼声。
她心跳快得出奇,着急地从怀抱中脱身抬头,眼前的周时妄微微皱了下眉,侧脸被倒塌的架角划出一道伤口,渗出来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周时妄,你……”
她有些后怕,想问周时妄干嘛不顾危险扑上来救自己,又觉得现在问这些没有意义,干脆往前凑近了点儿去检查周时妄的伤口。
伤口大概四五厘米长,好在木头不算锋利,划得并不深。她刚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方才听见花盆落地的声音,立马有些着急地想去看他后脑勺和后背有没有被砸伤。
“没什么事,别紧张。”
她情绪外露得太明显,周时妄忽然出声安慰她。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语气依旧很平静,给人以安全感,纪恩和情绪真就平复下不少。
张院长也渐渐从突如其来的事故中缓过神来,嘴里不停道着歉,又开始询问伤得重不重。
纪恩和简单安抚她几句,做出决定:“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虽然伤口不严重,但以防感染还是得去打个针。
周时妄对此没有异议,两人一同往福利院门口走。转过身时纪恩和看见一旁一脸懵的易寻,才恍然想起这号人,只叮嘱一句:
“我先走了,项目的事明天回公司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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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停车场,纪恩和一眼注意到不远处周时妄的车。考虑到车留在这儿不方便,他看上去也确实无大碍,纪恩和提议道:“要不我们分头过去,在医院汇合?”
周时妄沉默几秒,道:“可以,我只是头稍微有点晕,开车应该没什么问题。”
纪恩和:“……算了,我开车送你去。”
要是他中途人不舒服,开车有个什么好歹就完了。
“嗯。”周时妄这下很快回答,动作流利地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