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叙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孩子们的尸体炸开的事。一夜，她又一次惊醒，拍着胸脯喘着粗气，还是忘不了那个场面。柳希也因安叙的动作惊醒，反应过来后立刻揽着她的肩轻轻拍打以示安慰，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又做噩梦了？”

    安叙沉沉的“嗯”了一声。她的思绪沉溺在黑暗的漩涡中，万千魔鬼将她往深渊中拉扯，她逃不了。因为她的固执，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柳希看出安叙心不在焉，也知道她太累了，便笑道：“老待在神教也不是个事，我们明去联盟政府那帮忙查个案子吧。我都了解过了，坠姆城有个孩子失踪了，找人嘛，跑一跑，也不至于心闷。”

    安叙静静地点点头，她知道必须做点什么让她缓过来，什么都不做只会让她更容易胡思乱想。只要她去办案子，就会一心扑在案子上，没有闲情管别的了。

    使者痛快地批了，他也知道安叙此时很需要放松。两人没有耽搁，即刻出发前往坠姆城，先去见了失踪的孩子的母亲。

    坠姆城是一个小城市，而案件发生的地方更是小城市中的小县城。地方也不是很偏远，但是无论是从环境还是人的思想上来说都很落后，但因为地方小，找起来应该不是很困难。可，也只是应该。

    到了，向当地联盟政府报告后，二人去到失踪的孩子家。失踪的孩子叫苏爱符，家里住在一个典型的“老破小”小区。苏爱符家门前，给她们开门的是一个眼眶红肿，眼里布满血丝，穿着老土的女子，看着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无助。但还是燃起希望给安叙柳希倒水：“我家孩子一直很乖很听话，向来都顺着我的意思，可前天居然夜不归宿！昨天我报案了，但今天也没有消息……”

    说着说着，女子惊恐地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一般：“她会不会是被魔给勾走了？”

    “您说是魔作祟，有依据吗？”

    “有啊！她喜欢那些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肯定是看多了魔就来把她抓走了！”女子一脸赌定。安叙询问那是什么东西，女子把二人领进一个房间，开门，二人都愣住了。

    满地的碎书页，像是从书上一张一张撕下来的，大概可以看出是一本小说。衣柜门敞开着，里面有个撬开锁的铁盒，盒子里是空的，应该是原来放小说的地方。

    “我那天收拾她衣服看见这盒子，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开了，发现是一本课本里没提到的东西！我没给她买过，她哪来的钱？然后我就把她撕了，她还哭，真是惯坏了！我家孩子肯定是被这东西污染了！”

    安叙随便捡起一页翻着看了看，发现是一本世界名著。

    安叙看到了书的扉页，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愿我们能像这书中人一样冲破束缚，重获新生——苏怜幸，纪念我陪你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你好，”安叙看向女子，“苏怜幸是谁？”

    闻言，女子的神情僵住了，似乎不太方便说，尴尬地笑道：“家丑不可外扬。”

    看口吻，应该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安叙没有追问，隐隐有了感觉。又问了苏爱符比较常去的活动场合，得到的却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忽然，女子又想起了线索：“我知道了！她有几次出去玩我跟了一点路，好像是去水库的路！”

    这个消息昨天警察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在水库排查。安叙点头，让警察查一下苏怜幸后，决定先去苏怜幸家看看。

    苏怜幸是一个人生活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到后，苏怜幸什么也没问就开了门，很自然地把她们迎进门，一直一脸麻木，好像……一个寻死之人。

    “苏怜幸。”安叙十分认真地拿出苏爱符的照片，“认识她吗？”

    “认识啊，苏爱符，我前女友。”苏怜幸很平静，“她不是死了吗？怎么，怀疑我杀了她？放心，我对她没有一点感情。”

    “据我所知，你们认识了十一年之久，谈了两年，且不断有往来。”柳希淡声道，“为什么说没有感情？”

    在苏爱符家，苏爱符母亲取出一个精心包装过的日记本：“这是我女儿的日记，上面记录了和……和她朋友过的每一天，但在十天前就没有记录了。”“十天前，发生了什么吗？”“噢，就是我撕了她小说，然后她生气跑出去的日子。”

    “我以前瞎了眼，确实和她谈过，但我们已经分了。”苏怜幸的语气好像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呢……您知道吧，这种小县城，这种传统的家长，一旦有不符合大众的行为出现，将会遭受多少指指点点？这压力，我反正受不了了。”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十天前，那天她约我出来说她很难过，我觉得她很烦，所性就提了分手。”

    安叙僵硬地点点头：“她生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件，或者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有啊。”苏怜幸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我们分手的地方，芙拉沃水库。”这正是那个苏爱符母亲说的水库。安叙点头：“最后一个问题，苏爱符现在处于失踪状态，你为什么说她已经死了？”

    “因为……”苏怜幸哽住了，又无奈地笑起来，“是我和她妈妈把她害死的。”安叙微微蹙眉，但还是起身感谢苏怜幸分享的线索。出门后，安叙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柳希明白，也在原地静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分钟后，屋内传来竭斯底里的痛哭声，说明，苏怜幸还是喜欢苏爱符。安叙也在这时离开，低声道：“芙拉沃水库已经发现苏爱符尸体，苏爱符母亲已经在那边了，我们也尽快赶过去。”

    芙拉沃水库，警方已经在有序地侦查。安叙柳希到达后，苏爱符母亲正在现场外痛苦：“都怪那个贱女的！我要杀了她报仇！”周围围了不少民众，有的还”咔咔”拍照。安叙组织几个人去删照片，疏散民众，自己去听报告。结论是“自杀”。

    安叙点头，又问：“监控呢？”

    “已经发过来了。”一个警员走过来打开电脑播放一段视频，只见昨天凌晨苏怜幸和苏爱符走到水库边，苏爱符给了苏怜幸什么东西，然后自己走远了。苏怜幸看手里的东西很久，与此同时，苏爱符毫不犹豫地跨上了围栏。苏怜幸抬眼看到，立刻冲上去，却晚了一步，没拉住。

    事情已经定性了，但苏爱符为什么自杀，恐怕还要找到苏爱符给苏怜幸的东西。安叙看完监控，立刻出发去找苏怜幸。然而，到了苏怜幸家，她家没人，茶几上留有一份很简短的遗书。

    “我想你们知道了桥上的事，与其痛苦的日思夜想，倒不如简单的死去。我房间床头柜抽屉里有三千块钱，全给爱符帮着挑个好点的墓。我很爱苏爱符，希望下辈子，我们能像书中人一样冲破束缚，重获新生。——苏怜幸”

    安叙立刻联系警方，说的飞速而平稳：“全城搜索苏爱符，有消息立刻告知我，不要冲动。”

    安叙忽然灵光一闪。

    “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

    学校！

    “快！”安叙拉着柳希就跑，“学校！”

    芙拉沃中学在水库附近，此时正是周末，学校没人，门卫也不在，大门还留了条缝。二人顺利进门，喘着气快步爬上五楼，只见苏怜幸静静地坐在边缘，而她眼中，正是芙拉沃水库。

    “苏爱符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那是她没有挂念，可我有。”苏怜幸将一封信递出来，“当你们看完，我就走。”

    柳希接过，刚准备打开信，却又被安叙按住。见状，苏怜幸又温柔地笑起来：“我知道你们不要我死，但就算你们这次拦下了我，也不可能拦我一辈子，不如，打开看看？”

    见二人没有动作，苏怜幸轻轻叹了口气，似乎知道她们不会打开。片刻后，她又淡淡地笑道：“知道我为什么选学校吗？学习压力、家庭以及我和她的分手，都是她的死因。不如跳个楼让学校放几天假，不要有人因学习压力抑郁了。”

    柳希将找到苏怜幸的消息传给联盟军，苏怜幸接着道：“我和她分手，并不是因为社会带给我压力，而是我怕她受不了别人的眼光更加难过。我希望她不被当做异类，我不怕别人议论，只是希望她开心。但我没想到反而害了她……我真是，愚蠢至极……”

    “我明白这种不想让爱人被议论的感受，但我也明白，在家庭和学校的压力下，相比于经受被议论，更愿意选择继续去喜欢。”

    “你为什么说你明白？你不是我们这类人。”

    “不，我们就是这类人。”柳希笑笑，拉起安叙的手，“我爱人。”

    苏怜幸愣住了，片刻她又笑起来，笑得很舒心，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往后一仰，坠下楼去。

    安叙像是早就预判到一样散为光尘，在女孩即将落地时接住她，后背砸在地上，她从后面抱住女孩，护着她的头。落地后，安叙拉苏怜幸起来，可苏怜幸又倒在地上，像是已经死了。片刻，她又自己爬起来，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