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说吧。我姨和我妈的姐妹情很短暂,我妈毕竟比我姨小7岁,我妈小学还没上完,我姨都上大一了。后面我姨不带一丝家产远走高飞,我妈还哭着要姐姐好长一段时间。我姥爷经常念叨就当咱们家没来过这个人。我妈知道我姨的电话号码是很巧合的,当时我妈和我姨在产检的医院碰到了,因为我妈和我姨名字只差了一个字,所以我妈听到我姨的号直接进了科室,和我姨面面相觑。”
郝心余说着,给蛋挞的锡纸模具刷油,可是胡萝卜丝和鸡蛋牛奶搅成的糊状物太粘手了,她又给樾寄花拨了个语音过去问。
谢羿结束一局,也不在沙发上卧着了,交叉手指靠在厨房门边上看郝心余挣扎,这是在他们大学期间租住的房子里,
他随手拿了盒子里剩余的蓝莓往嘴里送:“哦就是在医院,她们俩互相留下的电话是吗?”
“是的,但是呢,”郝心余用嘴接住被投喂的蓝莓,“这次还偏偏没有让我姨和我舅见到面,毕竟我姨当时怀孕了,也真回不来,她本来就脱离家庭,知道我姥爷这件事以后,更不想回来了。后来我姨流产了,流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能看出是个女宝宝,我姨就抑郁了,给我妈通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通电话,说了很多掏心窝子话,她被收养的时候其实不止6岁,她也不知道具体几岁,但是她很爱她原来的父母,她很怕因为姥姥姥爷的好,让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想不起来在震中消失的真正的父母,所以一直不敢和恩人太过亲热,她想尽量保持自己一个人,不敢再有太多牵挂,让我姥就当没有她这个养女就好了,从此陌路人终归陌路人。打完电话后,我姨给我妈银行卡打了这么多年她攒下的积蓄,真的是非常可观的一笔数目。说养恩还不尽,下辈子再还。我姨后来偷偷来看过我一次,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一见我就抹眼泪,说她就想生一个女儿,她恨不得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女儿,男孩子一点都不理解她为什么天天哭,还整天站在他爸那边教训她。我姨还说她在家乡资助了一个女孩子,后来的事情也有点复杂,我是很后来才知道,甚至是我舅签下花花,我妈才反应过来的一切,我姨资助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花花。”
程呈:“……”以上的回忆很神奇,她能听到他们回忆中的对话,但是看不到画面只能靠想象,她能看到的仍然是眼前的雨幕铁栏杆场景。
谢羿拘束的总结道:“你们家的情况,还真是不一般的曲折。”
大雨中,谢羿艰难的回忆了那天下午的对话,想起了她妈她舅她姨她姥的故事。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把关于郝心余家庭相关的记忆太过深,但很少做到,因为那些都跟他没关系,却会影响他的心态。不过这些故事并不能突出他与她的差距,所以他从脑子里翻出来花的时间就会长。他问:“我记得樾寄花不是比你大一点吗?”
郝心余晃了一根柱子格外久:“按理说我姨是该收养个和我一样大的,但可能她就是看樾寄花有眼缘吧,花花没有当面见过我姨,根本不知道,不过想一下也知道喽,谁看了花花小时候的模样能移开眼睛啊,”她抬头看他,握住被她盯上的铁杆上半部分,“来,在这里踹一脚。”
谢羿上去就是一个飞踢,一声脆生生的喀拉崩碎声后,下半截铁杆掉落,砸在草地上。
声音稍微有些大了,不知道在雨声这种巨大白噪音中能传多远,他们立刻下蹲,只探出脑袋看也没有人来。谢羿嘴巴贴着郝心余粘在额头上的碎发说:“你怎么知道这有个口能进?”
“你以为我当初住在这里是度假的?是被我爸关紧闭好吧。联系上我舅之后,我爸还是没把我放出去,直到樾寄花也上了岛,那天下午我和樾寄花用小勺子在这里磨了一下午,简直是雨黎岛版肖申克的救赎。”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在乎樾寄花的原因?你把她当姐姐看吗?”
“姐姐?那当然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好朋友,友情是绝对大过亲情的。”
郝心余估计着前摇已经足够长了,说回最开始的点:“我爸本来在和酒店的前任管理者议价,结果刚讲好价格准备第二天签合同,被人用原价截胡了。我爸至今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这几年他的生意难做,正是度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关键时期,就默默把这口气吞下了。”
正面是石壁假山,正对酒店,躲无可躲,酒店的后墙挨着栅栏,但是几乎没有可攀爬空间,从大路到酒店后墙落差极大。只有左右两边的草坪花坛有一点可乘之机,右边的下午茶花园安装了监控设施。翻过尖顶栅栏,是一片花坛草坪,然后就是一个迷宫模样的花草墙圆,迷宫的墙壁正是用鲜花和粗草扎成的花墙。
郝心余和谢羿钻过刚刚创造出的栏杆缺口,匍匐前进,进入花园。每个酒店都有引路灯,为防止被酒店顶上吸引客人的聚光灯打到,他们俩的速度很快,贴着花墙站好,确保自己的影子被迷宫笼罩后,他们才敢商量下一步计策。
郝心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酒店的防盗设计的很精巧,你有没有听说过蒙娜丽莎的画家达芬奇设计的楼梯,螺旋式上升,从楼下攻上来的士兵,有右手的武器会卡在石柱上,而从上面下来的楼主就很容易把进攻者打退。同时这样的楼梯一左一右摆放,还有防止大臣和情妇碰面的巧妙设计。”
谢羿抓住郝心余擦过脸的手,他打算短时间内先不放开她了:“听说过,我一直怀疑是因为他是左撇子才能想到这些,天才总在时时处处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暗戳戳的彰显。”
“呃,总之,这里也是一样的原理,减小了起伏,并把上下改成了左右。”
“怎么想的把人绑到这里,一晚上的价钱得上万了吧,不怕这里的客人报警吗。”谢羿有点兴奋又有点没好气的说。他们刚刚贴着地爬进来的时候,他奋力仰着头,很注意看了一下有多少盏房间的灯亮着,并没有全部亮着,只有少数楼层亮满了。
“我都怕是同伙作案,比如包下了一层楼什么的,按理说敲诈勒索的话,这会儿应该给我或我妈打电话了啊,花花的紧急联系人应该除了我就是我妈。”郝心余把脸缩进雨披里,看了一眼手机。
“你先别急了,话说咱们都进到这儿了,为什么不能进去和酒店服务员说买一间房间?看这样子也不像订满了,会不会还保留着不在网上贩售的套间?”
郝心余忧心忡忡的说:“可是我怕打草惊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酒店太大了,不知道这个绑架犯的同伙有多少。而且这里的人热心帮忙的太少了,我们不能保证他们的手段值得我们的开价。”
“也是。”谢羿点头接受了,私闯酒店的沉没成本见效。
这样商量完,他们就准备进到迷宫里了。谢羿靠入口近,先行踏进去的时候右脚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到是一朵粉色的、花瓣纷繁复杂的花,像玫瑰又不似玫瑰。他把它捡起来。
郝心余说:“这是月季,它躺在入口处,说明我们要一直贴着种有月季花的花丛行进,这样种有月季花的花墙就是空心的,可以直接穿过去,别的花种通常是实心花墙,但也有一定概率是空心的,注意,这样的空心是陷阱,掉进去就出不来了。没有月季花就拐右手边的空荡空间,同时还要留意路上有没有别的花,中途换品种的规则也有。这三点反复利用,最后就能走出这个花墙迷宫。如果想不到要穿过去或者花的信息获取有误的话,这个迷宫就是无解的。”
“有钱人还喜欢在自己家里玩迷宫啊。是不是都是以前的大人小姐在这里调情捉迷藏用的,花丛里随机开出一对小情侣。”谢羿嗤之以鼻。
“其实这是一个军事设施改造来的,据说是世界大战中惩罚间谍用的,我也不知道原理。后来被等比例缩小了搬进酒店,成了我们这些小孩的公园玩具,你玩过就知道有多好埋伏和躲避了。还能防小偷,迷宫就是这样不熟悉地形,就算再聪明也很难破开的局……”郝心余侃侃而谈,直到谢羿把她手攥疼了才停下。
穿过花丛草丛,郝心余呼吸急促,“我总感觉,好像后面有人在盯着我们一样。”
他们现在的视角被隐蔽在迷宫的深绿之内,无法看到雨幕中的酒店聚光灯具体打在哪,只是每次钻进花墙的前一秒,他们都会感觉头上变亮了一点,如果真是在给他们照亮,那酒店里的人绝对不怀好意,守株待兔、瓮中捉鳖的既视感。
“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别怕。”谢羿呼吸粗重、生气的说。
郝心余平稳心绪,只放眼于眼前:“没错,先走出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