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伊始,大离朝京城还弥漫着节日的喜庆,寒冷的天气和淅淅沥沥的雨阻挡不了人们喜悦的心情。
宸王府,张管家带着人正急匆匆往门口赶。
“干活都给我仔细点,要是惹了王爷谁都别想好过!”
张管家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家仆,全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宸王容宴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府里的工钱是别处几倍才能招到人,王府里下人全都十分小心,就怕惹怒了宸王丢了小命。
慕云院里大丫鬟青条正四处找兰音,好不容易在桃树下找到人。
春雨蔼蔼,园中桃花开得正好,一朵朵绽放枝头,坠着潮湿的水汽,娇艳动人,然而树下的美人足尖轻点,雪白的手腕轻折花枝,腰肢纤细背影绰约,生生比桃花更动人。
青条穿过抄手游廊,几步下了台阶,语气急促:“兰音,王爷回来了,赶紧回来!”
听见声音折花的动作一顿,兰音眼睫轻颤,转过身嘴角轻微上扬,挤出笑容:“青条姐姐我知道了。”
饶是见惯了兰音那张绝色容颜的脸庞,青条依旧晃了神。
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丫鬟服侍,素青色的娟衫,梳着简单的双螺发髻,她甚至没有涂脂抹粉,发间也只有一支不打眼的木簪子,却依旧香腮如雪,朱颜如画,婉约多姿。
兰音长得太过妖媚,她刚到慕云院时青条以为她和那些不知死活想攀附权贵的女子一样,对她颇有敌意。
然而这两年兰音做事踏实谨慎,老实乖巧,从不逾矩也从不往王爷跟前凑,青条才逐渐对她另眼相待。
兰音捧着水灵灵的桃花回到游廊下,青条替她拍掉身上的涔涔水汽,嘱咐道:“我听前院的小厮说王爷脸色不好,那边急着要热水我先去厨房盯着让人送水过来,你过看看王爷那边有什么吩咐,做事仔细些知道吗?”
“知道了,青条姐姐。”
容宴已经十日不曾回府,一回来府里下人全都提着脑子做事,慕云院外多了许多黑甲铁卫,兰音不敢多看径直进了院内。
兰音将刚摘下的桃花交给外院的小丫鬟,深吸一口气进了寝殿。
刚踏入便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兰音脚步一滞,抬眸撞进一片白皙壮硕的胸口,容宴脱了衣服,赤裸上身,太医正在替他缝合伤口。
兰音心跳漏了一拍,惊慌的眸子无意中对上容宴漆黑深邃的眸子,心里一惊立刻低下头。
房间里极其安静,兰音站在离床榻最远处,低眉顺眼等主子吩咐。
“过来。”
容宴低哑暗沉的嗓音响起,兰音手心微微出汗,却不敢耽搁马上上前,俯身弯腰:“王爷有何吩咐。”
她本以为容宴有事吩咐,没想到他开口却是问她:“刚才去哪了?”
兰音怔了瞬息,王爷主动关心一个小丫鬟的行踪太过诡异,可是容宴问她不敢不答,头低着更深了。
“回王爷,园中桃花开的好奴婢摘了几枝。”
两人靠得近了,她身上的确泛着淡淡的桃花香,容宴脸色依旧阴沉,眼底不悦不易察觉的散了些。
他“嗯”了声,不再言语,兰音干巴巴站在他手边,没有容宴吩咐她不能擅自移动。
她低着头,竭力不去看容宴的赤裸的身体,可是靠得近他身上的压迫感还是不断袭来,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和容宴独有的气味,像一片雪松中混杂着血气。
太医是宫里出来的,医术高明,很快将容宴骇人的伤口缝合好。
太医拿出纱布,贴在容宴腰腹,朝她说:“过来帮忙。”
兰音立刻上前接过纱布,容宴的伤口在腹部,纱布要从后背绕一圈,她俯身小心翼翼不碰到他的身体,垫着脚伸长手臂。
容宴面容锋利,鼻若悬胆,一双眸子总是阴沉沉的让人不敢直视,身高八尺有余,宽肩蜂腰。
炽热的温度从容宴身上传来,兰音屏住呼吸,指尖轻轻颤抖。
颤抖的小手突然被骨节分明的大掌包裹,兰音怔愣抬眸,只见容宴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兰音二八年华,却比寻常小姑娘沉稳许多,在宸王府做工两年从来没出过错,唯一的意外就是十日前那晚。
这些年她老实本分,本是在外院打扫的小丫鬟,青条是慕云院的老人,见她做事细心将她调至内院服侍容宴,内院的份例比外院高出一倍,兰音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她已经同表哥柳之庭定亲,表哥这些年一直勤学苦读,去年乡试中了,今年三月参加春闱,荣登龙榜之后便会将她从王府赎身,迎她过门。
她不想多生事端,除了做好手里的活从不与人多话,本以为能平淡度过宸王府最后的三个月。
可如今容宴看她的眼神,让兰音越来越害怕。
“别抖。”他低沉嗓音就在她耳畔。
兰音咬着牙忍下逃跑的冲动,稳住心神将纱布仔细缠绕,余下一小段在身侧打结。
伤口包扎好她即刻起身,扑通跪下:“王爷恕罪。”
兰音雪白的额头扣在地上,瘦弱的肩膀似乎在抖,双膝跪地发出“咚”的一声,宛如这沉闷的天气,压在人心头。
青条恰好端着热水进来,见兰音跪在地上,容宴坐在床榻边一脸阴沉,神色难辨,心陡然提了起来。
“王爷,兰音哪里做的不好,惹您不快了?她年纪小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息怒。”
青条也畏惧容宴,若是旁人被罚她决计不会多管闲事,可兰音是她亲自挑进内院的,如同她的妹妹,多少还是不忍心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魂归尘土。
她将热水放在一旁,也在兰音身边跪下。
太医东西都收好了,伫在一旁愣是不敢走,宸王果然如同传闻般喜怒无常暴怒成性,这婢女不过是包扎时抖了一下就吓成这样。
房间里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容宴胸口轻微起伏,蹙着眉死死盯着地上的兰音,她就这么怕他?他未置一词,她便已经跪下求饶。
难道他会吃人?
容宴啧了声,将其他人打发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兰音。
兰音心里那股怪异更加强烈了,王爷只让她留下要做什么?
“起来。”
兰音顺从起身,垂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猜不透容宴的心思。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如此恐惧他,她将自己卖给王府是为了多赚些银钱,好让表哥专心念书不必为生活奔波操劳,王爷就算再可怕但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且不说没什么机会见到王爷,就算进内院只要做好手上的活计,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十日前的大年夜王爷在皇宫参加家宴,吃多了酒,青条休假归家同家人团聚,慕云院里只有她一人当值。
夜色朦胧,窗外寒风呼啸,兰音独自守着火炉,时不时拨弄炭火免得熄了。王爷进宫不知何时回来她便只能等着,炭火燃烧发出滋啦声,外面万家灯火炮仗和烟火声络绎不绝。
夜深人静时门忽然被推开进了满室寒气,高大身影在门口站着,他没有带随从,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迎了过去。
容宴身形很高,兰音站在他面前只到胸口,只能垫着脚吃力的将人架在肩上。
她扶着醉酒的容宴去床榻上,谁知容宴忽然抬手不知是将她错认成了谁,竟将她抱住。
兰音顿时就吓得三魂丢了一魂七魄少了一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灼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喷洒在她脖子上,门没关寒风吹的她背脊发凉,身前是容宴异于常人的体温,兰音忽冷忽热仿佛坠入可怕的梦境。
她脸色煞白,大脑中的弦骤然断裂,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容宴自己闭着眼倒在床榻上,许久她才记起如何呼吸,如释重负的喘气。
那一夜旁人沉浸在团圆欢乐中,兰音却提心吊胆,一夜未眠。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始终无法辨别容宴那个拥抱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之后他便出公务一直未归,兰音也渐渐忘记了那夜,如今再次见到他,她方才知道根本就没有忘记。
“过来替本王擦干净。”
兰音如牵线木偶,容宴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她葱白似的手指捏着沾过热水的帕子,极为小心的擦拭他腰腹间的血渍,兰音眉眼低垂,只专注那一小块肌肤,偏偏鼻腔中全是同那夜一样的雪松气息。
头顶如芒在背的目光怎么都躲不掉。
容宴垂眸凝视她颤巍巍的眼睫,目光如有实质的将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小姑娘肤若凝脂,俯身的动作将腰间掐出一截细腰,愈发显得发育姣好的胸口惹眼。
她朱唇轻咬,脸上流露出的羞怯,像一株摇曳的含羞草,殊不知这样的动作神情在男人眼里有多勾人。
低着头如海棠垂首,乖巧又魅人。
容宴没见过像她这么胆小木讷的女人,在他面前永远低着头,仿佛他是面目狰狞取人性命的恶鬼。
他厌恶女人身上令人作呕的脂粉气,一闻到就头脑胀痛,内心弑杀的欲望翻滚,唯独她身上干净的味道不会让他烦躁的想杀人。
嗜血杀人的欲望被另外一种欲望所取代。
容宴不重欲,甚至不近女色,二十年来只在兰音身上破了例。她乖顺的样子总是能挑起他的欲望。
他喉结微动,呼吸逐渐沉重,腰腹处的肌肉寸寸绷紧。
寝殿内安静的掉一根绣花针都能听见,更何况他粗重的喘息声,兰音背脊僵硬,悬着的心倏然沉入谷底。
那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的感觉再度出现,凉意从脚底直接蹿上大脑,她止不住手抖,可又怕被容宴看出异样只能拼命忍住恐惧,快速将血迹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