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不敢犹豫,步履匆忙的离开。
自从这天后她很少见到容宴,他似乎是厌弃了她,贴身伺候的事情都让青条来,就算同处一室也目不斜视,如同没有她这个人。
兰音略松了口气,倒是青条紧张的不得了,怕她哪里得罪了王爷被赶出内院。
“兰音你是不是触了王爷霉头,惹着他了?这几日王爷都不让你近身服侍了,你仔细回想回想,到底因何缘由?”
兰音手上针线不停,面色淡然:“青条姐姐我也不知道,许是王爷不喜欢瞧见我,我在外院伺候也是一样。”
横竖也只剩下三个月了,银钱也攒的差不多了。
青条夺过她手里没绣好的荷包,正色道:“兰音你在胡说什么,内院月钱可是外院的两倍,多少人想进内院都进不了,你好端端犯什么糊涂!”
兰音无奈:“青条姐姐不是我犯糊涂,府里的事王爷说了算,我能如何。”
青条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别成日里绣你这个荷包了,与其哄你的表哥有功夫你不妨去王爷面前露个面卖个乖,说不定王爷就不忍心把你赶出内院了。”
她是真替兰音着想,王爷虽然看着难伺候实际并不会刁难侍女,月钱又丰厚,这么好的差事比外院风吹日晒的好了不知多少。
兰音拿回荷包,仔细铺平,沉默不语。
马上上元节了,这个荷包她要在上元节送给表哥的,再不加紧些绣就来不及了。
兰音朝青条笑了笑,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打好的络子:“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也知道我做不来那些事,青条姐姐就饶了我吧。你不是说缺个络子吗,这是前几日打好的,姐姐消消气。”
她向来手巧,做出的东西自然是没话说的,青条纵使再着急也只得随她去了。
青条瞅着绣工精致,用了平针和盘金两种绣法的荷包:“这是送给你那位传说中的柳表哥的?”
“嗯。”兰音重新穿针,接着绣,“上月节那日我想请两个时辰假,到时劳烦青条姐姐受累替我值班。”
三日后,正月十五上元节。
容宴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兰音在王府用了晚膳,带着绣好的荷包和前几日领的月钱在月色朦胧中,从后门离开了宸王府。
她没有直接去约好的廊桥找柳之庭,而是转角去了琳琅阁。
琳琅阁是京城最大的铺子,里面物品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贵,非常贵,最便宜的东西也要几十两银子,稍微有格调的东西几百上千两银子都有人抢着要。
兰音踏入琳琅阁,掌柜的看见她眼睛一亮,京城这种地方美人不少见,可美的像兰音这样的也不多见,掌柜的一眼就认出她了。
“兰姑娘来了,您上次要的澄心堂纸和青花龙纹毛笔都给您留着呢。”
兰音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金元宝:“掌柜的劳烦帮我包起来。”
单是这两件东西便花光了兰音内院半年的月钱,但是想到表哥说月底大离最有声望的大儒南山先生要开坛讲座,若是能得南山先生指点,春闱定能金榜题名,兰音便没有犹豫。
取到纸和笔,她才前往廊桥与表哥相见。
兰音远远看见柳之庭温润的背影满心欢喜的快步上前。
廊桥上,人影攒动,兰音走到柳之庭身边。
“表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温柔在烟火和灯笼映衬下面若观音,美的动人。
柳之庭眼底闪过惊艳,很快又压下眉眼,如往常那般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袭白衣恍若君子端方,面容疏离浑身上下充满了文人风骨。
他只是浅浅一笑,便说:“表妹不用急,缓缓而行即可,约好在此处见面我自是不会失约。”
柳之庭长了一双温润似水的桃花眼,低声说话看着人好似碧波秋水,含情脉脉,而他又读了不少书,沾染了书香气,很是招女人喜欢。
他在兰音面前一贯如此,嘴上不吝啬温柔。
兰音从怀里拿出那个熬夜绣了几天的荷包:“表哥的荷包有些旧了,换上这个新的吧。”
柳之庭笑着接过,不见挂在腰间而是直接收了起来:“多谢表妹记挂,表妹手艺还是这么好。表妹是不是又为了绣荷包熬夜了,眼下都有黑印了,往后还是少熬夜对眼睛不好。”
这番话说的关怀体贴,兰音内心熨帖,嘴角笑意深了些。
“我知道了,表哥温习功课辛苦不用担心我。”
紧接着她又将刚才买的澄心堂纸和青花龙纹毛笔递给他,柳之庭看清后,眼神错愕,眼底流露惊喜。
“澄心堂纸和青花龙纹毛笔难得一遇,价格昂贵,阿音从何处寻得如此珍贵之物!”
柳之庭语气里止不住的喜悦,连称呼都变了,双手激动地握在兰音的肩膀上。
兰音:“南山先生讲座,表哥不妨将此物赠与他,请他指点一二。”
柳之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似满心满眼都是兰音,许久才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表哥守礼知礼,极少说这种话,兰音一时间也雪腮泛红,眉眼含羞。
兰音许久才能出一次宸王府,两人你问我答倒也算温情脉脉,殊不知宸王府正酝酿一场风暴。
正月十五,皇家设宴。
容宴乃是大离三皇子,生母是已故的皇贵妃,自小得陛下宠爱,普天之下最无视皇权的便是他。
当今圣上本欲立容宴为太子,奈何容宴放诞不羁,喜怒无常,当众拒了圣旨,圣上虽然生气却没罚他,非但没罚还顺他的意封他为宸王,让他出宫开府。
上元宴会圣上提及容宴选妃之事,容宴内心憎恶,冷笑着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圣上,直接出宫回府邸。
容宴心情不佳,回府直接找兰音又不见兰音,阴沉的脸色雪上加霜,猛地将桌子踹翻,碎瓷片散了一地,管家和青条都吓得跪在一旁,不敢大喘气。
“她人呢,给本王叫来。”
青条浑身一颤,从没见王爷发这么大火气,哪敢隐瞒:“回王爷,兰音请了两个时辰假回家探亲了。”
容宴伤口被扯裂,鲜血渗透衣裳,青条又急又忧。
“王爷您的伤口裂开了,奴婢重新替您包扎吧。”
她拿出外敷的伤药和纱布,欲上前却被容宴一把掀翻。他满脸不耐:“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
兰音同柳之庭说了些话,眼瞅着天色不早了,她还要回去当值,便同他告了别转身往宸王府方向走。
柳之庭宝贝捧着澄心堂纸和青花龙纹毛笔,似乎没想到兰音一个女人家走夜路不安全。
兰音回到慕云院,院里静悄悄的,连烛火都没点,怎么这般黑青条姐姐应当不会不点灯啊。
她摸黑走的慢,到了容宴寝殿门口,黑灯瞎火她便以为房里没人,没做多想推开了房门。
兰音摸出火折子,火星子升起,转身去点蜡烛谁知猝不及防对上容宴阴鸷的眸子。
“啊!”她吓得惊呼,手里的火折子掉落在地,火光消失。
黑暗中,容宴端坐在案桌后,面容冷峻阴鸷,在方才一闪而过的火光中格外恐怖,凶神恶煞宛如地狱阎罗。
“嗤!”黑暗中响起一声冷笑。
兰音听见他低沉阴冷的嗓音:“还知道回来?”
她惊魂未定闻言只觉错愕,容宴怎么知道她出去了?况且就算她出去也不必事无巨细同主子交代吧?
兰音内心不满却畏惧容宴的气势,不敢辩驳,只得含糊道:“回王爷的话,奴婢家中有事,出去见了家里人一面。”
容宴等了一晚上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漆黑的眸子阴沉可怕至极,好像要吃人似得。
室内太黑四周门窗皆是紧闭,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气氛逼仄压抑的可怕,兰音瞧不清容宴的神色,这无疑放大了她内心的恐惧。
她瞳孔微闪,手心里不断冒汗:“王爷屋里太黑了,奴婢先去把火点着。”
火折子掉落在地,兰音弯着腰,伸出双手在地上小心的摸索寻找,她没有找到火折子倒是摸到了金丝革履的靴子。
这是……她怔了片刻,缓缓抬头。
身量高,肩宽腰窄的容宴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兰音猛地被吓着,腿一软人往后倒,摔在地上。
她嘴唇苍白,声音颤抖:“王,王爷。”
容宴蹲下身子,几乎凑到了兰音脸上,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凝神细看,仿佛要从兰音这张脸上找出什么非同一般之处。
兰音从没见过容宴如此恐怖,下巴被人死死掐住,心脏仿佛也被无形的手捏住,人都无法呼吸。
时间恍惚变得漫长,兰音差点以为容宴要杀了她,手心里被塞进掉落的火折子。
“过来替本王上药。”
兰音长舒一口气,重新点上烛火,有了灯光她才有了脚踩实地之感,悬着的心也落了回去。
她熟练拿出药和纱布,这些日子容宴的伤口换药都是她的活,故而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她专注的换药,没察觉到容宴的异常。
容宴轻微低头,眯着眼睛,似乎在嗅闻什么,他在闻兰音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不是艳俗的脂粉气也不是女子用的头油味,而是她独有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清香让他心里无处发泄的怒火,弑杀的欲望渐渐消退。
伤口包扎好,他周身阴郁之气也散落些。
每回进宫见到那些虚伪的人,他就反胃恶心,想将所有人全部杀光。
兰音想走可是看见容宴眯着眼睛,脸色苍白,似乎不太舒服。她站在原地,眼眸微垂,咬着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王爷身体不适,需要奴婢叫太医来瞧瞧吗?”
“不用。”容宴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头疼,替本王按一按。”
他好像总是头疼,兰音之前就经常看见他脸色阴沉的揉额头,原来是因为头疼。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容宴太阳穴,动作轻柔,容宴脸色逐渐好看了不少。
安静的室内,他忽然开口:“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能擅自离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