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画风波2

    妇人闻言急了,扯着庞秀才的衣袖道:“当家的,你快说呀,你难道为了南烟,连儿子的前途都不顾了?儿子才是咱们家的将来呀……”

    妇人说得对,得罪弘文伯,才是最要命的,思忖片刻道:“是夫……”

    刚开了个头,就被萧元绰抬手打断,“我们借一步说话。”

    二人出了书肆,到了屋后的院子,萧元绰见文轩跟了过来,吩咐道:“你去外边守着。”

    行至一僻静处,见四处无人,萧元绰才示意他继续:“你说。”

    庞秀才将归宁托他和南烟拿着《山路松声图》去栖迟别院寻徐四公子的话说了,也将归宁托他买假画的事情交代了。但是他并不知道去寻徐四公子做什么,买假画又有何用。

    他只是陪着跑腿,真正传话的是南烟。

    萧元绰沉默的听完,静息良久,才道:“送画与买画之事,不许再对其他任何人提起。再者,我今日来过之事,也不许对第二人透露半句。若你能信守承诺,我自会为你的儿子举荐良师。”

    弘文伯的许诺太过诱人,是庞秀才求都求不来的恩典,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

    萧元绰对归宁千防万防,也设想过无数种避免她起疑心的可能,可他万万没想到,早在这么久之前,归宁就开始暗中行动了,还不惜大费周章请一个外人帮忙。

    他一直以为归宁对他的抗拒,源于他那四年里对她的疏远,和他闹些小脾气,可万万没想到,她竟在偷偷查他。

    四年的相隔一方,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淡化对她的感情,所以他不敢轻易联系她,只想让自己曾经火热的心慢慢冷却下来。她不在跟前,日子也就日复一日平淡地飞过。

    可归来之后,看到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那巧笑倩兮的模样,是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他用尽一切也无法祛除掉的思念。

    这一刻他明白,那刻入骨子里的相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只会越沉越深,深到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就轰然崩塌。

    月光朦胧,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暗淡缥缈,如萧元绰沉浮不定的心。二人骑着马不疾不徐地驶向伯爵府,儿时的记忆倾巢而出,将他的理智淹没。

    她没有做错什么,有她的府邸,才是最温暖和心安的所在,他想和她一起度过漫漫余生。

    而归宁暗中调查他,打乱了他的安排,他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想留住她,可又怕不仅留不住,还会被她捅一刀。

    他想心一横,一了百了,可又真心舍不得。

    他暗暗问自己,“阿宁,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为什么一定要触碰那禁区。”

    无尽的孤独席卷而来,让他有些茫然无措。心事重重地回到伯府,萧元绰依旧辗转难眠。

    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关键的人生岔口处,上一次母亲帮他做了选择,由不得他说不;而这一次生死攸关的坎儿,他必须自己面对。

    **

    而倚梅园的小周王,今晚也是彻夜无休。对方没有回应,这让他的心里很是没有着落。

    顾舜的毒可拖不起。

    雷驰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殿下,依我看,还是直接下手绑人吧,这龟孙子显然是怂了,不敢现身。”

    宋娘子道:“若只是邓睿江好应付,只怕有青然在背后指点。青然这个人不仅聪明而且异常谨慎,恐怕邓睿江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一旁端茶的柳妈妈见众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又听宋娘子说起姑爷,犹豫许久,才开口道:“娘子,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若是平时,宋娘子定没有这么多规矩,如今小周王在,自不好让下人太过放肆,摆摆手道:“无关紧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柳妈妈低声道:“和姑爷有关。”

    小周王知道对方是顾忌自己的身份,笑笑道:“枯等一夜,怪熬人的。妈妈不妨直言,我们也权当听个乐呵。”

    柳妈妈拿出那幅并没有送回库房的画,对宋娘子道:“娘子,这幅画是姑娘托庞秀才在鬼事买的赝品,这幅画的真品已经送给了徐四公子。”

    柳妈妈将归宁托徐四去西山别院寻姜妈妈的事说了,又道:“也不知为何,有一天姑爷突然说要看看那幅画,姑娘就托人花高价买了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来敷衍姑爷。”

    “看画那日姑爷在这儿,姑娘又走得急,没来得及和娘子解释。”

    宋娘子虽喜欢那幅画,但也不到痴迷的程度,归宁拿来求人,她自然没有二话,可这幅画的确有些不一般,宋娘子闻言,拍了拍大腿道:“遭了,青然定是发现了什么。”

    柳妈妈安慰道:“姑爷读书虽然厉害,可又不是书画大家,又是灯火昏暗的晚上,他哪里能看出来?”

    宋娘子担忧道:“你们不知道,那幅画有一处瑕疵,只有我和青然知道,这还是他小时候惹出来的祸事。”

    萧元绰虽不善丹青,却也略懂一二,幼时就曾临摹过那幅《山路松声图》。

    因一时不慎,将一滴墨落在了真迹上。

    他知道这幅画是姑母的爱物,于是抱着画,忐忑地去找宋娘子赔罪。

    宋娘子如何忍心责怪一个上进乖巧的好孩子,宽慰他道:“不妨事,可请一位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修复,定能恢复如新。”

    宋娘子托人四处打探,终于寻到一个古画修复大师,经他鬼斧神工的独特技艺修复后,那幅画果然恢复如常。不过若是懂行人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瑕疵,且修复过的地方触感与其他地方稍有不同。

    这事儿成为两人之间的秘密,宋娘子再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是以连归宁都不知道。

    宋娘子道:“青然特意指明要看一看那幅画,我观他那日的神色,定是有所怀疑,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

    “如今我们没办法拿到更多的证据,已经走入死局,不如趁他们还没有防备,直接捅破它。若是等青然回过神来,恐怕连我们掌握的这丁点儿线索,也能被他掐断抹净。”

    朱君澜见宋娘子看向自己寻求意见,遂道:“宋娘子不妨直言。”

    宋娘子拿起老太太生前服用过的药方道:“就让这张药方重见天日,殿下去给大理寺招呼一声,咱们来个引蛇出洞。”

    众人商议一番,虽有些凶险,但宋娘子心意已决。再者,他们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匆匆驶出倚梅园,朝萧府而去。

    今日萧元绰休沐,昨夜又睡得不好,今早还在迷糊中,就听文轩进来道:“大爷,姑太太来了,去了孤芳苑,说有要事要见你。”

    萧元绰瞥了一眼桌上的西洋钟,才刚刚辰时,姑母一大早赶过来,让他一时猜不透到底因为何事。

    心下一边猜测,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了几分。刚迈入孤芳苑,见南烟和周嬷嬷在廊下守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等挑帘进屋,见到姑母与归宁一脸凝重的看过来,两人眼圈都有些泛红,不由道:“姑母,发生了什么事?”

    宋娘子将手头上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过来,“青然,你瞧瞧……”

    萧元绰打开,是一张药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姑母,这是……”

    归宁道:“夫君,这药方和外祖母生前用过的药方一模一样,可药方后边用圈起来的那几味药,是反药。”

    萧元绰立刻明白了,这不就是明渊寺的和尚给人配药的方子吗,微微紧张道:“姑母这是哪里来的?”

    宋娘子道:“今儿一大早,就有一支箭插在我家门廊上,羽箭下挂着的香囊里,就放着这张方子。”

    “你祖母生前用过的方子,阿宁闭着眼都能背下来,青然你说,这萧府里,是不是有人害老太太呀?”

    萧元绰宽慰道:“姑母莫急,容我想想。”

    宋娘子忐忑道:“青然,咱们去报官吧,大理寺正在查这个案子,把这张方子交给大理寺吧。”

    萧元绰道:“姑母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几句。这府中上下,人人都尊着敬着祖母,定不会出这等事。同样的方子应该是别人也用过,咱们也用过。给外祖母看病的是太医院的人。按规矩,太医院开出具的每个方子,都记录在案,很容易查到。”

    “若是有心之人,故意借明渊寺的事,挑拨离间,我们岂不是上了别人的当?”

    “一旦报了官,即便咱们府上证明是清白的,也难免被人指指点点,名声不保呀。”

    宋娘子问道:“那依你看,要怎么处置为妥?”

    萧元绰道:“无风不起浪,应当自查。就从祖母生病期间,有谁去过明渊寺查起。”

    归宁道:“我和大姐姐去过,就在外祖母去世前一日,我们去明渊寺祈福。”

    她此时终于意识到邓氏与萧元荷用心之狠辣,万一东窗事发,也要拉着她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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