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

    傍晚时打发了晴儿回府,芷卿柔则一直呆在马市。此处与花街相邻,听见动静,有些百姓赶忙回家,怕被刀剑伤及。

    一部分贵人则是不慌不忙,等着官府的到来,乐于看看热闹。

    此时马市的茶楼仍是桌桌人满,嬉笑不断。

    十一已朝花街去接应,芷卿柔只留在此,见机行事,需要帮忙再出手。

    蓝色烟火为信,既未响,便无需行动。

    不一会儿,官府派了士兵出来,声势浩大,似在搜查什么人,引人侧目。

    足足一个时辰,街上士兵还未散去。芷卿柔收回了目光,桌上放了茶银,起身离开。

    *

    是夜。端王府。

    此时端王正坐在塌上,他脸色漆黑,双目充满血丝与怒气。

    “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戾声一出,手朝桌上茶杯而去。‘啪’一声,茶杯已碎成瓦。

    “王爷勿太过动气。”

    “郑尚书之亡正闹的沸沸扬扬,想来今日之事,多半是同一群人。”

    端王的怒气正值,暗卫们皆跪地低头。唯有那暗褐色长袍的长者,与端王一同坐着。

    而此时出声的,正是那长者。

    “依老师看,此事是要本王就这么算了?”端王气上心头,实在是忍不住。

    “王爷。成大事者,需学会忍字。”

    “如今圣上忌讳王爷您,正四处寻王府把柄。若大张旗鼓捉拿贼人,惹急了他们,那账?之事,定会泄露。”

    “那,该如何是好?”

    “王爷先修养几日,放心把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端王且听长者一顿分析,怒气倒是缓解了不少。连带看着那些护卫,也觉顺眼多了。虽然损失一指,但与大业想比,算不得什么。

    “好。那有劳老师费心了。”

    “其余人等下去领罚!”

    ……

    *

    次日辰时。

    ‘茵萝阁’今日倒是坐满了人,府里小姐们难得聚在一堂。

    正面瞧去,夫人傅明婳坐在正右侧主位。其余小姐姨娘则按尊位而坐,芷卿柔的位置正邻着夫人。

    “老爷说了,最近京中不安。”

    “各房的人应安守本分,无要紧事不得外出。”

    傅明婳手执美人扇,言词微厉,目光浅扫在场的人。

    “是……”众人皆起身一伏,心中或有微词,面上倒不敢多言。

    “都回屋歇着吧。”傅明婳满意点头,美人扇轻摇,在婆子的搀扶下进了里屋。

    芷卿柔回到落花阁,便示意晴儿去忙活。进了东院,便将门关上。

    晨起夫人召见,便穿了一身繁琐的衣裙。此时回屋便觉得不习惯,还有些许闷热。

    手指微动,外衫带子已解。将其脱下,里面还有整整三层。她重复动作,不一会儿,上身只着碧色小衣,下穿一条亵裤。

    秀发挽在侧,后腰处可见细腻光滑,只是多了两道刺眼的疤痕。向前望去,玉手纤纤,丰满的胸线含羞隐藏在那抹碧色下。

    啪嗒一声,似风吹动窗户。芷卿柔往动静方向一瞧,竟是顾谨言僵在那。

    芷卿柔秀眉拧出一丝不悦,言语带了些许冷意,“还不转身?”

    “我我……好的……”顾谨言反应过来,面色潮红,羞耻地捂脸转过去。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从后方传来,那一幕似还在眼前。那碧色,胸口处的起伏……

    顾谨言不停拍着脸颊,警告自己不要再去回忆。心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两人尬在桌前,无言许久。

    顾谨言狂喝了几杯茶,总算是恢复过来。

    “师姐,我是来道别的。”

    “过几日,我便与十一她们去塞外,两年内是见不到了。”顾谨言语气郑重道。

    塞外,一片大漠,是游牧族的地界,其中以突厥部为首。大燕建国以来,两方多有冲突。

    “此次的目的是?”相处许久,人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芷卿柔带着些许担忧,忍不住询问。毕竟是去往他族,必定危险重重。更何况突厥一族向来凶悍嗜血,行踪诡秘。

    “师傅是此次的领队,一共二十人。”

    “我们将扮成商队,易容成游牧族相貌。师傅只说此行为布下暗桩,留意大燕内部与突厥处的往来,再者摸进突厥部,留下我们的眼线。”

    顾谨言细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面上倒是不见忧色,娓娓道来。

    “一切小心。”芷卿柔明白,这是必行之事,倒不需要她来考虑什么,只道珍重。

    ……

    *

    乞巧已过半月,秋雨一场凉,晨时起身也需再添一身外衫。

    自上次与顾谨言一别,这半月再没有信件送来,倒清闲不少。

    既然无事可做,芷卿柔在想,倒可以好好准备送与那傅明婳的大礼……

    “大姐姐,婉儿准备了百合莲子汤,且来尝尝。”芷清婉很是与她亲近,一连十日都带来羹汤。

    “多谢妹妹。”

    芷卿柔从躺椅起身,笑却不见底。手轻挽着芷清婉,肉眼可见的依赖。

    “妹妹自小便喜欢大姐姐,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十年无人在意,宛若飘絮。略施小计,便感动不已,芷清婉眸里闪过一丝厌恶,快得难以察觉。

    芷卿柔轻易捕捉,笑容更深,拉着她坐了下来。

    “我在府中无人过问,只有二妹妹你……你真正关心我……”芷卿柔眼中含泪,似是委屈更是感动,哽咽而道。

    “晴儿,松儿,你们退下。”

    “是。”

    芷清婉将两个婢女打发了,满是心疼道“大姐姐,要不是当年母亲请了道长,卜出你八字带凶,也不至于在农庄呆了十年……”

    当年芷卿柔八岁,夫人傅明婳不知缘由滑了胎,醒来后哭噎不止。在她百般求告下,相爷请来了弘法寺有名的八卦道长,竟指出凶象源于她一个小女娃。

    而这,芷卿柔当然清楚的很。此事奈傅明婳之计,欲除去她罢了。

    芷卿柔从回忆中收神,眉头紧锁,无奈而言“当年父亲信了几分,只说让我去农庄待几月,竟不想,一待就是十年。”

    “听姨娘说,父亲是想把姐姐接回的。只是母亲突然有孕,怕再出事,只能一拖再拖……”芷清婉眼波流转,眼中深处却含讥笑。

    芷卿柔一愣很是惊讶,语气带了一点愤愤“可是母亲说了什么!父亲才因此作罢!”

    “儿时父亲最疼我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姨娘偷偷告诉我的……”芷清婉眼里很是无辜,轻声叹道。

    “母亲竟这么讨厌我……”一横泪已流淌而下,芷卿柔眸中满含苦楚。

    “姐姐,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

    “虽遵了祖母的话,母亲无法阻挠你回来。但她那么不喜你,多的是方法对付你啊!”

    芷清婉加重了后半句话,听了倒很是让人担忧。

    “求妹妹帮我!我不想再回到农庄了……”芷卿柔很是惊慌,紧紧揪着她的衣裳。

    “姐姐放心,只要你听我行事,绝不会再回去的。”

    娇柔的女儿声很是让人安心,芷卿柔倚靠在她手臂上,很是放松,只剩身体一抽一抽,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

    而芷清婉面含得意之色,心想,挑拨离间之计,她竟信了,真是愚蠢。

    *

    虽只是秋日,塞外的夜晚却是风声萧瑟,寒风刺骨。一片大漠,只一家客栈独立,总算是有些光亮。

    游师傅提前几日出发,等顾谨言到时,他们已经歇在这里好几日。

    一路风餐露宿,三日未曾换衣,身上携带不少细沙。在店家招呼下,顾谨言住在客栈的二楼。游师傅一行人早到几天,则住在一楼。

    是夜,客栈桌子坐满了人,声音洪亮嚼字较重。侧目往下一扫,居多是往来的商旅客,且多是游牧族……

    除顾谨言外,其余一行人分为三伍商队。

    子时。顾谨言贴门而行,脚步轻如羽,向下一越,自窗而入。

    “坐吧。”

    游师傅,十一,与两个十三岁师弟为一队。他们面着人皮,一眼瞧去和游牧族无异。

    顾谨言撩衣坐下,言行很是恭敬“师傅,这几日我一直待在草原上,遇见个游牧老兄,一壶酒下肚,住哪名谁,附近多少族系,放牧迁点,都已摸清……”

    半月前,游师傅嘱咐他一人,先往内探路,摸清游牧一族,以免草草入塞引起怀疑。

    “你与十一同行。设法顶替身份,先适应环境,不要让人怀疑。”

    “半月之后,我自会去找你们。”

    ……

    烛光摇曳,很是昏暗。顾谨言双眸一沉,与十一晗首,一同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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