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要是有什么事就找我啊,我就住在楼下。”
“嗯,谢谢阿姨。”
钥匙插进锁芯打开门,钟璨提着行李箱进门。这间出租屋不大,家具只有一张床和靠窗的梳妆台。阳台和卫生间连在一起,阳台上还有张小桌子,上面还留着块案板。
房东说这间房子是采光最好的,钟璨拉开一点窗帘,天色灰沉,暂时还看不出采光如何。
收拾完房间,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黑绳穿过钥匙孔戴在脖子上,这种小东西钟璨其实很容易弄丢,小时候挨过多少打也总是记不住。冰凉的钥匙贴在锁骨下方,时刻提醒她不要忘记。
口袋里的小灵通响起来,钟璨接通电话,钟洪的嗓门沙哑洪亮:“璨璨,你之前高一的笔记放哪去了?”
电话那边还有其他人的声音,钟璨对钟洪莫名的殷切感到反胃。
钟洪翻箱倒柜地搜罗着钟璨房间里剩下的东西,旁边站着一男一女,年轻男孩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妈,我说了我不需要什么笔记!”
中年女人安抚儿子:“哎呦宝贝,你表姐成绩很好的,人家去外面买都要花好多钱的!”
原本整洁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钟洪终于找到钟璨说的笔记本,他挂断电话把笔记本递给女人。
钟璨的名字规整锋利地写在封面上,女人欣喜地接过:“哥真是谢谢你了,这些就当是给璨璨的零花钱,我们走了哈。”
女人把钱塞进钟洪手里,钟洪假意推脱后把钱紧紧攥在手心。
关门声响起,钟洪看了眼手上的钱,嘴角不屑朝下,这点钱还不够买两包烟的。关门声再度响起,留下灰暗空荡的室内。
持续的雨天终于中断,只是天色依旧乌沉。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有着接连不断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停顿的脚步。
钟璨没想到余彦会出现在这里,他身边靠着个高挑白皙的女生,两人说说笑笑,甚至旁若无人般接吻。
关于那段即瞬的以至根本称不上恋爱的经历实在是让钟璨吃尽苦头,钟璨都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同意了余彦的追求。
也许是放学出现在门口等她的身影,也可能是看见她不经意露出的淤青时的随口一问。
想着趁余彦没看见自己时赶紧转身离开,钟璨还要回出租屋里做饭。
“钟璨,是你吧?”
刚转过身,身后却多出一道熟悉的声音,钟璨捏紧手里的塑料袋。
韩嫣看着那个背影,饶有兴致地走到余彦身边,像是煽风点火般戏谑:“不去和你前女友打个招呼啊。”
闻言靠在余彦身上的女生抬起眼,余彦笑了下:“记恨那两千块钱直说。”
女生好奇探头问:“什么两千块?”
韩嫣朝余彦翻了个白眼解释:“我俩之前打了个赌,要是他能追到那女的,我就给他两千。妈的谁知道那女的平时看起来孤僻得要死,结果余彦随便说两句话她就答应了,我真的是醉了。”
他们谈论的声音不小,这些话宛若颗颗巨石砸向钟璨的心湖掀起千层波澜,指间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韩嫣第一次找上自己,就开口说还她两千块钱。
就因为一个再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赌约,他们犹如恶意的赌徒,她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赌注,无论谁输谁赢,不会有人过问钟璨的意见。
就算钟璨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韩嫣步步逼近那个背影,舅舅告诉过她,钟璨是离异家庭,父亲不作为,酗酒赌博样样都来,钟璨永远都是班上最后交学费的那个。
这种人,除了成绩一无所有,就是他们无聊时最好的消遣。
“嫣嫣,这么巧啊!”对街网吧里走出的几个人,男男女女造型各异,为首也是喊韩嫣的女生走到韩嫣身边,鼻烟喷在韩嫣的卷发上,打量着不回头的单薄背影,“这你朋友?”
“乔琳姐,她不听话,能不能帮帮我呀?”韩嫣弯起双眼。乔琳吸了口电子烟欣然接受,“可以啊,姐最爱乐于助人。”
小皮鞋噔噔作响,乔琳抓发的动作抓了个空,钟璨跑进小巷,顿时没了踪影。
乔琳冷哼一声,这片儿区里,还没人能躲得过她。
“他妈人是死的啊!还不去把她找出来!”
乔琳掰响指节,跑这么快,确实不听话,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看着一大堆人分散开去抓钟璨,韩嫣压下嘴角得意的笑,她亲昵地搂上乔琳的手臂:“姐,咱们去咖啡馆拍照去。”
“行啊。”
路过目睹一切的余彦,余彦只是朝乔琳挑眉,乔琳用方言笑骂他,瞥了眼余彦女朋友:“这妹妹正啊。”
余彦捧着女生的脸亲一口:“那必须的。”
女生很有眼力见乖巧说:“谢谢琳姐,不过还是你更有魅力。”
乔琳笑笑,她喜欢这种聪明人。
乔琳和韩嫣离开,余彦搂着女生的腰继续往前走。
“欸,那个女生不会有什么吧?”女生抬头问。
“随便啊,跟我们又没关系。”余彦毫不在意地说。
小巷错综复杂,钟璨迷失了方向,狂奔的脚步逐渐停下,她走到死胡同了。
面前只剩下一堵斑驳灰墙,墙角堆积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是这边居民楼的废物放置地。脚步声或轻或重地在身边环绕,人在紧张时,警觉性会格外强,钟璨观察着杂物堆里可以落脚的地方。
“妈的,人怎么跑这么快?”
“放心吧,这里一般人都走不通,她跑不了多远的。”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钟璨仰头看着三米高的围墙,咬咬牙攀上可以借力的支点,手臂发力,脚下踩着啤酒箱一蹬,成功跨上围墙。
但啤酒箱的纸箱已经被雨水浸得湿烂,只是堪堪维持着纸箱形状,钟璨一踩一蹬,纸箱终于支撑不住轻轻倒下,其中的酒瓶也随之轰然倒下。
动静吸引了乔琳的人,钟璨还来不及跃下围墙,就已经有眼尖的黄毛看见横坐在高墙之上的钟璨,黄毛露出发黄的牙,然后大喊:“人在这边!”
钟璨慌了神,来不及多想直接跳了下去。待黄毛领着所有人站在围墙下时,早就没有了人的踪影。
“肯定是跑到公园里去了,快追!”
幸好落地点是一片沙坑,钟璨迅速爬起来,顾不得手臂上的擦伤,刚走两步,脚踝处却忽然一阵剧痛。
钟璨弯下腰卷起裤脚拉下袜子,脚踝红肿,钟璨轻轻一按,生理泪水瞬间挤满了眼眶。
跑肯定是跑不了了,钟璨环视周围,杂草丛生,运动器材早就已经脱漆生锈,没有人的秋千被风轻轻晃着,儿童滑梯的胶皮脱落看不出原本颜色。
这里空旷,但没有一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
钟璨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一双温厚柔软的手掌牵着她跌跌撞撞地学步。如果记得没错,前面应该有一个小卖部。
“老板,一起多少钱?”
“一百八十六块五毛,算你一百八十六。”
梁成玺接过零钱,扯了个袋子把东西装进去往外走。掀开塑料门,钟璨和梁成玺四目相对两两愣神。
钟璨面色比之前遇到她还要苍白,她呼吸急促,看起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这么巧。”梁成玺随意打声招呼准备离开,经过钟璨身边时,袖角却忽然被抓住。
梁成玺瞧了眼抓住袖角的手,又看向低着头的钟璨。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密集的雨点疯狂砸在地面上。
梁成玺看见钟璨的嘴唇翕动,一时间雨声盖过说话声,梁成玺没听清眉心皱起:“你说什么?”
钟璨抬起眼,双眼通红蓄着水光,与那个屋檐下神情冷淡吐烟圈的模样完全不同。
“梁成玺,你能不能帮帮我?”
梁成玺看着她,不经意间扫见纤细手臂上鲜红的擦伤,来不及清理还染着灰尘,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淤青。
梁成玺完全转过身面对钟璨,钟璨抬头对上他的眼,哪怕雨声嘈杂,她听见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凭什么帮你?”钟璨看见梁成玺笑得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