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三人全部沉默。
十几秒后，殷贤许才说：“你居然还有勇气和他对抗。”
“为什么没有？”顾潍合心脏一紧，“如果您没有救我，上次我已经行动了，那次停顿不能说明我没有勇气。”
“你真的为了请帮手，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花完了？”
说到这个，计琂面露不爽。
他实在是搞不清顾潍合到底要独立到什么地步，五千万是顾潍合现在的全部身家，而对他来说只是小数目，顾潍合却坚决拒绝他的好易。
“这些都是小事。”顾潍合说，“我都有愿意装一辈子受害者的勇气，花光积蓄算个什么。”
殷贤许叹了口气说：“你本可以拿着那些钱过人上人的生活，受越来越多人的簇拥，就当小时候的事从没发生过，反正你现在有足够的钱看病，有什么心理问题都有钱治。”
顾潍合顿了一下，语气失望，“看来我们不是同一种人。”
那边静谧了好一会，有位女士的声音说：“这位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您配合工作，关闭通讯设备，飞机将在三小时零七分钟后落地，落地后再处理工作好吗？”
顾潍合思绪一震：“你在哪？”
殷贤许轻笑：“你错了，我们还真是一种人。别忘了，除了你那五千万，相关部门开始调查姜佪，是我保留十七年的证据起了最大作用。”
电话响起了忙音。
“殷老师要来了。”顾潍合激动地说。
计琂挑了挑眉，“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决定露面？”
计划前他没有任何意愿，计划开始却突然加入，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不过殷贤许称他们两个为一样的人，不就是说明他也想这么做？
顾潍合站起来，在房间转了几圈，“先不想太多，去机场接他，万一是好消息，那太好了！不是好消息也无所谓，继续按计划行事。”
计琂微沉着脸，“他可靠吗？”
顾潍合没对接上他的思绪：“什么意思？”
计琂表情试探：“他会不会被姜佪收买了，引你出洞？”
顾潍合严肃道：“绝不可能。他在中学时期救过我一次，证据也是他提供的，他不可能是这种人。”
“别生气嘛，”计琂赶紧搂着人坐他腿上，往嘴巴“ber”了两下，笑得谄媚，“我不是故意诬陷他，我只是担心你。”
计琂用极短的胡茬蹭他的脸颊。
顾潍合被蹭的没了火，逮住他的唇亲了一口，从他腿上下来，翻了一会手机。
“三小时后从那个国家回来的航班只有国都机场，开车过去刚好三小时！走吧。”
掐点到了机场，顾潍合给殷贤许留了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上他们的车。
顾潍合心里荡漾着波涛，在真相逼近的车里心跳加速。
一个人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车库里的一切都不再能引起顾潍合的注意。
他像怕人跑了似的，紧盯殷贤许，直到他坐进车里。
顾潍合感觉自己声线都在抖，“殷老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次回来……”
不光顾潍合高兴，殷贤许上车后，就连计琂也对他有了几分敬佩，礼貌伸出手叫了一声“殷老师”。
殷贤许微笑着与他握手：“我毕竟教育了十年心智未开的中学生，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你独揽一切的做法与我的教育理念完全违背，我当然要阻止你。”
只要不傻，就听得出他的意思。
厚重的冰一瞬间破裂。
计琂立刻将殷贤许的到来告诉了智囊团，让他们放下工作立刻赶来，三小时后抵达集团分公司展开会议。
“我要先睡一会，到了叫我。”
车里陷入长久的安静，只有三颗或激动、或意外、或紧张的心在快速跳动。
入夜，车子才刚进市区。
辗转停在灯火暗淡的分公司楼前，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只有技术人员们还在加班。
会议室里，几名领导安静地各自工作。
他们都有令人安心的气质，看到他们，再看身后的殷贤许，顾潍合嘴角上扬。
很晚了，最年长的那位智囊眼睛依旧闪着精光，比正当年的年轻人还精神。
“这位就是当事人？你是怎么说服的他？”
“是我自愿来的。”殷贤许抢在顾潍合前面说。
面对女性Alpha颇为严肃的审视，殷贤许并未有心虚的神色，他的脸上是愿望满足后的轻松。
面对大家的质疑，他苦笑后道：“其实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有权威人物支持，能让我的证据发挥最大作用，否则凭我一个人，公开声讨姜佪的第二天就被抓住杀了。我一直没有遇到另一个有强烈复仇意愿的人，直到你找到我。”
他看向顾潍合，仿佛变了个人，前几个月那些惊奇、害怕的神色变成了尽在掌握。
“一开始我并不把你当回事，但当你愿意假扮受害者，得到了我的尊重。可得知你所谓的曝光只是在网上发帖，我认为太草率了。没有靠山的曝光终将死在如来佛祖的巴掌下，即使你是个有人气的明星。我一直在等配得上那两样证据的团队，眼前就是。”
顾潍合回过味来了。
怪不得赵淼曾告诉他殷贤许很关心他的品格。
如果他现在句句属实，他的确是一直在为证据找可靠的发酵机会。
长者身边那位年轻的助手说道：“有了你的出现，事情好办很多，但你做好心里准备了吗？我们曾建议小顾找一名演员装受害者，他拒绝这个提议的理由我想让你听一听。”
顾潍合刚想告诉他会面临的舆论，殷贤许抬手示意：“不用了。我虽然不年轻了，可脑子很清楚，知道即将面对的一切。”
女性Alpha浮现欣赏的神色，“好，请给我们半小时，我们根据你的到来联系相关人员配合，并规划你该做的事。”
不花钱求人办事，与花钱求人办事和花钱请人办事，是三种不同的境界。
顾潍合拿出全部积蓄请的四名助攻，是真正意义上的军师。
半小时后，一份崭新的名单以及“战略规划”，完美交接到三人手中。
送走几位领导，顾潍合找到了楼下花坛边抽烟的殷贤许。
他有个毛病，看见人抽烟就认为人家心情不好。
“殷老师，给您留了房，上车，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殷贤许背着他摆摆手，“不用管我，之后也是，非必要不见面。”
顾潍合的心一下子紧了，“殷老师……”、
“按照教案做事。”
他的注意力多半在手中的半根烟上，转身分给顾潍合一个短暂的眼神。
那一秒，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时那个被血红色夕阳笼罩的教室，老师在细心安慰刚接受隐瞒性别事实的少年。
“好。”顾潍合喉结蠕动，最终只是说了这一个字。
上车之后，他情绪仍然复杂。
计琂偷瞄他好几十眼，趁着眼前这个红绿灯，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
“不要天人交战了，他今年也三十好几了，比你经历的多，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什么。”
顾潍合靠着椅背，眼睛无神地望着马路，拍拍计琂的手背，少见地从他兜里掏出根烟点上。
顾潍合抽烟的样子很带劲。流畅的手臂线条夹着饱满的胸部肌肉，配合小腹的起伏。抬手摸了把额前细碎的黑发，薄短袖下隐藏着腹肌的轮廓……
计琂y了。
回到酒店，计琂去洗澡，顾潍合又点了一根烟，放嘴里叼着，双手捏着耳垂，任由灰烬积攒多了落到地上。
计琂出来后，在他面前吹了头发，换了睡衣。
顾潍合保持深思的姿势，没有反应。
计琂笑着叹息，把他抱到床上，枕着他的脑袋往枕头里压了压，算是惩罚。
“干嘛？”顾潍合明知故问。
计琂挑眉，也装糊涂，“殷贤许明天就会去报案，差不多中午官方就会发布公告，他将完全暴露在公众视野，你担心他吗？”
“还好，”顾潍合蹭进他怀里，笑了笑，掀起眼皮，“你信吗？”
“不信。”计琂亲亲他的眉眼。
“能不能买买热搜？姜佪这些年的名声和地位不是白积累的，他营造的温暖慈善大叔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一定很多人都会骂殷老师造谣。在网络上被人围攻的滋味太难受了，我想尽可能保护他。”
这话戳了计琂一刀。
一想到以往让他收了半个月网暴的人是自己，计琂气自己气得快要犯病。
幸好鼻息边就是清甜栗子香。
他的病是心理问题的躯体化症状，顾潍合就是他的药，只要顾潍合在身边，他就不会犯病。
“不行，”计琂轻拍他的脊背，语调温和，期盼他赶紧进入梦乡，“你忘了资料上写了什么？事情发酵得越厉害，姜佪才越有机会受到彻查，一定要最大限度利用好这份证据，才不辜负殷贤许保留它那么多年。”
说着，计琂凑在他耳边，从磁性诱惑的声音笑到：“想想你花出去的五千万，可不能让它们打了水漂。”
顾潍合埋在他胸口笑了。
一夜寂静。
顾潍合醒了三次，每次醒来看时间，都会把计琂惊醒。
今晚他也睡的浅。
两人醒了就紧紧抱着睡。
再醒，再睡。像两只等待审判的动物。
清晨，顾潍合很早就下床洗漱，但似乎在逃避什么，一直到中午，都没有看手机。
吃完午饭，投射到电视游戏画面的视线被手机截胡。距离太近，顾潍合花了两秒聚焦在密集的文字上。
昨晚殷贤许连夜赶回出生地报案。
两分钟前，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城市，也是姜佪的户籍所在地的公安厅发布了调查公告，宣布将对这一恶劣事件彻查。
殷贤许那张只遮盖了眉眼的大头照顾潍合不敢看，抬起游戏手柄推回手机，继续打起游戏。
只不过20-11的界面十分钟后就变成了20-22.
“殷贤许开社交媒体账号了吗？”他凑过去，趴在计琂大腿上。
“粉丝涨到四百万了，一小时。”
“你买了粉丝？”
晃了晃投流界面，计琂摇头，“刚要付款。”
顾潍合哑然。
居然在没有买粉的前提下一小时净涨粉四百多万，可见这件事的轰动程度。
“两小时前让狗仔放出消息，讨论度就在一小时内飙升至榜一。今天还是一个巨出名的男团出道的八周年纪念日，可现在热搜榜看不到他们的一点消息。”
“全部是这件事吗？”
计琂突然看着他，神情复杂。
顾潍合离开他的腿，挺直脊背，像上课趴桌面被盯起来的学生。
“怎么了？”
“热搜榜还有一个内容，是你。”计琂严肃地说。
“那天我查到大部分大V的账号注册时间集中在恋综第二阶段开始的那几天，我就怀疑是李嘉在搞鬼，今天下面的人给了答复，这些账号的确是李嘉名下公司的账号。”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搞我干什么？调查结果发给我，我要发帖骂他。”顾潍合生气了。
计琂手下的调查结果是李嘉名下娱乐公司的技术部门的一张系统后台截图，清晰的显示了黑顾潍合的账号都是他们在操作。
他直接放出照片，艾特李嘉，怼脸问他在搞什么。
针对他的绯闻完全站不住脚，几张P的床照前两天就被粉丝澄清了，更不用说指责他脚踏两条船的聊天记录。
打了几把游戏，他又上微博看了看。
粉丝正和黑粉吵的不可开交，顾潍合当时就气了。
他翻了翻相册，没有找到合适尺度的照片。
“你过来一下。”他招呼计琂。
计琂坐过来后，手被牵到他的腿上，几张连拍结束，顾潍合抱着手机回房间。
五分钟之后，特别关注“顾潍合”发布了一条微博：
图片：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牵着另一只更加有男子气概的大手，两手无名指的玉戒相碰。
配文：“已有Alpha。”
全网都炸了。
虽然这个描述有点像古早小说，但程溪乐看到助理急匆匆拿过来的手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哇哦~”他给顾潍合截图，“你的讨论量快比姜佪高了，快给姜大善人买买热搜呀。”
顾潍合没想到他最近这么火。
看到程溪乐的消息是发布帖子半小时后，他登上号，发现评论多了两百万条，点赞转发更不用说。
顾潍合忍不住张了一会儿嘴，诧异地看着不断冒出私信的页面，感叹：“当局者迷，这句话真是精妙。我都不知道大家最近这么好奇我的八卦。”
计琂帮他把他自己热搜买了下来，不能让姜佪的罪行隐藏在娱乐新闻之下。
计琂去阳台密集地打电话，为顾潍合的热搜奔走。
房间里，顾潍合偷偷拿了一件东西进入浴室。
计琂出来没看见人，听到有浴室有动静，发现浴室的门没有关。
他向洒着温暖灯光的浴室走去，嘴里打趣：“宝贝儿，大白天就洗澡啊。”
顾潍合在这件事上脸皮特别薄，没有主动过就不说了，但凡不在床上、不在晚上，他都得抗拒好一会才能被计琂哄得开始。
计琂心情平淡地走进浴室，看到的一幕却如同火蛇一般窜进他全身血液里。
精致的猫耳，贴身性感的衣物，薄如蝉翼的布料，以及厚重优美的尾巴……
“你知道我的能力。”他眼神一暗，整个人披上情欲的色彩，飓风般热烈又危险。
顾潍合不习惯身体里的异物。没有Alpha的信息素支撑，他感觉干涩而且有点疼。
“别墨迹。”
计琂眼睛红了，扑了上去。
很快，他的Alpha让他不再干涩。
资料上的人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只有一名很早就被姜佪买通的人，计琂实在没办法，请出了计清宗，半威胁半收买才搞定。
殷贤许曝光的受害者名单拉了老长，其中就有顾潍合的名字。顾潍合现在进组拍戏，不断有同行顶着被拍的风险，也要问姜佪的事情。
“没错，我是被他揍过。”每次他都如实回答。
这部戏导演与李嘉有私交，面对顾潍合对李嘉的打脸，收尾阶段他对顾潍合的态度没有以往那么亲近，减少了些戏份，加快速度让顾潍合杀青了。
事情已经发酵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半个月过去了，“著名慈善家竟然是20年虐待狂”这件事成为了近几十年最震撼的新闻。
没有人能做到不参与讨论，姜佪的名字是近些年每一个年轻的网民的每个学习阶段都会标榜的榜样，是每一个职工在参加活动时歌颂的存在，也是许多成年人教授孩子用到的事迹模板。
群众的自发讨论比顾潍合想得还要严重。
慈善家深陷性犯罪、虐待儿童和青少年的影响力超越了所有人一开始的预测。
不久之后，顾潍合与苏白以及曾经一些伙伴开始了第二波对姜佪的指控。
幕后工作一直由计琂在做。
几名军师料事如神，给他们的资料上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部发生变故。
姜佪的影响力多年间渗透进了社会运转的各个环节，他们倒戈也属正常。
但邪不压正。
自发参与进来的势力越来越多，有的是被姜佪打压的势力趁机报仇，有的则是秉公执法，
事情越来越超出控制。
二十天后晴朗的上午，智囊团中的女Alpha发来了消息。
“我们经过讨论，决定不再关注这件事，这件事的走向已经到了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高度。我的建议是，接下来什么都不要管，做好一个受害者。”
她一向清晰有条理，最后那句：“做好一个受害者”听起来却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手机上的一条消息给了顾潍合提示。
同学群里有人发了线下活动的计划，他们之中有六名类似顾潍合、苏白这种有一定名气的人，这些人连个起来搞线下活动，一定能掀起很大波澜。
“会不会被判定为聚众闹事？”有一个人发出疑问。
“这是执法部门的事情，我们是受害者，不需要考虑这件事。”
话虽然有点糙，但理也勉强站得住脚。
试问哪个被虐待十几年的受害者，在看到希望曙光后，能从优秀市民的角度出发，坚持“不给社会添乱”？
顾潍合也没掉链子，虽然没邀请他，但他第二天点赞了网上的相关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