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炼邪术,走火入魔了!”包围在院门的修士中有人颤声道,“那女子也是青虹山庄的,必是得他相授,他们毁坏净化大阵,难道是、是……”
“是邪门余孽?!”
“不可能,慈心门余孽百年前妄图破坏阵眼,听闻老庄主还曾赶去相助。”
“邪魔外道惯会蛊惑人心,慈心门当初不也是以善名闻之于天下?”
“难道邪神临世的预言真的要应验了?”
骚动四起,云副城主长杖猛然捶地,爆裂的灵力直奔华庄主面门,伴随着他的怒喝:“管你是何邪魔,今日必叫你为我儿偿命!”
幽魂版寒天看向这个严格来说是她上一辈子的杀身仇人,恍然想:难怪他露面以来一直情绪激动,出手狠辣,原来其子亦命丧怨魂戮城之时。
她又看向已被众人围攻起来的华庄主,心中疑窦顿生:自己是因为被姜仪附身才掌握了她遗留下来的律魂之术,此事恐怕连姜仪本尊都没有料到,事发突然,分明与青虹山庄没有关系。为何华庄主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就仿佛真的是他在引导门下弟子入魔修邪?
寒天总觉得自己已经串联起了诸多上一世未曾看清的疑点和线索,真相即在眼前。
……头好痛,好像要长脑子了。
可恶,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没有一颗实体大脑,虽有思路却无法组织起来。
对啊,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重生后的身体?这一世的她都已经死了,她却还是像游魂一样被困在此间,若是就此回不去了,就算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又有何用?
幽魂版寒天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同时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召唤。
熟悉的吸引力传来,一瞬就将她拉回到了冰冷而沉重的身躯中。
“不是,我不是死了吗?”她大感不妙,“难道我就这样出不去了,跟着身体被下葬?不对,上辈子有人替我收尸吗?”
什么变化都没有,她能感知到的一切都由于这具身体的死亡而陷入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
潺潺的流水声平静而清透,传入她的耳中。
幽魂版寒天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自己仍然处在黑暗中,但是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了。
似乎不远处还有人在说话。
“保她元神不散又有何用,难道你还能起死回生?半途破关,以身压阵,如今还损耗灵力在这无底洞上,你是还没飞升就把自己当神仙了?”
“……”
“秋霄神魂已散,她——也无仙丹灵药可救。你看开点吧。”
“……师姐,天色不早,恕不远送了。”
“好,好,好,你素来行事无忌,我就知道劝说不动。也罢,宗主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这就走。”
属于阮溪亭的声音不再响起。
良久,轻而缓的脚步声向寒天靠近,直至在她身侧停下。
额头上传来一阵麻痒,似乎被轻柔的纱料拂过。
怎么回事,怎么连触觉都有了?自己到底是死了没有?
幽魂版寒天好奇难耐,又没有听到封玄更多的动静,不由再次尝试在这具躯体中挣动起来。
突然,封玄似乎闷哼了一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灵力突然涌进了寒天的身躯,宛若河流般冲刷而下,将不知是什么晦暗的、枯败的、残损的东西一寸寸推出了她的身体。
连带着幽魂版寒天也被这股力量冲了出来。
她猝不及防,一下被推飞到了半空,尚在晃神之中就感到自己被一股更为不可抗拒的力量捕获,飞速向上抽离。
“等等,我还没……”
这感觉过于熟悉,她慌忙低头去看离开前的最后一眼——
封玄一手按在自己胸前,另一手虚浮于她丹田之上,金色的灵光顺着她四肢百骸的脉络亮起。
而象征着衰败的灰白色,正从他的发尾蔓延而上。
***
寒天醒了。
天光尚未完全亮起,稀疏的星子已然泛白褪色,天幕是一层雾蒙蒙的鸭壳青。
她眨了下眼,望着头顶的天空反应了一秒钟后,猛然翻身坐起。
这突如其来宛如诈尸一般的动静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坐在她身侧闭目凝神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目光移向她。
寒天无暇顾及周遭,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按住了自己的丹田查探,神情惊疑不定。
她——上一辈子的她到底是死了没有?封玄对她做了什么吗?
可是她不是还是借小号重生了吗?
等等……
这真的是她的小号吗?
她——真的有这样一个小号吗?
寒天瞳孔微微收紧,突然转身扑到隔壁一直保持静止状态的青年跟前,扯住他袖子:“你平日里好像懂很多的样子,快,帮我看看脑子!”
风无御:“……”
“是啊,你看看吧。”缩在不远处的树下警惕地观望着这边的华鸳兰插话,“感觉她不太正常。”
风无御慢慢将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看向她的神色带着几分古怪。
寒天全然未觉,转而一把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指戳向自己眉心。
“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人对我的脑子动过手脚?比如让我产生幻觉,或者产生一些不存在的记忆?”
风无御一动不动。
寒天狐疑地抬眼,与对方对视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了?”
华鸳兰依旧在一旁远远地说风凉话:“忘了告诉你了,他也不太正常。”
寒天:“??”
她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场景,曲如胭在替风无御解除面具时被杀,可风无御现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面具……
寒天目光转动,在旁边的地上看到了碎成两截的面具,还有曲如胭保持原样的尸身。
“……”她艰涩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风无御终于开口:“一夜。”
竟然才过去一夜。
理智逐渐回笼,寒天上下打量了风无御几眼,问:“你还好么?”
“如果你是说强行解下面具的后遗症,”风无御抽回了被寒天抓握住的手,轻轻在自己额角点了点,平静地说,“我似乎失去了一些记忆。”
寒天一脸震惊:“啊,你的脑子也?”
风无御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可恢复。”
“……和我……”寒天停顿片刻,再次猛然扑上去抓着风无御的肩膀一阵晃,“你知道我是什么情况?!”
风无御依然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在晃动中保持着平稳的音调:“你能不能先跟我解释一下,你是谁,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寒天心中正乱成一团麻,闻言便不假思索地说:“我是你门中弟子啊,我——”
电光火石间,她停了下来。
怀疑的天平已经倾倒了大半,所谓的小号,所谓的重生,已然随时要连同极有可能是被做了手脚的认知一起被推翻。
可是如果她这个九微门弟子的身份是假的,怎么会这么巧,就遇到了眼前这个九微门的掌门呢?
寒天看着风无御,审视的目光一寸寸从他脸上扫过,直到落在了他满头银丝上。
发散的思绪像漫天飞舞的钩子,随随便便就能勾出一些毫无理由地联想起来的画面。
回来前映入她眼中的最后一幕……从封玄发尾蔓延而上的衰败之色……
寒天闭上了眼睛。
离谱。
不可能。
想太多了。
封玄还好端端在东流宗呢。
她重生后也曾有意无意留心过。世人皆知,爻春山山主自两名弟子故去后,便封山闭关,再未离开过东流宗,这些年来甚少有人见其……
救命啊!!!
寒天快要裂开了。
“我‘门中’弟子?”对面,风无御似乎是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突然若有所思地抬了下眉尾,不说话了。
华鸳兰在远处树干后冷笑:“果然说什么兄妹,都是骗人的。”
“我记得应心蛊还没解吧?”寒天幽幽地转向她。
华鸳兰:“……”
这位大小姐也是连看戏带点评的,恐怕忘了自己的处境。
一旦注意到了华鸳兰的存在,回忆中看到的华庄主入魔的场景就不可避免地侵入了寒天的思绪,犹如一把冷剑划开了她脑海中的一团混乱。
重生的真相可以容后再议,但是看完了那么多前尘往事,再联想到夺走十方镜的那个长得和况秋霄一模一样的人,一股不明觉厉的阴谋气息简直是扑面而来。
联想到上一世的落英城之灾,寒天瞬间头皮发麻,唰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风无御依旧八风不动地安然坐着,只抬起眼皮看她。
寒天深吸一口气,说:“虽然我也不想……但是我们得去找云师凛,找他帮忙。”
此外,虽然说起来有点不太厚道,但是好在曲如胭死于他人之手,此前的咒誓失效,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另行说服云师凛“虽然我把你们家十方镜弄丢了但是千年离火丝你还是给我吧”。
风无御听到云师凛的名字,只眼眸微微一闪,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轻掸衣袍跟着站了起来。
寒天一转身,和不知何时挪了过来的华鸳兰四目相对。
“你要去寻十方镜?”华鸳兰问,眼中带着试探,“我倒是有个办法,但是我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