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毁的旧街区的天空被火焰映得斑斓而灼热。浓烟好像岩浆一样滚动,到处飘满灰烬,到处火星飘飞,大火焚烧后的房屋仿佛是插在灰烬里的墓碑,死气沉沉,满目荒凉。
“那边的人,不要靠近了!离开这里!”
万易经过一串腊肉一样倒挂在屋檐下的死尸时,一串子弹“噼里啪啦”扫射在她前方。
万易抬起头,街区东侧,一座架着机枪的塔楼刺入了烧得嫣红的天空。
“我们早就放弃了身份、荣耀。我们什么都不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塔楼上的人大喊,喊声随着热风和灰烬飘进万易耳朵,“外乡人,离开这里吧!”
“我有必须的理由!”万易回应。不过塔楼上的人或许没有听到,一梭灼热子弹迎接了她的回答。
在子弹激起的灰尘中,万易滚进一条石头巷。万易趴在地上,抬头看到:雨点般的子弹,从天而降,被动静吸引的野兽跑到街上,立刻浑身上下,血花飞溅,在轰鸣声中被子弹和火焰蹂躏成破碎的尸块。
万易趁着枪击间隙,慢慢挪动,即使贴近墙壁,万易偶尔也和豁口飞出的流弹擦肩而过。
“咔嚓!”机枪声尚未平息,万易头顶一暗,墙壁上的提灯女人石像上方,一只狼人破窗而出,发出介于人类、野兽间的吼叫,压向万易。
庳隘之地,万易向上竖起锯肉刀,刀尖铁刺一样,捅入狼人腹部。狼人还没挣扎,万易手臂用力,就像撕开一匹破布,将它自下而上,撕成两半。腥臭的血就夹着内脏,劈头盖脸,浇落下来。
万易隔着墙砖,凝神细听。不知何时,机枪声挪到塔楼之下,不过片刻,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爆鸣,地面抖了一抖,一股浓烟升起。
紧随其后,火焰暴鸣声、瓦片破碎声、尖叫怒骂声,就像拉起了一串发条接连触发。
“是苏华他们!”万易很快反应过来,看样子这两个人也吃了亏。她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很快,万易发现通往塔楼的路已经完全堵死。小巷外堵着未完全熄灭的焚尸堆:大概七八十具认不出本来面目死尸堆在一起,就像火盆里的木炭,焚尸堆中心埋着若隐若现的红光;焚尸堆边眉眼秀美的石雕平举双手,似乎祈求甘霖。火光、灰烬里的屋顶相互穿插、连接,仿佛一块地毯,铺展到塔楼下。
万易忽然有了主意,等到枪声平息,她在下一梭子弹扫过来之前,穿过街道,闪进屋里。
门口立刻传来“哒哒哒”扫射声。屋里极其安静,当她爬上阁楼,光照下来——
万易抬起头,她的头顶有口幽邃、狭窄的窗户,里面隐隐透着亮光。
……
“等着吧!你们的报应的来了!”塔楼下面,苏华幸灾乐祸地大喊,“那女人会杀光你们!背叛信仰、苟且偷生的人怎么样都是活该的!”
子弹喷到石砖上面,砸出一个豁口,溅起一片碎石,一名提着铁镐的黑衣猎杀者低头躲过刀片,一边应对窦智勇,一边反驳:“你懂什么?这里曾经人山人海,直到我们接到教会的指令屠杀病人、焚烧房屋,假如有别的选择的话……”
“那就去死啊!”苏华挺着胸、抱着手,得意洋洋地评价,“懦弱无聊的生命竟然连以死赎罪都做不到啊!”
黑衣猎杀者摆动十字镐,一步踩着一步,一镐快过一镐,铁镐狂风暴雨般的撞击地面,叮叮当当、四射火光。
窦智勇步步后退,苏华装着就轻驾熟,盯着空气,大声叫嚷:“你缠著他,窦智勇!楼上的人怕误伤他,不敢开枪的!”
“喂!那个女人就要来了!”等到窦智勇开始发力反击,苏华快乐地大嚷,“那是个恶魔!她会把你同伴的血拍在你脸上,她会拉住你们的肠子、挖出你们的眼睛!她会和你们的尸体睡觉,她会把你们维护的一切破坏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下!”
“……”万易在天窗下当面听到苏华挑拨离间,又好气又好笑,新仇旧恨一下一齐涌了上来,“呵呵,苏华!”
异变陡升。万易远远看见猎杀者错开一步,绕开窦智勇,冲下台阶,冲向苏华。
“那她一定会在地狱里后悔!”猎杀者的嗓音沙哑冰凉;苏华僵在原地,窦智勇厉声大叫。
就在猎杀者即将凿穿苏华脑门的瞬间,苏华芦苇一样,向后一摆,猎杀者收手不及。只见苏华脑袋贴着地面,上身横扫,撞到猎杀者腿上。猎杀者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苏华展开钢鞭,两人有来有回——弱不禁风的苏华压着久经战场的猎杀者鞭打。
窦志勇见此情况,揉着眼睛,现在苏华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身形灵巧,招式犀利,一鞭抽开上方的子弹。窦智勇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惊掉了下巴”,苏华也露出了标准的“危险而又艳丽的微笑”。
万易默默吐槽一下剧情,观察楼下两人打斗,一面手指咚咚敲着墙壁,万易心想:“这是直播间的力量——不,这就是月亮的力量吗?我该怎么对付它?拖延、智取,还是用力量压倒他……”
万易边想边给枪装填水银子弹,把填好的三只猎枪背在身后。
趁着众人注意暂时被苏华吸引,万易爬出窗户,跳上屋顶,不等子弹扫来,万易冲过连在一起屋檐,骤然一跃,一个翻滚,好似一只大鸟停泊在子弹射不到的塔楼阴影里。
这时,苏华和窦智勇刚把猎杀者从丑恶的生命里解救出来。窦智勇注意到了掠过屋檐上的影子,大吃一惊,然而苏华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眼里跳动着狡黠的光。
“要是真是那样,我们就等着看吧!”苏华对着空气说道。窦智勇不知为何,仿佛被他眼里的光亮吸引,相信苏华,放慢脚步。
……
墙壁上的金属挂梯通往塔楼上方。万易快速攀爬,踏板、铆钉响起当当闷响。随着万易渐渐爬到高处,慢慢远离大地,大地上的漆黑建筑、连绵屋顶、燃烧的尸骸缓缓下陷——
这时,旧街区的废墟深处传来凄厉疯狂的野兽嚎叫,万易挂在空中,大地上的烟灰、火星,随她一起,飞向塔楼上方。
“我是一个蠢笨的人,在月亮教会时就籍籍无名,甚至没能获得分享圣餐的荣耀。”塔楼上迎着风站着一个面容沧桑的独眼男人。他是下方的黑衣猎杀者的同伴,也是高塔上用机枪扫射万易这些闯入者的人。
独眼的机枪手说道:“瘟疫爆发以后,怪物统治着街道,我就在想,除了将一切付之一炬,我们是否有其他选择……最后,我们放弃了荣耀,放弃了使命,留在这个地方——
“月亮啊,”独眼的机枪手发出笑声,“噩梦已经足够了久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机枪手举起装满炸药的钢铁熔炉,朝着挂梯接口、照着万易的头顶“哐啷”浇下。他把万易看作了敌人,先下手为强。
万易听他自顾自地说话,不急着冒出头,挂在楼梯上面,举起一只猎枪——
机枪手见探上塔顶的并非是血肉之躯,大吃一惊——
枪声疾如迅雷,机枪手手中的钢铁熔炉轰然爆炸,赤红的铁汁,耀眼的白光,爆射而出,热浪洪流一样席卷而来。
万易一手抓住楼梯,身体悬在空中,下方塔楼、街道失真变形,仿佛泡在水底,滚烫热流就像一道洋楼在塔楼上喷薄而出,从她头顶跃过。
机枪手从热浪中心跳到塔楼另一端,机枪手调转机枪方向,大声喊道:“我已经让你们离开这里。事到如今,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万易没空回答,全神贯注,抛下第一只猎枪,单手翻上塔楼,第二只上膛猎枪对准机枪手——
机枪手冒出冷汗,瞳孔放大,枪声以后,硝烟散去,机枪手踩在塔楼边缘,脚跟悬在半空。几颗石子从他脚边落下塔楼,碰撞墙壁,半天才摔到地面上。
机枪手稳住身体,拔出军刺,提肩反击;此时,万易跳到塔楼中间,举起最后一把上趟的猎枪。
“砰!”热风拂过,第三声枪声响起,高塔边缘的机枪手脚踩空,朝着地面飞去……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万易站在塔楼上面,塔楼上的热风吹来了废土里的漆黑灰烬、滚滚热浪,“再狼狈的垂死挣扎也比体面的引颈就戮更符合我们的本性啊!”
万易踩在高塔边上,看向下方。塔楼下的苏华、窦智勇两人就像两只蚂蚁,还在等着万易和机枪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万易狞笑起来。站到刚才机枪手的位置,把机枪转向下方的二人:“月亮的代言人懂得‘攻略’,刚好我也懂‘速通’。我来给他上一课吧!”
……
从万易登上塔楼,到机枪手坠落塔顶,苏华依旧陶醉在弹幕洗礼之中:“……宛如优雅的死神,美丽青年踩着敌人的脸在妖艳的血液和灿烂的火光里,露出曼珠沙华一样危险又夺目的笑,烙印在所有人心里……这个不错……”
直到机枪手坠落的轨迹滑过他的眼睛,激起一大片灰尘,苏华怒气冲冲地质问弹幕:“你不是说猎杀者很难缠吗?!”
“你在跟谁说话?”窦志勇四处张望,突然他看见机枪对准了楼下,他大声地提醒,“不好!”
塔楼上的加特林已经“哒哒”闪起灼热的火光。
……
“我会好好地招待你们!”
万易看着两人惊慌失措、上蹿下跳,在塔楼上哈哈大笑:“月亮的代言人,你不是热爱死亡吗?去死吧!去噩梦里吧!再让你的月亮拯救你吧!”
万易想到自己被月亮困在这个陌生、让人发狂的世界里,迁怒于他们,一边狂笑着,一边恶意地诅咒:
“月亮!感谢你带走了我的家人,感谢毁掉了我的生活,感谢你让我在噩梦中煎熬,感谢你把厄运与疯狂施加到我身上!等着吧,我会杀光你们!我会毁掉你的一切!”……
“你已经疯了!你要变成野兽了……”窦智勇充满恐惧地看着万易,一串子弹扫来,窦智勇满脸惊慌,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
血光洒到空中,染红光线,染红窦志勇的眼睛,构成一派凄美的画面:苏华扑到窦志勇身上,挡住了所有机枪子弹。
只见苏华露出唯美笑容,通过兑换“痛觉屏蔽”,好让自己死法更加唯美,渲染一种古典戏剧一样优雅、不切实际的死亡美感。
“你看,多么美好.....”苏华在枪林弹雨中,目光空灵,凄美地冲着窦志勇笑着;窦志勇浑身颤抖,痛不欲生,懊悔自己对待苏华的粗暴态度。
在苏华的掩护下,窦智勇滚进掩体。他最后看了万易一眼,如同要把她碎尸万段。万易转动机枪,子弹在他身后追赶着他,直到将他驱逐出旧街区。
最后,万易盯着苏华消失地方,张开手臂,进行一场“赞美月亮”的祷告——她站在高塔的边缘,向月亮展示祂忠实而无用的信徒狼狈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