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找到第三脐带。
万易挨个搜查烧焦的建筑。万易通过木架,爬到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内部。房梁距离地面超过五十米,她的头顶上,船帆般的木板构成黑暗的拱顶。
她的到来惊扰了这里的老鼠,猫一样大的鼠发出险恶的叫声。她点着了火,防止在五十米高的房梁上被大老鼠扑到脸上。
一个庞大、怪异的黑影悬挂在这栋建筑里。外界的光透过泛黄的四叶草玻璃,打进建筑底层,展现一幅和谐而怪异的景象。
万易不由屏住呼吸。建筑底层聚集着大量的兽化病人。这些形容丑怪、心智退化的怪物似乎形成了约定,动作统一,匍匐在地,就像耶路撒冷的门徒,蓝毗尼园的教徒……虔诚地祭拜着半空中的黑影。
这一幕着实荒谬极了。肮脏的玻璃为黑影笼罩了一层五彩斑斓圣光,墙上映着那些“圣徒”畸形的肢体和怪异的轮廓……
万易毛骨悚然之后生出无法忍受的憎恶。于是,万易抓起焚烧死尸的油瓮,对准挂在房顶的黑影,投掷下去——
“砰!”一声,明亮的火焰将空中的黑影、祭拜的野兽一齐吞噬。即使遭到火焰焚烧,空旷旷的建筑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痛苦嚎叫,野兽们仍然匍匐在地,爬向火光中心的黑影。
万易在老鼠们受火光惊扰,倾巢而出以前,逃出建筑的顶层,寻找下行的台阶。
忽然,一个蒙着脑袋的人朝她扑来。万易“喂!”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的手指划过锯肉刀,刀上燃起炙热的火焰。
盖着麻布的家伙再次扑向万易,万易就地一滚,锯肉刀横劈,麻布下畸形的骨骼、铁青的指爪掠过万易眼睛——
盖着麻布的野兽被出刀上火焰点燃了,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麻布在火焰气流里“哗哗”鼓起来。
这支“火炬”散发的光线里,一串盖着麻布的野兽顺着黑暗的楼梯走上来,令人想到中世纪麻风病院。
万易跨出一步,迎头劈中其中一只野兽,随后,回身反劈,一刀扫过另一野兽胸口。野兽躯干上出现一条血糊糊的伤口,软糊糊的内脏在黑漆漆的焦肉之间蠕动。
盖着麻布的野兽们堵在一起,乱成一团。万易拉着锯肉刀进出它们的血肉、撕裂它们的身体,把它们大卸八块。
有的野兽从麻布下伸出血盆大口,啃咬万易的脸。万易把刀塞进它的嘴里,搅了两圈。它的半个脑袋都被搅成肉泥,滴滴答答往下掉着破碎的舌头、牙齿、骨头……
万易眼里映着火光,整个楼梯都在焚烧。
万易向后闪开一步,最后的野兽“哐当”扑在楼梯上,万易高举双手,锯肉刀一刀劈落,刀身透过麻布嵌进它大脑。血液迸溅到万易脸上。
万易提着血淋淋的锯肉刀继续走下楼梯,锯肉刀“哐当哐当”撞击着台阶,万易跨过滚到楼下的燃烧死尸,像来到地狱,下行到了建筑底层。
建筑底层到处高举着烧焦的手,到处垂落着燃烧的头,碳化的尸体枯枝一样,盘根错节,不分彼此,好似一张刺绣着地狱图卷的地毯。
被悬挂在空中的庞然大物好似一只火炬,冒着明亮火光。
这时,万易才能近距离观察它:它的一只爪子比万易的身体还大,肢体拉长得让人恐惧和厌恶。它有猛禽般的利爪,蟒蛇般的尾巴,破烂不堪红布挂在毛发上面。这种名叫“渴血兽”的怪物身上插着长长短短的铁管,铁管里“滴滴答答”流着高温中不凝固的血液……暗红色的血液在凹凸不平的地砖里汇聚。
万易骤然意识到野兽们不是在“祭拜”,而是在舔食地上的血。
这让万易想到一些传闻:旧亚楠被放弃了,受到感染、渴望鲜血的人开始饮用怪物血液,饮用越多,感染越重,最后变成了了不可救药的怪物,血液被分给更多的人饮用……
这个人类蜕化成的巨大怪物头顶,气流里飘荡着一块缓慢燃烧、即将燃尽的布。燃烧的布下庇佑着一只嵌在墙里的鎏金祭坛。
火光在盛血的碟子?明亮的金杯以及记录用的纸张上面跳舞。万易抓起纸张,阅读那些文字:
我身患绝症,心灰意冷,就在这时,我听到这座城市治愈一切的神力。于是,一股狂热的欲望拽住了我,追寻奇迹的心驱使我来到这里。
这里仿佛就是传说之中不老不死的日落之城,梦中的卡达斯。粗粝沉重的岩石和五彩缤纷玻璃,按照建筑师的梦境,搭建成了这座城市。
她在阳光下闪烁着优美的金光,人们挂着幸福笑容,走向教堂,学士们争论着针尖上能容纳多少名天使跳舞,热烈的笛声与歌声常年在大街小巷之中回响;每逢暮色降临,无数尖塔好似大地上的黑色嫩芽,朝着高悬天空上的巨大月亮萌发,圣歌团的歌声从礼拜堂飞向港口,来自未知海港的黑船卸下黄金珠宝,又在夜幕之中悄然离去。
这座城市,痛苦、恐惧、死亡似乎被神迹克服。死亡不再令人畏惧,神明国度令人向往。
这些神秘的日子充满了喜悦与奇迹。我隐瞒身份,定居下来,在我第三次参加教会的圣餐时,恰逢东征的神圣军队凯旋而归。天神般的圣殿骑士之中,红衣的苦修士沉默不语,我在人群中看到一切,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这次东征以拥有漫长历史,拨动文明发展的红衣教会败落献上圣物告终。据说那件圣物是一件极其久远,极其要紧,从黑暗时代流传下来的物件,被分割成了三份。教会在血族审判之后已经得到了其中之二。
传闻月亮教宗连夜写信,要求红衣隐修会与神圣军团同行,护送圣物。红衣修士们被安置到了下城区的金杯教堂,这座教堂有个庭院,十分容易辨认。
我周围的人们终日沉浸在欢愉的氛围里,提前庆祝着美好的日子。我们相信审判日即将到来,在这一天,人类将会洗脱罪孽,升入神国,获得永恒的安宁与幸福。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瘟疫的阴云已经在炫耀般的花瓣和昼夜不停的号角声里,悄然升起。
是谁带来了这场瘟疫?红衣者们,那些外乡人——真的是他们吗?
听说红衣者们最终没等来教宗觐见,因为瘟疫蔓延,暴乱爆发,圣殿化为一片火海。
这是怎样的情景?城市的下水道堵满了尸体,携带病菌的血水涌到街上。每条小巷,每个庭院,每个支离破碎的建筑里游荡着兽化病人。
它们长着绒毛,身材佝偻,用惹人厌恶步态行走,拖走路过的女人和儿童,抢走襁褓里的婴儿。阴冷厚重的烟雾在街头巷尾蔓延雾,梦魇里的怪物得以在光天化日下横行。为此,教会派遣出了黑衣的猎杀者。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外乡人遭受排挤,我被打发去看守尸体。城市到处都是尸体,下水道早已被尸体填满,听说猎杀者们已经开始焚烧死尸,他们在地上挖坑,把人扔进去,然后点火。一些敦厚的人不能接受这点,就把尸体送到我这。
与此同时,沉疴般的疾病又缠上了我。没人愿意靠近我。我趴在厚重的石头上聆听,以期透过那些沉重冰冷的岩石,透过这个城市曾经引以为傲的建筑、花窗,了解街道上发生的事情。
……啊,野兽的咆哮消失了,猎杀者们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哀嚎遍野,血流成河,我听到火焰焚烧人体的凄厉嚎叫,听到撕心裂肺的心碎哭声。最近猎杀者似乎也被街道上的疯狂感染,一整条街道、一条整街道放火,来焚烧死尸。
当我趴在冰冷的石头上聆听鲜血、火焰和疯狂时,一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刺穿了我,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我。
而在我的身后,那些死尸整整齐齐、冰冰凉凉
躺在粗粝的地上,用麻布盖着脸庞,四叶草窗外烟雾缭绕下奇异的光缓慢地摄入,仿佛隔绝一切声音,随着声音远离心灵,只剩下摄人心魄的寂静。
如此漆黑一团的死亡!它与任何圣典所记载,圣歌所歌颂,教士所描绘的乐园大相径庭。一排排死尸无声无息放在冰冷地上说明这点。
我又咳嗽起来。我必须自救,而非坐以待毙。
我如此清楚那些邪恶的仪式如何损毁我的容貌,夺走我的健康,侵占我的灵魂,腐化我的理智。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将之封存,但此刻我捡起遗忘的魔法。
我依旧会尝试拯救自己。因为我所看到,与我幻梦中的乐园相去甚远。
若我不幸失败,这些记录将会留在此处,警示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