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季盛的话说的咬牙切齿，方鑫有些疑惑，但还是听着话领着他往家里走去。

    一路上，季盛看着贫民窟的情景。他其实从来没有接过这一类的任务，原因无他，因为贫民窟的人们辨别不出不祥之兆，再加上此地与外界相隔，不会有人想进来，也不会有人想过出去。因此没有人会举报，孽物就不会被上报。

    方鑫家的黑猫就是典型。

    他叹了口气。他提早把枪收进琴盒，但是一个陌生人背着一个极大的琴盒突然闯入还是让人感到警惕。他能觉察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手里的活也不自觉加中。他咽了口口水，跟上了步伐。

    小混蛋人不大走的还不慢，真是不体恤长辈。

    方鑫在前面走，嘴里还念叨，向季盛介绍这里。比如环境，这倒是让男人有些吃惊，这个贫民窟和他想象的并不同。这里的环境很干净，就像是一个普通宿舍，只是人口密度稍微大了点。

    方鑫说：“这里的人穷一点，但是基本上生活也能够自理。我们这里外人觉得穷只是刻板印象。”

    季盛点点头，心里觉得稀奇。他问：“你们是出生下来就一直在这里吗？”

    “对，”方鑫回答。

    季盛：“你们没想过出去吗？”

    方鑫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迟疑。他四处观望，趁没人，向他招手让他低下头来。季盛照做，俯身倾耳。

    方鑫附耳低声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也莫告诉别人。”

    “其实我们这里有一个统领，就算是老大，他说外面处处都是危险，不得出去。所以我们基本上没有出去的。”

    季盛皱起眉头：“所以你们是排外吗？”

    方鑫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也有人和你一样是外来的，但是他们大多数是半个世纪之前到来，是逃难的士兵。”

    半个世纪之前，乖乖，这个贫民窟…这个社区存在时间这么长了吗？

    “现在基本上没有人进来过，你是第一个。”

    季盛：“你们不好奇外面吗？”

    方鑫：“好奇啊。”

    “但是听奶奶说，在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小伙子不顾人们阻拦，闯了出去。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所有人都说他死在外面了，就没有人出去了。”

    季盛问道：“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方鑫低下头思索一番，抬头道：“我记的不太准确，逼近那是之前我奶奶告诫我不要出去的时候说的。他好像叫……叫逢春吧？”

    季盛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缩。

    方鑫突然停下脚步，季盛心不在焉，突然撞到他身上。“到了？”

    方鑫点头，转过身，为季盛让开一条道来。在眼前，是一个三层床铺，都是墨绿色，这让他想起了卧铺火车。

    “你想的没错，这就是火车。”

    方鑫眨眨眼，毫不感觉自卑，坦然道：“我们这区翻新过，其他区不是这个样子，我们这里是用了一节报废车箱。”

    “我们这里的人都互相认识，而且很排外，不然我会带你去看看，你心中的‘贫民窟’……哦不对，我忘记告诉你了。”

    方鑫挠了挠脸颊，继续道：“这个地方有名字，它叫‘瑚蘅’。”

    “哪两个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念瑚蘅。我不识字。”

    季盛叹了口气。他想起正事，抬头问道：“你家的黑猫呢？”

    “苗苗出去玩了，过一会就回来吧。”他指着坐铺，“可能有点拥挤，但是这个点其他的人不会回来，除了阿淼，你放心。”

    季盛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床角坐下来，床铺没有想象中的硬。“是软卧。”

    方鑫给他倒了杯茶，在惊讶的目光中，他无奈道：“穷是你们的刻板印象，我们只是没住处，聚集到一起了。我们在里面是有生活规律的，大人们都有工作。”

    季盛放下自己的琴盒，接过茶杯道了声谢，问道：“你们不识字，从事什么工作呢？”

    “高等级的人还是有识字的，有人组织。他们说，等我到了年龄，而且身份过高，自然就会识字了。”

    胡话，季盛暗道，都十八九岁了，还信这种胡话。他明面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到：“你还差多少岁呢？”

    “大概……呃，几个月吧。还有几个月我就满二十二了。二十二岁才能去考核。”

    季盛有些震惊。“你长的挺显小，我以为你是十八九岁的孩子。”

    “这不都差不多吗。”

    “不过你们还要考核？”他没有想到这里的秩序格外严格，这听起来就毫无信服力的话还要经过考核检验。“都考些什么？”

    方鑫靠在另一边的床头。“每年都不一样，而且都保密。但是挺去年没考过的大姐说，好像是考一些奇怪的天理……她讲了一大堆题目，我都听不懂。我们都没学过。”

    季盛有些疑惑，天理？什么样的天理？是关于堂里和神明？

    他还在念叨，“好像是什么宇宙……银河……我哪知道这是什么。她说，她在考核的时候，听说银河是一条会发光的河。”

    季盛皱起眉头。他从没听过这些东西，宇宙是什么？银河——会发光的河？真的有这样的河吗？不是灯光吗？

    在他的意识里，堂里就是天和地，管理一切，因为堂里内围坐镇神明。神明下旨杀死孽物是为了不它们祸害人们，他们吉祥。他们会用特殊的方式给管理者传授知识，都是关于一些堂里的历史和人间秩序，以及一些奇怪到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指令。

    他停止了思考。他问：“你们的考核方式是什么？”

    “好像是全息屏幕。”

    很高级。他点头，确实不是贫民窟。

    两人坐着沉默一会儿，似乎也意识到气氛的尴尬，季盛找了个话题：“你弟弟呢？”

    “他认生，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呢。”

    “他不会说出去吗？”

    “阿淼不会说话。”

    这下，季盛彻底沉默，抬起头看向六个床铺中间空隙的天花板——车花板。

    问道不该问的了……他在心里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