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末的教室里弥漫着躁动的空气。安娜收拾着课桌抽屉,将素描本和彩色铅笔一一放入书包。窗外六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看啊,中国娃娃又在画那些奇怪的龙。"理查德故意提高音量,抓起安娜刚完成的龙纹设计图。他的跟班们发出夸张的笑声,其中一个男孩用蜡笔在图纸上画了道丑陋的红线。
安娜伸手想夺回画作,却被另一个男孩撞开了椅子。她踉跄着扶住讲台边缘,听见赫敏在教室另一端大喊:"住手!你们这样很幼稚!"
"哟,书呆子来救她的中国朋友了!"理查德把图纸举得更高,模仿着刻板的中式口音,"要不要来点幸运饼干?"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突然从安娜胸口涌出。她攥紧的拳头不受控制地颤抖,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下一秒,教室所有的窗户玻璃同时爆裂,碎片如雨点般四溅——
却又诡异地悬浮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晶莹的玻璃碎片静止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理查德脸色煞白,手中的图纸飘落在地。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直到第一片玻璃"叮"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哇——"一个女孩突然大哭起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安娜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布朗夫人匆匆赶来时,玻璃碎片已经全部落地。她环顾狼藉的教室,目光最后落在安娜惨白的小脸上。"安娜,跟我去办公室。"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其他人,去体育馆集合。"
教师办公室里,藤原彰子听完事情经过,双手紧紧交握。她今天特意穿了正式的套装,指甲上的淡粉色蔻丹在膝盖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痕。
"李夫人,这不是第一次了。"布朗夫人推了推眼镜,"但...刚才的现象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校医检查过安娜,她身体一切正常。"
藤原彰子的英语突然变得异常流利:"我的女儿这学期承受了太多压力。请问那些男孩会受到什么处分?"
当母女俩回到家时,李远山已经站在门厅等候。他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安娜第一次看见父亲这副模样。
"爸爸..."安娜刚开口,眼泪就决堤而出。李远山单膝跪地抱住女儿,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书房里,藤原彰子将学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丈夫。说到玻璃悬浮的细节时,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远山,我们该怎么办...安娜她..."
李远山走过去,将妻子搂在怀里。"会好的。"他轻声说,“这个世界上有不少超能力者,或许我们的女儿也是其中一个。”
夜深人静时,李家夫妇在卧室阳台上低声商议。藤原彰子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疲惫:"要不要回香港,安娜她..."
"先办理休学手续吧。"李远山轻抚妻子肩膀,"让她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次日清晨,安娜发现自己在学校寄存的用品都被送了回来。玛丽正在往衣柜里叠放她常穿的那件夏季校服,一并被送回来的还有一本《恐龙百科》和赫敏遗忘在她储物柜里的笔记本。
"我是退学了吗?"安娜轻声问。
藤原彰子坐在床边,将女儿搂入怀中:"只是休息一段时间。你可以安心地画画、弹琴,想做什么都可以……"她拨开安娜额前的碎发,"我可怜的安娜酱……”
……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安娜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发呆。不用赶校车的早晨,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盘——玛丽已经悄悄送来了早餐,牛角包上的黄油正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安娜酱,醒了吗?"门外传来母亲轻柔的呼唤。藤原彰子端着托盘走进来,和服袖口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香,"我煮了红豆粥,要尝尝吗?"
安娜撑起身子,看着母亲跪坐在床边,将青瓷碗里的粥小心搅动散热。这个场景让她想起在幼年生病时的日子,只是现在母亲眼下的阴影更深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安娜接过碗,热粥的甜香让她胃部一阵轻颤。
彰子微笑着整理被角:"爸爸说下午带你去温室看新到的兰花。上午..."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可以试试插花,我托人从京都寄来了新鲜的花材。"
楼下传来钢琴声,是德彪西的《月光》。安娜竖起耳朵:"爸爸在家?"
"他推掉了上午的会议。"彰子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的发梢,"说要教你弹新曲子。"
早餐后,安娜发现客厅已经重新布置过。矮几上摆着素烧花瓶和各种花材,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整齐的光格。彰子跪坐在蒲团上,正在用绢布擦拭剪刀。
"今天教你立花的基本造型。"母亲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要记住,每一枝花都有它想要伸展的方向。"
安娜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坐,膝盖很快开始发麻。当她第三次调整姿势时,彰子轻轻按住她的手:"不必勉强,可以盘腿坐。"这个小小的让步让安娜鼻尖一酸——母亲向来最重视传统礼仪的严谨。
插花进行到一半,安娜发现手中的山茶花枝突然变得异常柔软,仿佛在主动寻找最适合的角度。她惊讶地抬头,看见母亲正专注地调整主枝的位置,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现象。
"妈妈,花枝..."安娜刚开口,门铃响了。
赫敏站在门廊下,怀里抱着一摞书,棕色卷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我请爸爸绕路过来的!"她兴奋地说,"这是图书馆新到的《东方园林艺术》,我想着你可能..."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注意到客厅里的插花场景,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哇!这是真正的日本花道吗?"
彰子优雅地行礼:"欢迎你,赫敏。正好我们在练习立花,要一起试试吗?"
看着赫敏小心翼翼地摆弄花枝的样子,安娜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消散了些。当赫敏的菊花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时,两个女孩忍不住笑作一团。彰子没有责备她们破坏了肃穆的气氛,只是温柔地帮她们重新固定花枝。
午餐是玛丽特制的三明治和水果沙拉。赫敏一边吃一边兴奋地讲述学校里的趣事,刻意避开了任何可能让安娜想起不愉快经历的话题。
"布朗夫人说我的金字塔报告太长了,"赫敏鼓着腮帮子说,"但《考古学月刊》上明明说详细记录很重要!"
安娜把草莓推到赫敏面前:"下次你可以学我爸爸,把资料做成幻灯片。他总说'一图胜千言'。"
下午,李远山果然带着两个女孩去了温室。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照在各种珍稀兰花上。赫敏好奇地凑近一株蝴蝶兰:"它真的像在飞一样!"
"这是安娜出生那年我从台湾带回来的。"李远山轻轻转动花盆,"看这些斑纹,像不像小脚印?"
安娜伸手触碰花瓣,突然感觉指尖一阵微麻。更奇怪的是,那株原本有些蔫的兰花似乎在她触碰后舒展了些。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傍晚送走赫敏后,安娜发现父亲在琴房等她。月光透过落地窗,在钢琴漆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来,试试这个。"李远山翻开一本崭新的琴谱,《梦中的婚礼》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安娜的手指刚碰到琴键,就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这些音符早已刻在她的肌肉记忆里。
弹到一半时,安娜注意到窗外的树影停止了晃动,连风都静止了。琴声却仍在继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自然消散。她抬头看向父亲,发现他正凝视着纹丝不动的树叶,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爸爸,我..."
"弹得很棒,小星星。"李远山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明天想不想去听交响乐?他们正在排练贝多芬的第六乐章。"
晚餐时,安娜注意到父母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当她询问时,母亲只是又给她盛了一碗味增汤:"多喝点,你最近瘦了。"
夜深人静时,安娜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点点滴滴。黑狗布莱克通过门缝钻进来,端坐在床边,绿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安娜看着它,轻声问道:"你也是与众不同的吗?"
狗狗突然抬起头,对着月光发出轻柔的呜咽。它用脑袋蹭了蹭安娜的膝盖,像是在安慰她。
连续三周阴雨后的清晨,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肯辛顿花园的草坪上。安娜趴在窗台上,看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烁。自从休学后,她的生活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每天画画、弹琴、陪母亲插花,却再也没提起过返校的事。
楼下传来父亲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安娜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转角,看见父亲正在玄关与一个陌生人交谈。那人穿着灰色的西装,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罗齐尔先生,非常感谢您能来。"父亲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我女儿的情况..."
"李先生不必客气。"陌生人谨慎守礼,"令爱的天赋非常珍贵,我会尽我所能。"
——
午餐时,李远山宣布了家庭教师的安排。藤原彰子放下筷子,用日语轻声问:"你确定这个人可靠吗?"
"爱德华爵士亲自担保的。"李远山给女儿夹了块鲑鱼,"罗齐尔先生毕业于苏格兰一所特殊的寄宿学校,对...特殊天赋的教育很有经验。"
下午三点,罗伯特·罗齐尔准时出现在书房。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放下一个陈旧的皮箱,从里面取出一支细长的木棍。
"李小姐,"他的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悦耳,"你父亲告诉我,你曾让玻璃悬浮在空中?"
安娜攥紧了裙角,那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同学们的尖叫,布朗夫人震惊的眼神,还有理查德惨白的脸。
"那只是个意外..."她小声说。
罗齐尔微微一笑,突然挥动木棍:"Wingardium Leviosa!"书桌上的羽毛笔轻盈地飘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安娜瞪大了眼睛,看着羽毛笔最后轻轻落在她掌心。
"这不是意外,而是天赋。"罗齐尔收起魔杖,"你是个女巫,李小姐。"
"女...女巫?"这个词听起来如此陌生又熟悉。安娜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香港,祖母讲过的那些关于狐仙和道士的故事。
接下来的课程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罗齐尔用魔杖轻点茶杯,把它变成一只扑棱棱的知更鸟;他让墨水在羊皮纸上自动组成文字;最神奇的是,他变出一把会自己演奏的竖琴,音符如珍珠般滚落。
"魔法不是怪物,李小姐。"罗齐尔看着女孩发亮的眼睛,"它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你的黑头发和音乐天赋一样自然。"
第一节课结束时,安娜兴奋地跑向花园,想给母亲描述自己看到的奇迹,却在拐角处听见父母的低语。
"每周三次课程,每月三千英镑。"李远山的声音透着疲惫,"有些昂贵,但只要安娜开心,一切值得。"
"远山,我们要不要再……”藤原彰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了站在走廊的女儿。
“母亲!”
藤原彰子蹲下身,和女儿平视着。阳光透过走廊的彩绘玻璃,在她和服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安娜酱,"她轻声唤着女儿的小名,指尖轻轻拂过女儿额前的碎发,"罗齐尔先生都告诉你什么了?"
安娜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他说我是女巫!妈妈,他让羽毛笔飞起来了,还把小茶杯变成了知更鸟!"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像...就像奶奶故事里的神仙一样!"
彰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她牵着女儿的手走向温室,那里盛开着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珍稀花卉。"记得这株蓝色蝴蝶兰吗?"她指着一朵形似飞鸟的兰花,"你三岁时第一次见到它,说它在对你唱歌。"
安娜困惑地眨眨眼:"可兰花不会唱歌..."
"但在你眼里,整个世界都充满魔法。"彰子轻轻拨弄花瓣,"你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云朵里的龙,树叶上的小精灵..."她突然改用日语,"お前はいつも特別な子だった(你一直是个特别的孩子)。"
温室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彰子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紫藤的手帕,轻轻擦拭女儿鼻尖的汗珠:"爸爸和我在香港第一次约会时,也遇到过神奇的事。"
安娜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那天我们在太平山顶,"彰子的眼神变得温柔,"突然所有路灯都熄灭了。你爸爸正要打电话投诉,整片维港的灯光突然变成了一条飞舞的龙形。"她顿了顿,"后来电力公司说那是控制系统故障..."
"但你们知道不是。"安娜小声说。
彰子微笑着点头:"就像知道我的安娜酱不是怪物,而是被赐予了特别的礼物。"她指向温室角落的一盆含羞草,"看,有些植物天生就会魔法。"
安娜蹲下身,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叶片。那些小叶瓣立刻羞答答地合拢起来。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学校里的玻璃..."
"就像台风刮坏窗户一样,只是你的'台风'住在心里。"彰子从和服腰带间取出一把檀香扇,轻轻展开,"奶奶说过,能力越大,越要学会控制它。"扇面上绘着富士山与飞鹤,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远处传来钢琴声,依旧是德彪西的《月光》。彰子牵着女儿向琴房走去:"爸爸在等你上钢琴课。"
李远山从琴凳上站起身,西装外套搭在新购置的施坦威钢琴上。他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小星星,要记住——"他故意拖长声调,"无论是魔法还是音乐,李家的人从不半途而废。"
安娜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突然觉得胸口暖暖的。她走向钢琴,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一缕阳光正好照在琴谱上,那上面写着《英雄进行曲》——她上周刚学会的曲子。
这一次,当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时,窗外的树叶依然随风轻摆,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扭动,安娜偷偷笑了——或许控制魔法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像控制琴键一样控制自己的心。
次日清晨,安娜在罗齐尔的皮箱里发现了一张照片:年轻的罗齐尔站在古老的城堡前,身边围着一群穿黑袍的人,照片居然会动!其中一个人朝镜头挥了挥手。
"这是霍格沃茨,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罗齐尔轻声解释,"明年九月你也会收到录取通知书。"
"我真的能去吗?"安娜想起休学前同学们的嘲笑,"我是说...像我这样的..."
"麻瓜种?"罗齐尔笑了,"霍格沃茨有许多学生都是麻瓜种。魔法不在乎你的出身,只在乎你的心。"